第94章

顧雲瑤被他抱在懷裏, 詫異了一瞬間。兩個人之間還相隔着小半截的牆, 她的臉上似紅似白,幾乎是驚疑不定。

紀涼州卻好像沒有放開她的打算,晚風吹在他們兩人的身上, 草葉裏的蟲鳴忽然消失聽不見了, 四周靜谧得可怕,靜到幾乎能聽到她心髒不停跳動如打鼓般的聲音。

他為什麽要抱住她?

他為什麽這麽突然地就過來?

五年前也是,那時候只以為他執拗地想把兔子燈送到她的手裏,是為了當日沒能将她送到表哥的身邊,無法了卻一樁心願, 因沒能完成譽王交代給他的任務, 而有負了譽王對他的期待, 他才能如此,不停地過來以期望在把紙燈送到她手裏以後, 會平衡一點。

但是他一次次都如此, 突然就這樣了,讓顧雲瑤很措手不及。甚至是防不勝防。

腦海裏頓時空白了許多,顧雲瑤別過頭想把他推開一點, 他居然敢迎難而上,一只手臂摁在她的後背上面,顧雲瑤才偏頭離開他一點點,又被他按着緊貼回胸膛裏。

那個地方無比的硬實, 長期練過功夫的人才能有如此緊實的身體線條。

顧雲瑤被他摁在懷裏, 深吸了一口氣, 拿不準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麽,只是她的心跳聲,因為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欺近,變得越來越清晰……

他的呼吸就在上空,咫尺的一個距離,紀涼州略略繃緊了身子,白天的時候刻意找了府內的小家仆抱了一抱,胸口沒有發緊的感覺,好像很平常,沒有問題。小姑娘是他的友人,抱一抱,也應該同樣如此,不該有什麽問題。

這是他抱的第一個女孩子,從五年前開始,手感好像是沒變,同樣的柔軟,又好像是變了,變得更柔軟了。

顧雲瑤被他抱住,身體幾乎都發僵了,猝不及防之下還被他按得如此之緊,連呼吸好像都快交纏在一起。

她的耳朵一片紅。好在是晚上,屋子裏頭沒有點燈,只借着一點點月光,看不清楚。

略略擡了眼眸,想告訴他這種行為對男女之間來說十分不合适,又是一次猝不及防,居然撞進了他如無波古井如無波深潭般清冷的眼裏。

不好的回憶莫名再次上湧,明明已經認為不會再介懷了。

顧雲瑤猛然将他一推,紀涼州發現她的身子在輕輕發顫,從五年前開始,她就很不喜歡,或者說很不擅長被他碰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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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明顯抱有的抗拒情緒,讓他的腳步微微一頓,紀涼州并不明白是怎麽了,只是不敢再欺近了。

眼下沒有王爺的命令,只有他的……意願?

胸口突然有點悶悶的,紀涼州只看了她兩眼,可能剛才推開他時出了一點小動靜,睡在槅扇裏的桃枝忽然起身,問她:“姐兒,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有事,我覺得有些悶,想打開窗戶吹會兒風。”顧雲瑤也回頭看一眼紀涼州,他還融在月色下,剛剛抓住她的那股力氣幾乎是鐵鉗一般,幾乎快讓她錯誤地以為他又有什麽執念了。不過此刻離她不近不遠的樣子,好像先前發生的事情只是她做的一場夢罷了。

把窗戶合上以後,她也不敢想了,紀涼州倒是沒有把手再伸進來。只是顧雲瑤看到月光下的那團濃影,還映在窗戶上面。

過了許久,他才離開。

聞得顧雲瑤說話聲音的桃枝,早就重新歇下了,顧雲瑤回想起他剛剛抱住自己的樣子,心裏還有一陣忐忑。

他逼得那麽近,力氣那麽強,幾乎好像要把她完全地纏在身上才肯罷休。

第二天起來,顧雲瑤有點腰酸背痛,做了一夜的夢,夢到很多事情,都和紀涼州有關。

比如前世第一面看到他時,是他手裏拿着的那把帶血的繡春刀,以前想過這一世如果再遇到他,一定要找他報仇,可是又覺得太荒誕可笑了,要報仇也該找将來會登基的景旭帝才是,畢竟下達命令,讓錦衣衛們去實行任務的是将來的皇帝。

如果景旭帝不登基,謝钰沒有在作為顧峥的時期得罪景旭帝,顧府的滅門慘案,一切的一切可能都不會再發生。

自從知道了謝钰有可能就是顧峥,顧雲瑤暗自在做打算,她一直瞞了顧老太太他們,沒有告訴他們其實父親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孩子沒能回來,一來是她還沒想好,不知道顧峥回來的話,會不會對整個顧府,包括他來說都是一種不幸。

二來倘若顧峥沒能回來,說不定就不會得罪景旭帝了?說不定顧府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但作為家裏的成員,他又應該回來。

前世的時候他就是主動回來了。不管如何都想認祖歸宗。

且顧雲瑤還有一種顧慮,即使謝钰沒有作為顧峥回來,他日若是在京中為官,最終得罪了皇帝陛下,顧府是逃了一劫了,可謝钰……終究還是會死。

顧雲瑤不想看到前世午門死杖,他被剝皮的結局,一早起來趁給老太太請安之前,趕緊書信一封,用的不是她常用的字體,就是怕被其他人看出來,這封信上面也沒有署她的姓名,算是一封匿名信,只上面謝家家主謝巡的名字寫得一清二楚。

紀涼州一早起來,就有人過來要陪他一起逛逛府內的後山。因為杜老先生走了,顧二爺這邊準備重新再請一名教書先生給文哥兒授課,顧鈞祁那邊則已經聯絡好京中一位在翰林當值的編修,姓元。一早起來好像就随小厮趕去新先生的家裏送禮。

顧鈞書的酒量頗有些差,跟在紀涼州的身邊,還有兩個身段不錯,長相頗為清秀的小丫鬟跟在他們兩人的身後。

夏季就快結束了,不過今天是真的熱,日頭高挂,金陽四灑,小丫鬟手裏一人拿着一個提盒。其中一個提盒裏面放了一盤被井水冰鎮過的西瓜,顧鈞書揭開壓在上面的厚棉布看過,裏面的瓜大紅瓤,還被撒了糖霜。

大爺和二爺兩個人因要上早朝,不便陪伴他,顧鈞書得以受到重任,特來感激一番紀涼州,至于感激什麽事情,他還不是十分清楚。

另外一個提盒裏面布置了一點下酒菜,花生米、豬耳朵,佐以小酒放在裏面。

其實到了他們這個年紀,難免家裏人會送幾個頗有姿色的小丫鬟到身邊,充當通房丫頭。這兩個小丫頭便是顧二爺送過來專門服侍顧鈞書的人,顧鈞祁那裏另有其人,當時氣了肖氏很久。

肖氏本身就很看不起這種用美色引誘迷惑男人的女子,自以為頗有幾分姿色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比如惠姨娘那裏就是。再說她嫁到顧府這麽多年,一直以來都很讨厭男人擡姨娘、養外室的行為,顧德彬也是個怕老婆的男人,讓肖氏把持大房多年,加上她有一個當言官年齡還未古稀退休的爹,顧德彬縱是有過向弟弟看齊的心思,也沒這個膽量真的去實行。

因為是二爺贈送來的美人,退回去倒顯得兩房之間過于生分了。且說其他大家族裏,都是這麽做的。肖氏若是表現得太過計較,反而會被二爺捏住把柄。她也只好在替兩個兒子收下幾個小丫鬟之後,暫且先忍着,每天看到她們在兩個兒子面前亂晃,生怕出了什麽亂子,影響到将來顧鈞祁的科舉考試。

好在顧鈞書和顧鈞祁兩個人很少有這樣的想法。顧鈞書是真的對這幾個小丫鬟沒有心思,顧鈞祁則是忙于讀書,若是他日高中了以後,正如顧雲瑤所言的那樣,日後京中貴女任憑他挑。到時候想找個知書達理,賢良淑德的也不遲。

顧府的景色不錯,五髒雖小一應俱全,但是這個小,也是相較于譽王府和侯府而言。總體上來說,比一些普通百姓的住所要大要奢華。

裏面回廊遍布,假山環繞,亭臺小樓,還有綠池戲蓮,其中走到一處,顧鈞書還指着那個有點發黑的墨池說話:“這裏啊,曾經是我爺爺的爺爺……反正就是我老祖宗開始有的地兒,年代可久遠了。咱們家算是書香門第的世家,不過曾經家道中落過,從我爺爺開始,家族大業重新興起了。”

說到這裏,他好像有點遺憾,紀涼州只是在旁聽着,不作任何聲音。

顧鈞書道:“我是府裏的嫡長孫,他們都比較看重我,但是顯然,還是我二弟更強一點。”他從岸邊撿了一塊小石子,往墨池裏用力一投,居然打了好幾個水漂。

在這裏逗留了一段時間,顧鈞書發現他的話說得有點對,而且基本上是他在說話,紀涼州只淡淡地會回應一兩個字。

他也不确信紀涼州是不是覺得無聊了,還打着趣談及原來文哥兒落水,就是在這裏被長輩們救下,因為惠姨娘的陷害,他還挨了板子的事情。

多虧了顧雲瑤,雖然當初是被罰了,他心甘情願。

只有在說到顧雲瑤的事時,顧鈞書發現,紀涼州的眼光會移過來一點,好似對她充滿了興趣。但他的眼裏,明明看人的時候清清冷冷的,沒有任何感情。

顧鈞書幹脆打趣地說道:“紀兄,你應是比我大吧,不知你如今多大年紀了?”

兩個人正走在去後山的路上,小道平鋪了許多青石板,層層疊疊在一起,一些比較陰冷背光的地方,還茂盛地長出許多青苔。紀涼州走在顧鈞書的身邊,刻意選的是長有青苔的那一面,這樣做,他,還有包括他身側緊跟着的兩個小丫鬟,都不至于被青苔滑倒。

紀涼州回頭看他一眼,聲音極淡:“去年已行過弱冠禮。”

顧鈞書來了興致,和這個惜字如金的家夥在一起,盡管他不愛說話,顧鈞書覺得,他這個人也沒那麽難以相處。

顧鈞書笑着摟住他的肩膀,道:“那紀兄你有沒有妻室?有沒有婚配?”

他好像是聽到了一種讓他難以理解的詞,顧鈞書看到他忽然就停了下來,先是默不作聲,沉默久久以後才轉臉又看向他:“不曾。”

靜靜地看着地面,紀涼州低聲說道:“我不太會照顧人。她跟了我不好。”

“她?哪個她?”顧鈞書的眼睛裏好像都放了光,看起來沒有想法的紀涼州,原來也是有想法的啊。

也是,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是正常的男人到了這種年紀就會有正常的想法。不然就很讓人費解了。

顧鈞書還想追問出這個“她”是誰出來,原本兩個人走路極慢,此刻紀涼州的步伐卻是快了許多。

其實連他也不知道這個“她”究竟是誰。

腦海裏卻恍惚出現了一個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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