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眼前忽然現出小姑娘的臉, 她細長的脖頸上垂了幾根發絲, 一頭烏油油的長發绾成一個髻,上面就會別幾根簪子。那天夜裏把她遺失掉的貓眼石耳墜找回來,紀涼州就會回想起她躺在自己懷裏的一幕幕, 然後他揉捏着她的耳垂, 在手心裏……

顧鈞書看他好像很喜歡這些女性飾品的樣子,就知道他一定有想要送禮的異性。

把其中一個看起來很別致的小簪子拾到手心,顧鈞書笑笑地看着他:“景善兄,你想買這個?還說沒有心儀的姑娘,難不成是你自己戴嗎?”

沒想到紀涼州問了一句:“你妹妹, 會喜歡?”

顧鈞書登時臉色就變了, 攤主本來都打算聽他們問價, 兩位公子穿着華貴,必然能賣出一個好價格。誰想到顧鈞書忽然很慌亂地把簪子遞回去, 無論攤主如何勸說, 他也說不買了。

紀涼州不太明白他為何突然變了臉,顧鈞書很慌亂,也覺得難以接受, 之前看到紀涼州抱住顧雲瑤的那一刻,還以為自己想多了,畢竟這個人對男女感情一點想法到沒有,結果他可能不是沒有想法, 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至少紀涼州可能一直在想顧雲瑤的事情?

顧鈞書的心裏有點發悶, 他勉強地笑了起來,只說道:“我二妹她,絕對看不上這種小攤子上賣的貨。你知道的,咱們家是京城裏赫赫有名的顧家,什麽金的銀的玉的,我二妹那裏都有。這個還不知道是什麽做的,買了也只會叫她覺着是個笑話。”

紀涼州眉眼一低,看到小攤子上面的那些首飾還有香囊,忽然想到五年以前,他立在侯府北園的一刻,墨畫端着的炭盆裏面有他送給顧雲瑤的小兔子燈。心裏莫名地被刺了一下。

顧鈞書可能說的沒錯,小姑娘不喜歡這種粗制濫造的玩意兒。

考慮着要不要換個更名貴的,紀涼州将手收回。簪子也重新放回去。

旁邊忽然有人撿起他們二人放下的簪子,嘴角帶着笑,看了他們二人一眼,紀涼州才總算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這人穿得特別精美華貴,居然是太監的制服,他白皙的皮膚好像經霜更豔,如同畫裏走出來的人一樣,生得十分精致。顧鈞書難以想象,一個男人居然還能用“妖豔”二字來形容。可閻钰山做到了。

閻钰山表面在看手心裏的簪子,實則在看身側站着的紀涼州。沒想到再一次見面,居然是五年之後,就是這個孩子好似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讓他記挂了長達五年之久。

也找了長達五年之久。

如今再度看到,閻钰山也算是圓滿了一個心願。

今日倒是個好日子。他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輕松甚至是妖冶的笑容,身後已經有東廠的人匆匆趕至,他望了一眼紀涼州,不等身後的人說話,揮了揮手,抿唇一笑,就怕這個孩子,已經記不得他了。

顧鈞書發現他可能是司禮監的人,就是不知道這光天化日之下,怎麽會出了皇宮。

閻钰山也習慣了他們這等大驚小怪的模樣,目光只定在紀涼州的身上:“一別五年,你這孩子,長得這樣大了。模樣也是更好了。”

被閹人這麽盯着,也這麽說着話,顧鈞書的心裏很不舒服,胳膊肘輕輕搗一下紀涼州,後者才轉過臉來看他。顧鈞書沖他擠眉弄眼,小聲問道:“你認識東廠的人?”

以前不認識,現在應該算是……認識了吧。

紀涼州冷冷的眸光看了一眼閻钰山,始終不發一詞。倒是好像回到五年前的那次初見一樣。

閻钰山看到站在紀涼州身後的那位小公子,好像十分緊張的樣子,忽而想到多年以前,倒是有個面貌和他有幾分像的小姑娘,瞧見他時,一動也不動,他當時就招招手,要小姑娘過去,因為別人見到他時,都是一副怕極了的樣子,唯有她不同。也有可能是小姑娘年紀還小,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就是她所表現的那樣。

後來因為立太子的事情更加重大,閻钰山派人調查她下落的事,暫且也擱置了。

他嘴角輕勾,笑得有點妖嬈:“不用緊張,孩子,我不是壞人,我是譽王的老熟人,你又是他身邊的人,五年前我們之間見過一面。”

他當然不是什麽壞人,也更不是什麽好人。

閻钰山如今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不假,同時還兼任東廠督主一職。

在找到更好的人選接班之前,東廠還是得由他牢牢把控。

紀涼州知曉東廠的事情,甚至知曉他父親的死,他全家的死,可能都和東廠,和閻钰山有關。這個男人的眼很妖媚,看一眼就能記住。紀涼州發現,閻钰山還撿起女人用的胭脂水粉,置在鼻尖聞了聞,忽而就是一笑,和他招招手說話:“你這孩子,怎麽就是這麽怕生呢,都說了我和譽王是老熟人了,難道我長得就這麽可怕嗎?”

“可怕嗎”三個字剛脫口而出,顧鈞書就看到他忽然向前一步走,伸出手狠狠扼住紀涼州的咽喉,那雙眼還能輕松地帶着笑意,就這樣滿面春風地看着紀涼州。

顧鈞書的臉都白了,東廠的手段殘酷,不是一天兩天知道的事情,膽敢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種傷天害理聳人聽聞的事情,也只有東廠能幹得出來!

可紀涼州居然紋絲未動,任他掐着,連眉毛都不皺一刻。雙眼冷冷地投向閻钰山,閻钰山從他的眼底能讀出,他的行為,掀不起紀涼州任何的漣漪。

這樣的眼神,簡直像在嘲笑他。

這小子,真以為自己是譽王身邊的人,他就不敢動了嗎?

閻钰山冷笑了兩聲,慢慢收緊五指,掐得他的脖頸立即青白一片。紀涼州大氣未出一聲,就只是目光沉靜地投向他。

忽而閻钰山就被這道眼神逼得不敢看了,嘴角浮出的冷笑還沒完全收回。他收回手,冷哼了一聲。

身後站了好幾個東廠的缇騎,還有百戶千戶之類的人。閻钰山揚揚眉,向後招一招手,有人立即就給他遞了一條帕子,他把手指上的每一處都仔細擦幹淨了。才擡起眼,眼裏還帶着譏諷的笑,說道:“譽王是把你給抛下了嗎?怎到如今,你不跟在譽王的身邊了?”

顧鈞書聽他說一句話,渾身都會起一層雞皮疙瘩。

剛才真的是虛驚一場。

“不如這樣,”閻钰山還有話要說,把帕子丢了回去,正好落到一個雙掌向外捧的缇騎手上,閻钰山道,“你跟了我吧,到東廠來,吃香的喝辣的,這譽王身邊保不了你什麽,我不一樣,東廠裏面就缺像你這樣的人才。”

紀涼州腰間的寶刀,在日光的照射下,上面的寶石發出璀璨奪目的色彩來,立即就吸引住閻钰山的雙目,五年前他倒是沒注意到那柄寶刀,五年後的今日,他注意到了。

随即,閻钰山看到紀涼州依然是毫無感情的眸光,投向他的身上:“抱歉,東廠不适合我,我不做太監。”

閻钰山身後的一名理刑百戶,一名掌刑千戶的臉色全都變了,還有那些個缇騎,他們本來就是從錦衣衛裏撥過去給東廠所用,根本就不是什麽太監。不知道紀涼州知不知道這回事,反正顧鈞書聽到這句話以後,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閻钰山的面皮也有點發緊,聲音頓時沉了下來:“那柄刀……你是紀廣的兒子?!”

紀涼州碰一碰腰間挎着的寶刀,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目光看向閻钰山,話也不多,只回答了兩個字:“正是。”

閻钰山的臉頓時就是一僵,揮一揮手,讓下屬們統統跟上:“我們走。”

幾乎是從牙齒裏咬出來的聲音。

別人避之不及,不肯提紀廣這個名字,身為紀廣的兒子,紀涼州卻會引以為傲。

紀涼州這是在威脅他!他根本不懼怕東廠還有皇族的威力!

閻钰山怎麽也沒想到,當年紀廣的老家,上下一百多口人裏面,還有這麽一條大的漏網之魚。

等到他們離開很久以後,顧鈞書才慢慢地捏了一把汗,他望向紀涼州,看着他的脖子,發現他脖子裏面驚現五根殷紅的手指印,可紀涼州完全不膽怯,也不呼痛。

顧鈞書都難以想象那窒息的一刻,他是如何撐下來的。

但現在更重要的是,閻钰山提到的那個名字,經過日月變更,可能很多人都忘了這麽一個名字,但是顧鈞書記得,從小就聽他的父親說過,對方在戰場上的英姿如何飒爽,雖然沒能親眼見過對方,甚至有幸認識對方,但他的父親很喜歡這些戰場上的英豪。所以他被定罪以後,叫人難以想象。

顧鈞書怎麽也沒想到,紀涼州居然是那個曾經先救國,後來又犯了叛國大罪的紀廣的兒子!

他們顧府居然收留了這麽一個不得了的人物。

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會為他們顧府引來抄家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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