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顧雲瑤也從來沒見過發這麽大火的表哥, 說實話他的那個樣子把她有點吓住了。

司琴也很震驚, 但是兩個人并沒有動手,不遠處還站着一名管事,不敢上前阻撓。

顧雲瑤注意到, 藺紹安的手裏有一個雕刻蓮花的小木盒, 做工十分精細,好像是親手所刻,她忽而就想起紀涼州曾經送給她的一個木雕小兔子。雖然不知道他送那個的意思是什麽,當時她的外貌還是小孩子,便收下了, 一直放在屋內的多寶閣上頭。有幾次薛媽媽看到了, 還很驚奇, 多寶閣上面陳設的什麽樣的寶貝都有,還有以前海運來的好珊瑚, 由嘉歡帝賞賜給顧老太爺, 六歲以前的她好像很喜歡那個長相奇怪,像鹿角的玩意兒,顧老太太疼她, 就把這東西送到她房裏去了。

薛媽媽問過她,那木雕是什麽來頭,顧雲瑤只說:“是紀大人送的。”

雕的有點醜,為了彰顯出是兔子的外形, 刻意把兩顆大板牙雕得很清楚。每回顧雲瑤看到以後, 都有點想笑。

不知怎麽回事, 如今望見那個木雕小盒子,顧雲瑤就會在心底認定是紀涼州手工做的,若當真是,幾年時間不見,他的木雕技藝是長進了不少。

管事看情況不對,想過來勸阻,顧雲瑤已經先上前走了幾步,示意管事先“按兵不動”,由她來說。

那管事一看是顧府的二小姐,藺老太太曾經交代過,她不是什麽其他府內的小姐,就要把她當成侯府裏的小姐來看就行。可見藺老太太有多麽寵這個外孫女。她說話有分量,管事自然會退下。

紀涼州終于看到前來的顧雲瑤。

藺紹安也順着他的視線,折過身,看到身穿桃紅色褙子,正臉帶笑意的顧雲瑤走來。

頓時,他的手指有點麻。不确定剛才與紀涼州的對話,顧雲瑤有沒有都聽見。更不确定她是什麽時候過來的。蜷了蜷手指,藺紹安也狀若很輕松地提起了笑容:“這位是紀景善,和我在宣府鎮時的好兄弟,他救過我一命。”

說着說着,忽而又覺得這樣說不對,顧雲瑤明明認識紀涼州,再者成年男子之間互稱表字,紀景善又不是他的本名,一想到五年期間,顧雲瑤給他寄過大大小小二百來封信,他居然一封信都沒有收到,全部被父親給截下了。因為什麽?因為他們家已經向定南侯家提過親,下過聘了?

當年是紀涼州在北城門送顧雲瑤到他的身邊,不過那時候他先轉身離開了,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其實也算是他一手把顧雲瑤推向了紀涼州的身邊?

侯爺并沒有告訴他,表妹有在寄信,紀涼州也是到如今才告訴他,從先前的信中來看,顧雲瑤根本沒有埋怨他當年的所作所為,還是那個五年前靈動活潑,會繞着他身邊轉的孩子。

回到京城以後,她就變了,和信裏的反應判若兩人。

可能也是拜定南侯家的事情所賜。

因為紀涼州都是以作為表哥的身份來回信,幹脆順水推舟,剛才他們在對話中,紀涼州想讓他假裝這五年期間,和顧雲瑤回信的一直都是他本人。

如果能做到滴水不漏的話,顧雲瑤完全不會察覺。

但藺紹安根本不可能這樣做,他假裝不了。甚至是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被兩個最信任的男人背叛,他的父親,還有好兄弟,期限還是五年之久,他言笑中帶着怒意,才說出了那麽一句:“紀景善,連你也騙我!”

一旦想到五年之間,顧雲瑤回信的對象是紀涼州,将所有的心事都與他傾訴,藺紹安忽然就變得笑不出來了。

但是紀涼州對他來說,又是救過他命的,值得令人欽佩的小英雄。

紀涼州的父親是真的英雄,當年的紀廣。

代他回信的原因,紀涼州雖然沒與他說,但藺紹安也能明白,是怕表妹收不到回信而覺得失望。正是因為明白,心內五味陳雜,心緒有點亂。

顧雲瑤以為回信的人是他,其實根本不是他!

想到這裏,藺紹安又笑了兩聲,突然就抓住她的手,抓得緊緊的。顧雲瑤完全沒有防備,就被他牽住手走出很遠。

紀涼州還待在侯府門口,一個管事還有司琴他們都在這裏,看到藺紹安突然做出這個舉動,完全沒有反過來。

司琴還想追在他們兩人身後,這是在侯府裏面,沒其他什麽外人在,至少不會把今日藺紹安對顧雲瑤的所為傳出去。

可他們兩個人,是表哥和表妹的關系,無論這幾日顧雲瑤怎麽刻意避嫌,做出這種親密的舉動總歸不好。

何況走在前面的藺紹安,腳步越來越快,顧雲瑤幾乎跟不上他。司琴已經快被他們遠遠地甩在身後,只聽到前頭藺紹安傳來的中氣十足的聲音:“都別跟過來,我有話要和她單獨說。”

看着他們遠走的身影,紀涼州的眉目微微一動。

司琴追不上他們,實在是沒辦法,只好重新折回來。這件事她在侯府裏面做家生子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看藺紹安的樣子,根本就是在生氣了。

只能跑回來求助紀涼州,想知道這位紀大人究竟給小世子看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顧雲瑤一直被拉着,走到很遠的一個地方,侯府裏面很大,分東園北園還有西園,北園是藺老太太的住所,靜雅堂就在那裏,以往顧雲瑤回來陪藺老太太住一些時候時,就在靜雅堂的次間裏歇下。養病的那段日子也是如此辦的。

東園原是給藺月柔和藺月彤姐妹所住,西園才是藺紹安和他的父親的居所。

此刻他們離方便搭戲臺的翠楊園很近,顧雲瑤眼瞅着,竟是快到了西園。

平日侯府裏面會有不少護衛巡邏,北園附近最多,但西園已和東園一樣空缺了多年,平時白天只有一些婆子們會去打掃,一般不會有護衛經過,藺紹安回京才不過短短幾日,雖然重新住回西園,但這裏還是巡邏的守衛們忽視的地方。

顧雲瑤被他一直拉住手,見情勢好像是要被他拉進屋子裏,在侯府裏面這麽久,每一花每一木她都很熟悉,唯有西園,是舅舅和表哥住過的地方,為了和男子避嫌,顧雲瑤從來沒有來過。

把手心用力地從他手裏收回,卻被攥得更緊。顧雲瑤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藺紹安,她倒是不怕,只是覺得他突然就變了,變得不像他自己。

一直被他拉進了主屋裏面,藺紹安折身就先将門關了。

顧雲瑤也被他拉着坐到椅子上。

顧雲瑤深吸一口氣,這外邊都沒有一個守門的小丫鬟,裏面要是發生了什麽情況,誰都不會知道。但她相信表哥不會是做那種事的人,他和杜齊修那種色/欲上身的男人不一樣。

但是她還是如坐針氈,想要趁早離開這個地方。

“外祖母那邊,應是需要我回去陪陪了。我該回去了。”

擡眸看了看藺紹安,他卻把她按了回去。

雙手還停留在她的肩上,顧雲瑤覺得這樣不妥,從她寫信開始寄給宣府鎮那邊……她就犯了一個大錯。顧老太太說的沒錯,這已經不止關乎女子的名節,還關乎表哥自身的聲譽。

人總要為自己犯過的錯付出代價,顧雲瑤笑了一笑,終于沒有再避開他的視線了:“表哥,定南侯家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可以去見見,我聽祖母說,定南侯家的三小姐相貌不錯,為人極好。她等了你五年,無怨無悔,是一個好女子。”

顧雲瑤自認為,自己背負了太多的東西,起碼不值得藺紹安喜歡。

他曾經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帶着笑,聲音很輕快爽朗,此刻竟是被她這副樣子傷到,心裏仿佛被紮了一針。

屋子裏一直燃着燈,藺紹安只是靜靜地移開目光,看到剛才鉗制住她手腕的地方,已經被掐得一陣通紅了。

“疼嗎?”

顧雲瑤搖搖頭,還想繼續剛剛的話題:“表哥,你應該去看看。”

她前世就看過定南侯家的三小姐,藺紹安當初大婚時見過,前世他十五歲就娶了那三小姐,後面也沒說夫妻不和之類,很可能和今生一樣,受到父母之命,受到藺老太太的安排,沒有抗拒的意思,只是娶了當初的妙人。

至于那定南侯三小姐之後如何了,顧雲瑤不清楚,關于表哥的事卻明白很多。他成了大孟朝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曾經舅舅書寫的自沽壩一戰,已經是一個能名留史冊的傳奇,他比他的父親還要厲害,否則也不可能光報了一個名姓,就能讓萬千蠻子軍們聞風喪膽。

顧雲瑤知道他是以邊關事業為重的人,所以在娶了定南侯家三小姐沒多久之後,他就回宣府鎮從軍中的一個小兵做起了。

他們這些鎮守河山的邊關将領很不容易,可能打一次仗,一年、三年、五年都回不來,甚至也可能就永遠都回不來了,會死在戰場。

藺老太太當初的擔心沒有錯,兒子孫子都在外面,總不能讓她一個白發人去送兩個黑發人。

再說他本來就應該娶定南侯家的三小姐,前世三小姐是嫁給了他的。

顧雲瑤說完“你應該去看看”以後,知道藺紹安可能很難接受這種話,她還是得說,一個女人願意等一個男人五年,無論怎麽樣,她都很佩服這個女人的毅力。

顧雲瑤的手忽然被拉起,陷進一陣溫熱當中,能感受到他有繭的虎口。

燈光映在他的側臉上,顯得他眉目更俊了。

她坐着,藺紹安站着。站着和她說話不方便,于是他半蹲下來,揉住她的手心,還是軟軟的,有點小小的,藺紹安忽然笑了片刻,擡眼就想揉着她的腦瓜說話,忽然被她眉眼間的豔色驚到,想起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了,懸在半空中的手終于收回,藺紹安道:“我曾答應過你祖母,要陪你到出嫁的一刻,沒想到你長得這樣快,轉眼就大了,表哥當年的諾言可能沒法兌現了。”

終于,他說出了埋在他心底的話:“嫁給我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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