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因為今天不用外送,溫廷有時間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于是他騎了電車去七裏巷打算将東西全部搬過去。
七裏巷是B市老城區裏的一處城中村,住了不少外來戶,誰也不認識誰,溫廷一路騎過去自然也不需要特意和誰打招呼。
他将屋子裏看起來還用得上的東西收到一個箱子,門外卻傳來一聲電車倒地的聲音,他放下行李匆忙出去看,門口站了幾個四五十歲的男人,留着絡腮胡,比上次那幾個還要兇險的樣子。
為首的還是苗哥。
其中一個踢了一腳地上的電車,将嘴上的煙掐了下來,問:“怎麽?收拾東西要跑路?”
“老子的錢你可還沒還上,準備跑哪兒去?”
溫廷徑直上前将電車推起來,言語冷漠:“苗哥,我上次說的很清楚,找我要錢沒可能,誰欠的,你們找誰去”
那個叫苗哥的一腳将他剛推起來的車子踹倒在地:“媽的,老子欠錢兒子還天經地義!怎麽,老溫進了監獄你就想一推四五六了?想的倒美!今天這錢你還不上,別想走”
他旁邊的一個藍衣服的不耐煩的樣子,說:“苗哥,跟他廢什麽話,好不容易逮到,直接搜不得了”
溫廷往後退了一步,暗中打量了一下可以離開的地方。
苗哥哼了一口粗氣,說:“今天你老實還錢,我們拿錢走人,啥事沒有。要真鬧起來,你夠不上格兒,明白嗎?”
溫廷站在原地沒動,面對這幾個人也并不顯膽怯,仍鎮定的說:“苗哥但凡打聽一下,就知道我跟溫棟的關系怎麽樣。我雖然叫他一聲爸,但他的事兒,跟我沒關系,我不會給,你們也犯不着在這跟我纏”
聽到這話,苗哥失去了耐心,他一揮手,身後那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就圍了上來。溫廷雖然正值青年,但常年的奔波和自小的營養不良讓他看起來并沒有尋常男生那樣有力氣,反倒看起來有些羸弱。
可他兇起來卻跟不要命似地,對面幾個三四十歲正值壯年的幾個男人差點被他踹翻在地。他動作敏捷迅速,幾次三番從幾人的圍困裏掙脫出來,最後還是幾人合力才終于把他摁了下來。
苗哥上前蹲在他面前,一手扯住他的頭發,一手從他口袋裏将手機拿了出來對着面部解了鎖,操作了一陣,臉上黑沉起來,手機微信裏只找出了幾塊錢的零錢,更沒有綁定銀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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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呢?”苗哥蹲下來,拍着他的臉說,“你老實拿出來,今天還能放過你,否則,哥兒幾個動起手來沒輕沒重,回頭別說我們不客氣”
溫廷被迫仰着頭,眼神裏滿是倔強不屈,他嘴角破了,流了血出來,臉上有幾塊青紫,這讓他看起來有些凄慘。
但自始至終,只有兩個字:“沒有!”
“啧”苗哥終于不耐煩起來,問身旁的人,雖然是問話,但語氣裏卻是篤定。
“聽說這小子在什麽店上班?”
身旁的人忙回答:“沒錯,叫什麽晴天蛋糕坊,就在那兒”
苗哥俯身說到:“我給你兩天時間,後天一早,把錢給我送到文和橋那兒,見不到人,你那蛋糕店能不能開張,就另說了”
說罷,苗哥往地上看了一眼,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泥土,朝壓着溫廷的幾個人說:“走”
溫廷從地上起來,渾身的骨頭跟散架了似地,他低低地罵了一聲:“媽的!”
苗哥那幾個人是放高利貸的,溫棟早年開廠子失敗,四處籌錢想東山再起。但親戚鄰居借了個遍,誰都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物。好高骛遠,不切實際,年輕時是這樣,結了婚有了孩子也還是這樣,誰願意拿着自己的錢借給他去打水漂?
後來溫棟不知怎麽就搭上了苗哥,借了五萬塊錢的本錢準備把工廠盤活,但他那廠子從別人手上接過來的時候就有各種消防不合格的問題,沒多久就出了一場火災,十幾個工人燒死在裏面,他連自己也搭進去了。
那時候溫廷才十二歲,被燒死的工人家屬每天上門,指着鼻子朝他罵,他只有聽着的份,第二年苗哥就找上了門,要讓他
将溫棟借的錢還出來,本金加利息一共十萬。
溫廷一個小孩哪裏來的十萬?他連那些家屬的賠款都拿不出來,溫棟什麽也沒給他留下來。後來他就辍了學從七裏巷出來,因為個子比同齡人高,就充作成年人開始輾轉在任何不需要看身份證的店裏打零工,直到前兩年,他才在周姨的店裏穩定下來。
周姨對他而言不只是老板,更是在他極度困難的時候雪中送碳的人,無論如何,他都絕不能讓苗哥這些人壞了周姨的生意。
他一瘸一拐地将地上摔了幾次的電車重新扶起來,将屋裏簡單的一些行李裝上車,搖搖晃晃地騎着往修車的地方去。
七裏巷外面街頭有一家修車鋪,外面停滿了三輪車,看見溫廷,老板熟稔的打了個招呼,走近了看見溫廷臉上的傷,嘆了口氣。這一片的老住戶都只知道他家的情況,也知道溫廷跟那姓苗的瓜葛,所以每次也都不問。
“小溫來啦,車子哪壞了?”
溫廷搖了搖車把手,不是太靈敏,說:“剎車壞了,把手轉彎也不太行”
老板彎下身子在車子上搗鼓了一陣,換了幾個零件,推了推,說:“可以了,你再試試”
溫廷騎上去試了試,果然好了許多,他将手機拿出來,餘額只有幾塊錢,所以剛才苗哥才沒從他這裏拿走一分錢。
“多少錢?”
老板擺了擺手:“算了,不是啥大問題,不用給錢”
溫廷扶着車子沉默了一會兒,說:“江叔,您是修車的,不是做慈善的,每次都不收錢,下次我只能去別地兒了”
江叔想着這孩子生活不容易,能幫一把是一把,所以每次都不跟他收錢,但每次溫廷臨走時多少都會付,江叔也只能随他去。
“嗐,你這孩子真是!十塊錢就行”
溫廷付了錢,手機上就只剩下兩塊的餘額。
江叔看着他臉上的傷,知道是苗哥那一夥人做的,剛才他看見那些人從路口進巷子去了。
溫廷騎上車準備走,他走到車子前面,說:“小溫啊,你要是實在困難,叔可以給你先拿點錢,別跟那幫人硬碰,你這小身板跟他們硬來哪行”
溫廷沒有跟人借錢的想法,他絕不會像他爸一樣。面對江叔的好意,他說:“江叔放心吧,我知道怎麽辦,您的好意我就心領了,不過不用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車子一溜煙順着沿江大道往市區跑,溫廷邊擰緊了把手邊想,過兩天該怎麽辦,他手裏現在攢了幾萬塊錢,全部還苗哥是不可能的。但周姨那邊,若是後天見不到錢,苗壯那些人只怕真的會幹出砸店的事兒來。
風呼嘯着從耳邊刮過去,溫廷重重吐了一口氣。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一家便利店門前,溫廷拿出手機接了個電話。鈴聲響了一路,他單腳支在地上劃開接聽鍵,對面是陳風急促的聲音:“廷哥,你現在在哪兒呢?”
溫廷嘴角有些疼,他不自覺摸了摸嘴角,說:“快到店裏了,怎麽了?”
從電話裏的聲音來聽,他好像是在外面,耳邊還有急速飛馳的汽車聲,陳風放大了聲音,喊道:“文文找不到了!”
溫廷另一只腳猛然踩下來,問他:“不見了是什麽意思?你沒看着他?”
陳風焦急地解釋:“我今天帶他出來逛超市,結賬的時候沒注意他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溫廷也急了,但此時再罵陳風也沒用,他踩上車子問道:“在哪裏丢的,地址給我”
陳風忙說:“恒盛大廈邊上的客隆超市,我就在這超市門口等你”
“你不找人去在那站着是指望他自己回去找你?陳風你傻逼嗎,還不趕緊周圍去找!”
“哦對對,我馬上去找,你來了打我電話”
溫廷罵完挂了電話,電車擰到底也趕不上從他身旁飛過的摩托,他第一次覺得電車速度是如此的慢。好在距離不算太遠,過了幾個紅綠燈溫廷将車停在馬路的一旁就往對面超市跑去。
綠燈還剩下幾秒,溫廷一咬牙,還是沖了過去。
“砰!”一陣急剎車在車流中突然響起。
一輛黑色賓利猛停了下來,司機驚出了一身汗,忙回過頭去看:“許總,您沒事兒吧?”
許安承往後坐了坐,手上的文件拿的穩當,嗓音清冷,說:“沒事,發生什麽事了”
司機老瞿邊解安全帶,邊支支吾吾地說:“可能,可能是撞到個人”
他轉彎的時候見是紅燈以為沒人,就沒怎麽剎車,誰知道突然從路邊沖出來一個人。他慌張之下雖踩了剎車,但那人怎麽樣,還真說不好。
他推開車門,沖車裏說了句:“您坐着,我下去看看”
許安承點了點頭,漆黑的車窗從裏面可以看得清楚外面的景色,車頭前面站起來一個身穿白色衛衣的男生,膚色很白,但十分瘦弱,他正比劃着什麽。
“先生,你還是跟我去醫院檢查一下吧,萬一有什麽問題我們也好及時解決”老瞿執意要帶他去醫院。
溫廷剛才匆忙過馬路沒看清車,好在這車到跟前時已經剎住了,他只是腿上被蹭了一下,看起來不礙事,更何況文文還沒有找到,他哪有心思去醫院,所以撥開那人要拉他的手,說:“我沒事兒,你趕緊走吧”
說着就要走,老瞿将人拉住了好說歹說勸着。心裏卻想,社會上就是有這樣的人,當場說着沒事,過後就能翻臉訛你一大筆,自己今天說什麽也得把這事處理好,不然後面有什麽糾葛,被開得就是自己了。
溫廷被他說的不耐煩,一把甩開,說:“你有完沒完,我都說了沒事你還想幹嘛”
“怎麽了?”老瞿還想說什麽,就見許安承從車上下來,看了溫廷一眼,問道。
老瞿幾步走過去,說了說情況,許安承看了一眼他的腿,說:“你确定沒事?”
溫廷腿還有些疼,但他沒覺得傷到了骨頭,只是走起來一時間有些不敢用力,不過不礙事,于是說:“确定,我能走了麽?”
他看起來頗為不耐煩,許安承就沒留人,從車裏拿出來一張名片,遞給他,說:“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如果有什麽問題,可以聯系賠償”
溫廷看了那名片一眼,沒接。
“你應該有急事吧?”許安承問。
溫廷這才接了過來塞進口袋裏,急忙走了。
許安承看了一會兒他走過去的背影,果然有些孱弱。轉身上車,不經意說了聲:“瞿叔,下次開車小心些”
老瞿忙點頭:“唉知道了,許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