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第11章 011
所謂的“小姑姑”不過是傅瑤光随口說的。
實則也連她也不知道,倘若是要從她母妃那邊論起來,晏朝到底要喚她什麽,畢竟她母妃的嫡姐當年嫁的是位年長二十餘歲的男子,她的輩分只會比這更高,沒準她還是祖母輩分的。
晏朝的神色實是難言,傅瑤光別開眼,又正色道:
“如今京中的這些世家大族,大多都是沾親帶故的,若是哪哪都要論個親疏輩分,那恐怕往後也沒人願出來宴飲了,光是認人都要累死了。”
“晏大人覺着呢?”
“公主說的,自然都有道理。”晏朝不鹹不淡地應道。
又是那般聽着不大對味的話,傅瑤光也不惱,只順着笑道:
“那晏大人可要記得清楚些,下回我說什麽,你只管應下才是。”
晏朝答地格外認真,“好。”
她原本只是玩笑的語氣,人也是笑盈盈地,晏朝說完,她怔忪半晌,不知應說些什麽緩和一下這會有些緊張的氣氛。
片刻後,傅瑤光方才開口。
“那……晏大人,你帶我去看看謝嶼吧。”
她順勢提出要求,将自己的目的道出,并悄眼打量晏朝的神色,在心中猜度他這副神情是會應下還是會拒絕。
“你帶我去,回頭若是父皇問起,我自有辦法應對。”
“我想看看謝嶼身上的致命傷。”她緩聲同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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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為何如此關心這樁案子?”晏朝問道。
“此前臣還從未見過殿下如此關心政事。”
傅瑤光原想說,這案子牽涉廣,她也是關心國政。
但晏朝似是知道她會這般說一般,直将她幾欲脫口而出的話堵了回去。
她索性便道:“人道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莫不是在晏大人心中,瑤光便是冥頑不靈的朽木不成?”
“……”
晏朝長眉微挑,欲言又止。
片刻後,他微微颔首,“殿下想看便跟來吧。”
謝嶼的棺椁停在獵場外營帳的外側,旁邊緊鄰着都是些下人房。
因着平日裏鮮有貴人來,這邊幾乎都沒怎麽修建,連路都是不平整的,一走一過便揚起陣陣塵土。
傅瑤光今日穿的騎裝和馬靴都是顏色極為光鮮的,尤其是腳下那雙雪白的馬靴,雖是不耐髒,可她就覺着這雙些配上棗紅色馬兒肯定很好看。
左右她騎馬也是裝樣子,便挑了這雙。
誰知道今日還會發生這麽些事,這會從這揚着連片塵土的道上走過,都沒走幾步,她身上的衣裝便不似來時那般好看了,鞋子也肉眼可見的覆上一層塵土。
心裏不開心,傅瑤光的神色也顯得恹恹的。
來到停放謝嶼棺椁的小院之外,晏朝停步,回過神朝她望過來,這一見她面上實算不得好的神情,微微頓住。
“公主可是累了?”
“這邊暫時進不去,還要等陛下親旨。”
傅瑤光搖搖頭,朝院內看去。
裏面似是有姜國随行的使臣守在謝嶼的棺椁旁邊,使臣中品階較高的這會已被傳去面聖,剩下這些沒資格被傳召的,盡數都留在此地。
“姜國使臣難道不想查清楚他們的三皇子是為何而死嗎?”盯着院中的姜國使臣,傅瑤光心下覺着有些異樣的情緒,她低聲問晏朝。
“他們只想自己查,應是不願除他們姜國以外的人插手。”晏朝道。
“對于這些使臣而言,謝嶼之死的結果,只要我們大乾給了說法,無論他們信與不信,都只能接受,他們現下既不能對結果提出異議,回姜國後也沒辦法交差。”
傅瑤光想了想,覺着晏朝說的也有些道理。
“那如此想來,這些使臣應也挺為難的。”
“不過可惜,他們便是現下不接受,最終也還是要認下這個事實,到底是在大乾境內,哪有他們來讨價還價的餘地。”
正說着話,從方才傅瑤光和晏朝來的方向,又有一行人從林間走出來。
傅瑤光一眼便認出,走在前面的正是謝瞻,身後是姜國的使臣,還有父皇身邊的王祿,以及帶着幾名禦林軍的周則安。
來到傅瑤光近前,那幾位禦林軍先朝她行跪禮,周則安笑着上前道:
“公主,臣等奉陛下之命,在回京之前,負責保護殿下的安危。”
“周師哥,父皇責罵你了嗎?”
傅瑤光讓他們都起身,看了看周則安,而後打趣道。
周則安只是哀嘆,“不罵更讓我難受,公主您知道嗎,臣現下比方才心裏還要愧疚得多。”
“那是好事,周大将軍心中愧疚,當值時便能更上心些,我也不必擔心再有人想要殺我了。”傅瑤光玩笑着說。
“公主放心,臣定不會辜負陛下和公主的信任。”周則安正色道。
“公主,有人刺殺您?”謝瞻驀地出言問道。
聞言,傅瑤光轉身朝向謝瞻,并未否認,“是啊。”
謝瞻面上的關心之色不似作僞,“公主可傷到了?”
“沒有,晏大人為我擋了一箭,倒是傷得不輕,大抵背後之人是想要我的命。”傅瑤光垂下眼,聲音顯得有些輕飄飄的。
她說完,謝瞻朝一旁的晏朝望去。
自方才這一行人來到這邊,晏朝便一副冷清模樣,随行而來的那些大理寺屬官站在他身後,本想将方才面聖的那些經過簡單彙報一下,只一擡眼便瞧出今日晏大人心情實是算不得好。
想想也是,任誰平白無故挨上一箭心情能好。
這般想着,這些官員便也沒人敢吭聲。
謝瞻朝晏朝微微一笑,“晏大人如此忠心,實是令子慕敬佩。”
說完,他朝晏朝躬身行了一禮。
若按常理,晏朝是不能受謝瞻的禮的,可他淡漠面容平靜又坦然,任由謝瞻行了禮後起身,他才開口,聲色似如寒潭般森冷。
“晉王如此,難道殿下不是忠直之輩?”
四下一片寂靜,晏朝這話如同誅心一般,當着大乾的公主和朝臣的面,身後還有姜國的來使,無論謝瞻認同與否,都不是那麽回事。
謝瞻似是聽不出晏朝言辭中的譏諷,他溫和地望了傅瑤光一眼,笑道:
“說的也是,想來任誰當時伴在公主身側,都會率先保護公主的,是本王關心則亂。”
他朝守在另一側的周則安拱了拱手,“若當時是周将軍當值,周将軍定然也會保護公主。”
而後望着傅瑤光道:“本王也一樣。”
“晉王殿下,這哪能一樣。”
不待傅瑤光說什麽,一旁的周則安便開口道:
“晏大人乃是文人,晉王也并非武将,倘若是臣當值,斷不會讓那賊人在眼前脫身。”
晏朝神色如常,對周則安的話置若罔聞,只似笑非笑地再度開口。
“周将軍,使那柄梁弩的人可找到了?”
周則安語窒,頓時又沒精打采地長嘆一聲。
饒是都不大客氣,可這幾人竟也聊得有來有往,傅瑤光漸漸有些不耐。
“父皇應不是讓你們過來閑聊的吧?”
“諸位還是先說正事吧。”
晏朝微一側首,站在他身後的大理寺屬官覺察到他的目光,立時上前,斟酌着回禀。
“見過安華公主,臣等乃是大理寺下屬仵作,是奉命前來驗看的。”
“姜國貴使們要求,要晉王來主持驗看,便一同過來了。”
謝瞻順勢道:“待會只怕場面不堪,殿下不若便在外面等候如何?”
并未回應謝瞻的話,傅瑤光目光轉向他身後的姜國使臣。
“我要進去。”她聲音輕緩,語氣卻不容違抗。
這壓根不是商量的語氣。
但姜國的使臣實則也并不在意她到底進還是不進。
事已至此,都已經應下了讓大理寺帶着人來驗看,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但使臣中仍有一人面露遲疑,只終歸是一聲不吭,什麽都沒敢說。
周則安帶着他的一衆禦林軍在院外部署守衛,傅瑤光則跟着姜國使臣和大理寺一行人一并進到院中。
謝瞻是和姜國使臣走在一處的,見離得不算近,傅瑤光有意落後了幾步,來到晏朝的身側。
“晏大人,你臉色不大好,是傷口還在疼嗎?”
傅瑤光原本要說的話在見晏朝那副寡淡又冷峻的模樣後,便下意識地改了口。
“不疼。”晏朝道。
“你臉都白了,還說不疼。”
她細細打量他片刻,而後低聲道。
“晏大人如此,倒讓瑤光心中有愧。”
“确是我當時不該任性,執意非要跟去。”
她垂下眼,“反正便是沒有我,晏大人也不會錯過石階下的線索。”
晏朝低頭側過身朝她望去,似是想瞧她的神色,卻也只能瞧見她鬓上玲珑剔透的一顆顆南珠,映着天光熠熠生輝。
他別開眼,“便是公主不在,發現石階一樣會被人暗中下殺手。”
“但若是沒有公主,說不定這會臣已然命喪機弩的箭下。”
他聲音略略帶出幾分笑意,“如此說來,公主也算是救了臣一命。”
他這一番自圓其說,似是歪理,可再想想又覺着也有些道理。
只是這樣的話,從晏朝這般正經的人口中說出來,傅瑤光也忍不住笑意。
這會便要進到正殿,傅瑤光餘光中看到謝瞻站在棺椁前,正要開棺,她也顧不得此前想說的話了,轉過頭對晏朝道:
“晏大人沒事,那瑤光便也寬心許多。”
說完,她便欲要朝謝嶼的棺椁走近。
只是剛一動作,便聽到身後人似是一聲悶哼。
她回過身,看向晏朝。
他瞧着和方才并無異樣。
見她轉身,晏朝坦然同她對視,平靜目光從不遠處的謝瞻等人身上掠過,慢聲說道:
“無事,方才只是牽動到箭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