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第15章 015
傅瑤光和晏朝來到使館時,太醫在王公公的催促下也剛好緊趕慢趕地來到使館門前。
禦林軍也留了人在外面等着,見到傅瑤光一行人便迎了上* 來,傅瑤光聽了聽動靜,隔着老遠,依稀還能聽見些喧嘩人聲,她望向禦林軍的護衛統領。
“裏面怎麽樣了,為何會忽然鬧起來?”
“回禀殿下,衛國特使說自己是受了冤屈,一口咬定是姜國使臣陷害于他,在姜國使館裏吵着要親自問問謝嶼,到底是誰殺的他。”
說到這個,禦林軍的人也面露無奈,這般荒唐的說辭,也虧得衛國那個韓庭說得出口。
一行人走進別院,太醫将晏朝的衣袖小心卷起,白紗已經被血染透,傅瑤光和禦林軍的人說完話,一轉眼便看見太醫也沾了滿手的血,傅瑤光欲言又止地望向晏朝。
他正微微側着身由着太醫處理手臂的傷口,見她望過來,也默然地與她對望。
她揚起眉,指着太醫的手故意對他道:“這麽多血。”
晏朝垂頭看了眼,尚未開口,便聽一旁太醫說道:
“這原來的箭傷也只是剛止了血上了藥,現下又崩裂開,舊傷未愈,再加新傷,這血自是一時半會兒都止不住的,且不說這血多不多,臣都想問問晏大人,這是如何弄的,臣看那些剛挨過板子、受過罰的,正常上值行走,都不至于再傷成這樣,多疼呢您說說。”
傅瑤光原是打趣他,想看看他這會見到太醫手上沾了血,會不會也要讓太醫把手擦幹淨,但聽着太醫這番話,心頭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到底這人也是為了救她而傷的,無論他是出于臣子本分,抑或是當時下意識救人的反應,她都是應該承這個情分的。
“先前也沒見父皇讓你做什麽,在殿內時也只是坐着說話,怎麽在林子裏走了會就這樣了?”傅瑤光輕聲自語。
“這可不是走一會便能傷成這樣的,晏大人實是太不拿自己的傷當回事了。”
太醫将他的傷處上了藥重新紮好,搖頭嘆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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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大人如今年輕,這傷尚能不當回事,可到底也是該成家立業的年紀了,也沒多少年歲能這般不經心了,可莫要如那張侍郎的兒子,剛剛而立之年,周身處處都是經年累月的老毛病,白白遭罪啊。”
太醫口中所說的這位張侍郎之子,傅瑤光也略有耳聞,說是這位張小公子愛好馬球,身上都是些打球游玩時落下的傷,受了這種跌打傷也不願意好好将養,傷了又傷,如今将至不惑之年,已是好些年都沒再馬球場上見過他了。
但這種事若是放到晏朝身上來看,傅瑤光也有些忍俊不禁,看着這人此時一臉正色,故意俯身湊近了些道:
“依我瞧着,晏大人實是也算不得年輕了呢,這傷可得好好将養,別像張小公子那樣,到時候一把年紀了,右邊手臂連擡都擡不動了,文人若是動不得筆杆子,到時我父皇朝中可不養閑人。”
她離得近,說的話雖聽着不大對味兒,可眉眼間的笑意止不住,晏朝眸中也掠過幾分笑,見太醫已經處理好了,便站起身,一邊整理衣袖,一邊淡聲道:
“公主多慮了,臣除了有朝廷的年俸,也是宗親,臣的爵位乃是世襲,便是臣不學無術、游手好閑,也照樣不缺銀錢。”
他觑她一眼,彎起唇,“但不知是一品國公府世子的歲俸多些,還是公主的例銀多些呢?”
“王公公,夜深了,辛苦您送太醫回去。”
傅瑤光.氣結,轉過身便朝着姜國使館走去,連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微惱。
她一走,晏朝也跟着她一同往姜國使館走,他也沒走到她身側,就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
雖是未曾回頭,可傅瑤光仍是覺着,她幾乎能聽到他在她身後的低笑。
傅瑤光有些氣不過,可又辯不過他。
她的例銀算是公主中最多的,父皇對她有偏愛,一衆公主中只她一人有封號,因着這封號,好些皇子都沒她的例銀多。
可若說和一品國公府世子相比,那還是差了些的。
如今能受這般爵位的門戶,不是當年血戰沙場的武将世家,便是宰輔書香的文壇領袖,這般門戶光是賞賜便已是幾輩子用不完的,受封的公侯世襲都是榮恩,皇帝為了表示信重,這些表面上的功夫從來都是挑不出理的。
她再如何受寵也只是公主,自然比不了國公府世子的歲俸。
也就是這些時日以來她摻和在這一樁樁事裏,看着皇帝和他們這些朝臣議事,親眼見到父皇對晏朝的賞識,總讓她忽略了他其實和此前與自己交好的那些在朝中挂閑職的玩伴一樣,都是身有爵位、一輩子吃穿不愁的。
“公主生氣了?”
身後那人輕笑着問。
“沒有。”
她有什麽好生氣的。
“銀錢于我無用,若是公主介意,來日陛下為殿下開府,臣便将自己的年俸都捐了去為殿下修公主府如何?”
傅瑤光腳下一頓,回過身望向他的神情更是忿忿。
“我的公主府還需要你晏大公子捐錢才能修完嗎?”
“自然不用,是臣冒昧了,公主不願那便算了。”
晏朝立時道,語氣很有些惋惜。
傅瑤光盯着他不作聲,片刻後揚眉問道:
“你說你要為我修公主府?難不成你要将你這些年所有的年俸都捐了?”
“如果公主願意,臣自然願意。”晏朝溫聲道。
“好啊,晏大人忠肝義膽,那瑤光便卻之不恭了。”
她一字一頓地說罷,又道:“回頭我便告訴父皇,晏大人願意将這些年所有的年俸都捐了給我修公主府,到時候你若是反悔也來不及了。”
“好,臣也等着。”
晏朝面上笑意清淺,将眸光中的溫柔一并斂在夜色中。
傅瑤光無趣地轉過身,只覺着這人像一團棉花,說幾句不疼不癢,打了也不解氣,越和他說話越堵心。
她自顧自朝前走,心裏猶覺着不可思議。
這世間怎麽會有人願意将自己所有的年俸都拿來給和他毫不相幹的自己修公主府。
莫不是話趕話被她激得不得不應下?
她偏過頭瞧他一眼,還是覺着說不通。
這人瞧着也不是逞能的人啊。
“公主,走過了。”
晏朝在她身後淡聲提醒道。
“姜國使館在後面。”
“誰說我要去姜國使館,我要先去衛國使館不行嗎?”
傅瑤光下意識嘴硬,又小聲道:“你不也走到這了。”
“嗯,臣也想去衛國使館。”晏朝緩緩道。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姜國使館離又傳出幾聲瓷器碎裂的聲音,伴随着聽不甚清的人聲,傅瑤光頓住腳,轉過身,正要開口,便聽晏朝道:
“殿下,不如先去姜國使館看看如何?”
“嗯。”
傅瑤光看他一眼,見他面上神色如常,也舒了口氣,輕應了聲,越過他朝姜國使館走去。
身後的晏朝莞爾,跟在她的身後。
姜國使館之內,這會已是不知碎了多少杯盞了,傅瑤光走進的時候,迎面便是一只茶盞從殿內飛出,驚得她險些沒躲過去。
身後晏朝虛虛扶了她一下,見她站穩便松開手,沉着臉走近,半身擋在傅瑤光身前。
“衛國特使這是在做什麽?”
“怎麽,你們大乾的人還要包庇這些殺人犯不成?”
韓庭有一瞬幾乎被晏朝的氣勢赫到,片刻後梗着脖子怒問。
“韓庭,你少在這血口噴人,我們姜國還未向你追責,你倒先來反咬一口,在我們姜國使館如此打砸,這是什麽道理?”
一位的姜國使臣憤而怒道,旋即面向傅瑤光和晏朝。
“公主殿下,還有這位大人,您們也見到了,衛國特使言行無狀,如此欺辱我們,大乾可會給我等一個公正的說法?”
晏朝沉肅着臉,明銳眸光從殿內諸人身上一一掠過,片刻後在一人身上頓住。
傅瑤光見到,也順着望去,一眼認出這是姜國的使臣,下午驗查謝嶼屍身時還對晏朝有冒犯,謝瞻喚他王大人。
她打量片刻,見這人只是不似其他人那般憤慨,旁的也瞧不出什麽異常,她再度看向晏朝。
這人莫不是在記仇?
“姜國使者,本官也很想知道,貴國特使身死一案,最終為何會查到貴國使團自己這邊來?”
望着滿地玉器瓷盞的碎片,晏朝眉心擰起,朝着使館內跪在外殿抖地不行的宮人看了眼,對那個管事的太監道:
“讓人把這些收拾了。”
他看向傅瑤光,“殿下稍候片刻。”
一旁的那位王姓使臣不耐打斷道:“我等無論如何也是朝中的四品官員,如今出使,位從三品,大乾為何指派如此年輕的小輩前來,便是我等為附屬國使官也不應受如此冷待吧?”
他頓了頓又道:“難不成在大乾朝中,出身權貴名門,便比得上尋常學子寒窗苦讀這些年的辛苦,随随便便就能位列朝中踩着寒門學子的功名往上爬?”
這人此前聽傅瑤光那番話,便只記了個晏朝的出身,這會再度相見,也不知是晏朝哪句話刺痛了他,竟再度發難。
“王大人慎言,晏大人如今也是我朝三品重臣,便是衛國使臣冒犯在先,我們姜國之人也不當如此失禮。”
尚在殿外的謝瞻人未到聲先至,清潤聲線中帶着一絲警告。
謝瞻進了殿,卻也未走近,只站在傅瑤光身側,言辭聽着是對着傅瑤光和晏朝二人說的,可他目光專注,只望着傅瑤光一人。
“公主,晏大人,這麽晚了還要為姜國和衛國這些小事走這一趟,實是辛苦了。”
傅瑤光與謝瞻對視片刻,面上泛起漫不經心的笑意。
“不辛苦,晉王這會兒不是也來了?”
望着正收拾滿地碎瓷片的宮人,謝瞻看向傅瑤光的神色帶着擔憂。
“公主可受傷了?”
傅瑤光搖頭,“沒有。”
“那便好。”謝瞻似是放下心。
“晉王來得正好,今夜便也來做個證,免得貴國使臣疑心我大理寺處事不公。”
晏朝走至傅瑤光側手邊,不偏不倚正擋住謝瞻的半個身形,朝着傅瑤光正色道:
“這殿內實是污穢,本不應讓公主到此,但既是陛下的禦令,也只能委屈是公主稍待片刻了。”
他先迎着傅瑤光走進內殿,而後轉身對謝瞻平聲道:
“晉王也請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