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第42章 042
是因為心裏在意嗎?
傅瑤光被晏朝問得無措。
幾乎是不受控地, 她目光落在被他随意擱置在案上的那方繡帕上。
方才在他書案公文中将這帕子抽出來,再見他的時候便覺着這人哪哪都不順眼。
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是不習慣他的懷抱。
可此時此刻,他沉靜面容、不緊不慢的舉止還有圈在她腰間那雙有力的手腕, 一切都讓她心緒煩亂。
一想到他在這裏處理公文, 只略略一擡眼便能看到許念珍送給他的這方花足了心思的繡帕, 她心裏就很着惱。
但, 這應該不算是在意吧?
只有喜歡、只有心中愛慕,才會在意。
她同晏朝成婚, 乃是父皇亂點鴛鴦譜的結果,自重生以來, 她心中對情.愛便沒生出過半分向往。
傅瑤光任晏朝将她圈在懷中,怔怔地有點出神。
她不是情窦未開的懵懂少女, 可在她心中,如今面對晏朝,和當初面對謝瞻時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和晏朝成婚後的這段時日,她其實過得很舒服。
她從未曾期待過和晏朝成婚後的生活,可這兩三個月卻是她兩輩子都從未有過的放松和心安。
這些都是他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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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應該只是熟悉他了,也很舍不得現下這般的舒心日子。
就好像是, 有晏朝在身邊時,她什麽都不用擔心。
就連今日看到那方繡帕前, 她還想着,将她對謝瞻的那些懷疑說給晏朝, 問問他的想法。
可即便如此,還是說不清楚在文會時, 聽到許念珍趾高氣揚地說要嫁給他時,自己打從心底立時升騰起的不悅是從何而起。
傅瑤光偏過頭, 轉向晏朝。
剛成婚時她還想過,若是他和自己相看兩生厭,那日後便各過各的,他喜歡誰便納誰,自己便是知道了也會權作不知。
但她好像高估了自己的氣度。
倘若是如今,晏朝告訴她,他要納誰家的女子,不管是不是許念珍,不管是什麽門戶出身,不管這人是美是醜,又是何名分,她都不能接受。
不僅如此,只要一想到他在外面有旁人,也會為旁的女子挽發畫眉,交頸而卧,她便想把他的書案一并掀了。
她眉頭輕蹙,緊盯着晏朝。
“晏朝,你是我的驸馬。”
“嗯。”
“大乾的宗法确是有說,驸馬可以提請上奏納妾,可自開國至今,可還從沒有過納妾的驸馬。”
“我,我也容不下。”她一字一句道。
晏朝點頭,“嗯。”
“臣也無意。”
她神情微微松緩,看了眼他書案的方向。
“如無必要,你也不能再收旁人送你的這種私物。”
“好,不收。”晏朝低笑道。
傅瑤光慢慢回抱住他,在他襟口的繡紋上蹭了蹭。
“晏朝,同你成婚前,我其實不是這樣想的。”
“那時候我想過,要是我們相處不來,我們便各過各的,我絕不為難你,但是我覺着,你比我想象中好相處。”
“我如今覺着現在這樣就很好。”
“你覺着呢?”
她在他懷中小聲問他,心裏竟有些緊張。
晏朝撫過她的面頰,攬過她的肩。
他也不是什麽好相處的人。
“臣也覺得,很好。”
其實并沒能聽到他想聽的回答,但晏朝也不打算再問了。
他将她抱起,“瑤兒,你就是在意。”
昏暗室內,傅瑤光被他扣着,伏在他的身上。
她在上位,可身體上無論是歡愉還是疼痛,都不是由她自己控制的。
掐着晏朝的肩,她嗚嗚咽咽地哭,“……晏朝,你松開我。”
晏朝眸中沉暗一片,手牢牢捏在她的腰身禁锢着她,咬了咬她的唇瓣,道:
“瑤兒,你該喚我什麽?”
“晏大人……”
他阖着眼,撐着她,“不對。”
“瑤兒,我教過你的。”
“修明……”
她俯下身,想要抱他,他任她抱過來一瞬,在她頰邊輕輕親吻,複而又被他推高。
“喚夫君。”晏朝沉聲道。
她抿着唇,眼淚落到他的頸邊,沒入錦衾之間。
晏朝擡手撫過她漉濕的眼,低聲哄誘,“瑤兒,喚我夫君。”
“……夫君。”
細聲細氣地,入耳卻格外好聽。
晏朝斂着心性,翻過身覆住她的唇,最後在她哭得迷迷蒙蒙的時候,他貼着她的耳邊輕咬着。
“瑤兒,我只要你。”
天光未亮時,晏朝準備起身,猝不防被身後的一雙手纏住腰。
她困得連眼都睜不開,含混問道:
“你去哪?”
“去府衙。”
他将她手送到被中,将被子掩好。
“還早,再睡會。”将她面上散亂的發絲拂落,晏朝低聲道。
剛要起身,又被她牽住中衣的一角,“你不許去。”
晏朝靠坐回床邊,擡手将她攏到身邊,一下下順過她的背,“睡吧。”
半晌,她攥着他衣角的手松了,晏朝将床邊的帷帳掩好後離開。
傅瑤光醒來時,因着避光的床帳遮了大半的光亮,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她乏地不行,腿上更是一點勁都使不動,在榻上磨蹭好半天,她才坐起身将帷帳打開。
煙蘿和瓊珠正在她屋中,見她醒了,便将淨面梳洗的水打進來。
“殿下。”
傅瑤光有些愣,“你們怎麽會在這?”
“驸馬派人來傳了話,讓我們過來的。”
煙蘿遞上漱口的茶輕聲道。
應是定州府這邊沒什麽大事的,晏朝便讓她府中的人都過來了。
收拾妥當,煙蘿傳了膳,傅瑤光慢慢吃完,讓人撤下去,正打算将前幾日沒看完的話本翻完,門外晏朝便推門走進來。
傅瑤光合上話本,望着他走近有些驚訝。
她還以為他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
“你怎麽回來這麽早。”
“對了,我有點事情正好要問你。”
傅瑤光坐起身,“陳琢和方沅會怎麽處置啊?”
晏朝坐到她身旁,借着她的茶杯潤了潤口。
“方沅沒什麽事,梁家人的口供和他此前說的基本屬實,等案子結了便能回家,聽他說是想要明年再考。”
“梁婉和他是夫妻,可會和離嗎?”傅瑤光問道。
“梁婉雖是方沅的夫人,但原是也要被案子牽連的,不過她懷孕了。”
“懷孕了?那方沅的意思呢?”傅瑤光問。
晏朝沉默了一瞬,卻并未多言。
當時在大牢內,方沅私下曾同晏朝說,梁婉的孩子多半是許明漸的。
可是梁婉是他名義上的妻子,那他便只能是這孩子的父親。
更何況如今這般情狀,無論是梁家還是許家,都不會承認這件事。
只是這些事也不必說給傅瑤光聽,晏朝想了想道:
“按大乾刑律,便是方沅想要和離,也要等她生完這個孩子才行。”
“至于陳琢,他是牽涉在其中的,要等陛下看過案卷親自決斷了。”
“那喬慈呢,她現在怎麽樣了?”
自梁家和許家的人被收監,喬慈便執意回了家中。
“她只說要等陳琢回來,這幾日都在家中。”晏朝道。
傅瑤光看向晏朝,“我可以讓太醫去看看她的病嗎?”
晏朝點點頭,“自然,這點小事,公主自己決斷便是。”
“晏朝,還有一事。”
傅瑤光斟酌着開口:“前幾日我問過周将軍。”
“他說當日入定州時遇見的那場刺殺,其中有謝瞻的人?”
“嗯,雖無實證,但确是和他有幹系。”
“如此心急,定州定然有他不願被人覺察的隐秘。”傅瑤光輕聲道。
“定州确實隐秘不少。”
晏朝聲音淡淡,“公主想想,定州的知州知府都不知京中消息,為何要對乘你我車馬進定州的陸文清百般盯梢防範?”
“再則,舞弊一案,不僅許明鴻和梁書安二人牽涉其中,其餘的定州進士中也有涉案之人仍未查出,但也有人交代了從梁家和許家買賣試題的實情,這些銀錢,連同當年定州天災的赈災銀,雖是過了梁家和許家的賬,可實則都根本沒流進梁家和許家人的手。”
如此說來,這些銀錢只是在公中走了個賬,但具體流向卻不清楚。
傅瑤光若有所思,未及開口,便聽晏朝又道:
“公主,我要去一趟豫城,約莫要三五日。”
她心裏一驚。
豫城不僅是定遠侯的駐軍之地,更是最近寧和礦場的地方。
她立時道:“我也要去。”
晏朝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又道:“陛下交待了差事,有些急。”
“公主若是想去寧和礦場,待臣将陛下交待的事情辦完,公主再去也不遲。”
“這次公主去不大方便,豫城有駐軍,臣去也是住在軍中,女子去很不便,且依照宗法,公主也是要避嫌的。”
他這一說,傅瑤光也想起來。
皇室中人若無聖旨和虎符,都是不可以擅自去各處軍隊駐地的,只是這多是針對皇子,她一時便沒想到,若依着規矩,她也确是不能擅進。
正話反話都讓他說了,她看了晏朝一眼。
“你也算是半個皇室中人。”
晏朝微微笑了笑,“陛下的遣令聖旨今日剛到。”
他看向她,“公主在這邊,臣也安心些。”
“讓林川帶着禦林軍跟我去。”
“那周則安你也一并帶上。”她抿唇道。
晏朝搖頭,“讓他留在定州。”
“那,你何時走?”
“遲則生變,今日便出城。”
待林川清點好人,晏朝起身往府外走,傅瑤光看着他,莫名有些不舍。
他走出府門時,傅瑤光撲到他身後,将他環住。
晏朝微微頓住,片刻後轉過身抱了抱她。
“公主這是舍不得?”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問道。
“才不是。”
“你……走吧,我也回去了。”
她說完便松開他,看他一眼,轉過身往屋中回。
她走得慢騰騰地,晏朝看她的背影,有些莞爾,看她進了房門,他才轉身往外走。
傅瑤光在門縫中看着他出了門,回過身靠在門邊,屋中莫名其妙顯得空蕩蕩的,她心裏也覺着空落落的。
晏朝走地突然,不知道父皇交代了什麽急事,剛接了旨便往豫城去。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尚亮着,約莫還要一兩個時辰才能黑天,依着定州府城和豫城的距離,他差不多天黑前便能到,倒是比行夜路要安全些。
接下來的一連幾日,傅瑤光都有些沒精打采的。
她時不時會去看看喬慈,聽着喬慈同她說和陳琢一起長大的那些事,心裏卻不知怎地總能想到少年時的晏朝。
那時他對她從來都是不假辭色的。
少年時的他端着一副和那些老太師一樣的板正作派,從沒有過哪一次答應下她的請求,可偏偏她常常玩鬧的地方,又總是能看見他。
傅瑤光直到走出喬慈的家中,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聽着喬慈斷斷續續的傾訴時,自始至終她都沒有一次想到過謝瞻。
自始至終,她心裏想到的都只有少年晏朝那副冷淡的模樣。
他不僅是少年時冷淡,便是在成婚之前,他待她也一直很冷淡。
也就是婚後至今,她才覺着,他真的很好,比她原本以為的還要好。
只是晏朝當日只說去三五日便回,可七日過去,他仍是音信全無。
她覺着,現在好像有點想念他了。
入夜之後,傅瑤光輾轉至夜深方才淺眠片刻,卻被煙蘿微有些急迫的聲音喚醒。
她讓人進來。
瓊珠掌了燈,煙蘿自外走進,帶着秋日深夜的寒意,低聲同她回禀道:
“殿下,寧和礦區塌陷,好些礦工都在礦下面……”
傅瑤光坐起身,她沒怎麽休息好,有些暈沉,卻也聽得心驚。
“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昨日,好幾處礦區接連塌陷。”
煙蘿神情有些不對,可到底不敢瞞報,她垂下頭,輕聲道:
“殿下,豫城剛傳來的消息,晏大人也在礦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