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6
第46章 046
壽陵軍據守在礦山附近, 借着地勢,和豫城軍遙遙相對。
只是一連幾日看下來,豫城軍并沒有要強攻的意思,似是打算就這樣困死他們。
傅瑤光和徐潇也并未着急。
在剛到這邊确認了礦難确有其事後, 徐潇先遣人分路快馬加鞭呈急報回京, 而傅瑤光早在去壽陵之前便往京中送了私函。
她在等周則安的消息。
周則安并未一同來到壽陵軍大營之內, 在豫城軍沿要道封路之前便先行回了定州府, 算算時日,京中若是有回信, 這幾日便也應該到了。
煙蘿和瓊珠在傅瑤光帳外通報了一聲後走進來,一人端着一只藥碗。
她看了一眼, “怎麽這麽多?”
“殿下,這個是王太醫給您開的, 您風寒未好,不能大意。”
傅瑤光看了一眼,讓她們放到一邊的桌上後退下。
她拿起煙蘿端進來那碗,三口兩口喝淨,又給自己倒了杯清水喝下,而後将晏朝的拿給他。
晏朝看了一眼, 半晌後道:
“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用再喝了。”
他說得極篤定, 聽得傅瑤光也不确定起來,她将藥碗放到一旁。
“是兩位太醫這樣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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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朝唇微動, 卻未開口。
傅瑤光等了片刻,也沒聽到他的下半句。
見他只是看着藥碗不吭聲, 她想了想,猜度着問道:
“還是你想……讓我喂你?”
她說完, 晏朝似是有些意外,他又看了眼那碗湯藥,頓了頓低聲道:
“如果公主願意的話。”
這幾日他都沒提過這般要求,頭一次煙蘿把藥送進來時,她還想過他會不會借機提要求,結果轉眼的功夫,他便全喝了,根本沒給她細想的機會。
她忽地來了興致,在他床邊坐下,端起那碗藥湯,調羹舀起一點,送到他唇邊。
長這麽大,她都沒這般服侍過旁人。
莫說這輩子,便是前世裏,謝瞻都沒讓她這般過。
但她感覺倒也不賴。
如果他能再配合一些的話。
傅瑤光看着他緊抿的唇,手臂都舉得有些酸了,他方才喝了一小口。
再舀起一匙,他擰着眉,默不作聲別開臉。
她将調羹放回藥碗裏,看他一眼,福至心靈一般,她覺着她好像知道這人在想什麽了。
大概就是還是像以往的很多次那般,他想讓她主動親近他。
“罷了,誰讓你是病人呢。”傅瑤光小聲嘆了口氣。
她端起藥碗,抿了一口俯身探入他的唇,慢慢渡給他。
晏朝面上似有意外之色,片刻後他扶住她,慢慢阖上眼。
他将她手中的藥碗接過來,扣着她壓向自己。
良久,他松開她* ,看着她有些發懵的樣子,他低笑了笑。
傅瑤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小聲道:
“你的藥好難喝。”
她喝的藥是管風寒的,調的方子裏也加了些甘葉,談不上好喝,可比起晏朝的卻要強上太多了。
“嗯,确是難喝。”晏朝道。
傅瑤光慢慢回過神,她看向他,驀地開口道:
“你……”
“方才你托辭不願喝,只是因為這藥難入口?”
晏朝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将藥碗中剩下的湯藥一飲而盡,而後扣住她帶進懷,再度咬住她的唇,帶着滿腔的苦,和她勾纏在一起。
“我原是覺着這藥有些難入口。”
他指腹撚過她的唇,“但如今看來,還是公主比臣自己更了解臣一些。”
沒理他的打趣,傅瑤光将頭埋進他肩側。
竟還真是她想多了。
“我都不怕吃藥,你竟然怕。”
她小聲嘲他一句,覺着有了些底氣,擡起頭看他一眼,又道:
“哪有男兒怕苦怕吃藥的。”
“跟小孩子一樣。”她小聲道。
“哦,小孩子。”
晏朝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腕順勢往下探。
他沒什麽旁的表情,只反問道:“小孩子?”
傅瑤光想縮回手,手腕卻被他握地更緊。
外面還有巡守的壽陵軍,一走一過帶着甲胄披挂的輕響,隔着衣物傅瑤光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灼人的熱度。
虧她以前将他想得那麽正經,實則這人對她向來都有些不分場合。
她收不回手,還被他半圈着腰身,又不想碰到他身上的傷,只看着他小聲道:“你松開我。”
“小孩子?”他沉聲問。
他像是篤定她害羞,不緊不慢地盯着她問。
傅瑤光緊盯着他重複道:“松開。”
晏朝慢聲道:“若是不呢?”
傅瑤光抿唇看他一眼,見他确是一副她不改口便不罷休的架勢,她也來了心氣。
她單手勾住他的頸,貼近他耳畔咬了一下,被他制住的手順勢撫過他。
他意外于她的膽大,重重地喘了下,握緊她的那只手力道也松了。
她立時掙開他,從他懷中推出來,在床邊站起來,隔着些距離,她俯下身指尖在他唇邊點了點,小聲同他耳語:
“就是小孩子。”
在他回過神來之前,傅瑤光起身退開,走出帳內。
瓊珠看到她,走過來道:“殿下,剛剛徐将軍來過,沒說什麽事。”
傅瑤光點點頭,轉身往徐潇營帳走。
她到時,徐潇和幾位副将都在,見到她後紛紛行禮。
“公主,豫城軍這幾日有些異動,像是有人往定州府去,卻不知如今定州可有人坐鎮?”徐潇問道。
“有,是晏大人的表兄,手裏有父皇授命的特遣任命書。”
“表兄……”
徐潇似是想到什麽,她皺起眉問道:
“敢問是晏大人的哪一門表親?”
“曲江陸氏,陸文清。”
傅瑤光言罷,徐潇面色似有些怔然,片刻後她回過神。
“這些權貴皇親,末将實是了解不多,不過既是公主和晏大人都覺着是可信之人,那便沒有什麽問題。”
“只要守好定州府門,便不至于殃及定州百姓。”
徐潇拔劍在身後的輿圖上某處點了點,“依殿下此前所言,陛下得了這邊的奏報,必定是從這幾處州府調兵平亂,最近的一處便是兖州,且兖州與別國不接壤,不必擔心調遣兵馬後,有外敵趁虛而入。”
“兖州的兵馬腳力,到我們這裏少說兩日,多則四五日,這幾日中,只怕豫城軍要等不及了。”
傅瑤光點點頭。
若是礦難是為滅口,如今她大張旗鼓救了人,背後指使之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這幾日便辛苦諸位将軍了。”
徐潇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終是沒說什麽,行禮後目送傅瑤光出了營帳,而後背過身轉向那面輿圖,再無動靜。
傅瑤光回到營帳內。
她覺着徐潇似是有些話沒說完,但到底不算是熟悉,她也不好問。
慢慢坐到晏朝旁邊,她想了想,低聲問道:
“晏朝,除了被私自開采的礦洞,你還查到些什麽旁的證據嗎?”
晏朝沉吟良久,從袖中抽出半片殘箋遞給她。
傅瑤光接過來一看便有些怔神。
這是一片未被燒盡的書信殘片,上面的字跡,她實是熟悉。
謝瞻的筆跡。
她前世反複描摹過很多次,便是這一世,她重生前也時常拿他的字反複摹寫。
她看了眼僅剩的文字,卻有些失望。
這上面并沒有什麽關鍵的文字信息,只是一封私人書信,像是寫給友人的,相約年末于京中見面。
甚至字裏行間都很有謝瞻那股細致又溫文的氣質。
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麽旁的了。
沒有名頭稱呼,也沒有落款,若非她認得出謝瞻的字,只怕旁人都未必能辨出這是他寫的。
傅瑤光看了半晌,反反複複讀了幾遍,都沒瞧出這其中是否有什麽她看不出的深意。
她看向晏朝,“這是從何處得到的?”
“定遠侯身邊的楊副将燒了一半,沒燒盡。”
“不過沒有稱呼,也沒落款,不知是何人所寫。”晏朝淡聲道。
聞言,傅瑤光神情有些莫名地看向他,片刻後低聲道:
“不知是寫給何人,但應是謝瞻寫的。”
她微微頓了頓,看着他輕聲道:
“可是,你若是不知道這是謝瞻所寫的,你為何會留下這一小片信箋?”
晏朝只道:“公主對晉王的字跡倒是辨得清楚。”
傅瑤光将紙片遞給他。
“晏大人心裏覺着不痛快了?”
她慢慢笑開,“你不是故意拿給我看的嗎?”
晏朝別看眼,擡手按了按腰腹間的傷處。
傅瑤光看他動作,也輕輕在他手落下的地方揉過。
“傷口疼了?”她小聲問道。
“不疼。”
他反手将她抱上榻,撐住她。
“公主可能一眼認得出我的字?”
他時常将這樣抱她,讓她坐在他身上,但如今他傷處也在腰腹間,她根本不敢使力氣。
她自己撐着床板,小聲道:“當然能。”
“真的?”
晏朝勾起唇,淡淡一笑,“下回試試。”
他擡手将她落下的鬓發撩起至耳後。
“公主不必緊張,若是公主認不出,臣也不會如何,慢慢教公主記下便是。”
傅瑤光俯下身,在他頸側咬了下。
他扶着她的手微松,她順勢翻身躺到裏側,想了想,小聲說道:
“晏大人,我真的認得你的字。”
“以前父皇和太傅都讓我摹過你的字。”
“倒是你,你不要不把你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她擡手輕輕戳戳他的肩膀。
“我記得當日在獵場,你中箭傷時,太醫就叮囑過,不要仗着自己年輕就這般不上心。”
“疼的人不還是你自己嗎。”傅瑤光嘆聲道。
她就這樣躺在他的身邊,溫軟目光中滿是依戀。
在晏朝記憶中那樣遙不可及的一雙眼,眸光皎淨似遠山寒月,但最靈動最溫情的目光從來都只會給旁人。
如今她眼中卻只有他了。
她不會知道,傷在他身上的,從來都算不得什麽。
再不會有比看她走至絕路卻為時晚矣更痛的事了。
晏朝慢慢別開眼,沒再說旁的,只是低聲問道:
“太傅讓你摹我的字,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