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
第52章 052
晏朝良久無言。
無論是朝堂論辯、禦前奏對或者異國出使, 他都從未有過半分踯躅。
可每次她問的那些話都讓他覺着難以招架。
直到回到房中,晏朝将她放下。
他回身插上房門,再轉回身時便被她壓到門前。
傅瑤光踮起腳,手腕搭上他的肩, 也只能堪堪和他對視。
她揚起臉, 作勢欲親他, 卻在他阖眸吻過來時退開了稍許, 星眸燦燦,她笑着以手覆住他的唇。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看向他嗔道。
晏朝眸光掠過她, 低笑了笑,一手攬着她的腰, 一手握住她的腕環在自己頸後,俯身将她圈在懷中。
“什麽問題?”他神色間隐含笑意。
“你明知故問。”
傅瑤光同他對視, 輕聲道。
晏朝反身将她抵到門邊,低頭一下下地輕吻。
“公主的心裏,期待什麽答案?”
他語氣很淡,但望過來的眸光深深,饒是心中已有猜想,傅瑤光仍想聽到他親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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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問我父皇請過很多次婚旨嗎?”她低聲問道。
确是很多次了。
在那些不為人知的歲月了, 他已經愛了她很多很多年了。
“是啊。”
晏朝的吻強勢卻格外溫存,她幾乎軟在他的懷中, 他微帶喘息,缱绻又貪戀地低聲喚她, “很多次了,公主。”
“那第一次呢, 是什麽時候?”
傅瑤光在他懷中擡起頭,輕聲問道。
“公主被禁足在宗府那年的元宵節後, 臣出使回京後。”
是個意料之外的回答。
傅瑤光沒想到這個時間竟這麽早。
她怔怔地看着他。
“原來上次你說宮宴上對我……”
“竟是真的。”
晏朝淡聲道:“不怪公主不信,彼時連臣自己都不覺着會長久。”
“所以,晏大人,當時在行宮時你對我那般态度,是因為……”
“你在吃醋嗎?”她在他懷中仰起頭笑着道。
“我就說,我都沒得罪過你,偏你當時每次提及謝瞻都陰陽怪氣。”
“沒有陰陽怪氣。”
晏朝聲線平直,“臣向來都是實事求是。”
“這樣啊。”
傅瑤光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封信,朝他晃了晃。
“那謝瞻給我的私信,實事求是的晏大人想看嗎?”
晏朝面色微頓,倒是沒奪,盯着信封上的火漆瞧了一眼。
“什麽時候的信?”
“今天剛收到的。”傅瑤光笑道。
“信中寫了什麽?”
“晏大人想知道?那可以直說想看,本公主并不介意。”
傅瑤光纖白的指尖夾着那封信,在晏朝眼前晃了一遍又一遍。
迎着她笑吟吟的神色,晏朝從她指間将那封信拿起,面色從容地拉開她的衣襟,慢條斯理地将信一點點地推回她懷中。
“既是公主的私信,臣并不想看。”
晏朝将信收進她衣懷,也不抱她了,也不在困着她了,轉過身走到茶桌邊坐下,自斟自酌,垂着眼也不看她。
傅瑤光看他片刻,也來到他對側坐下,再度将信封拿出來,拆開火漆,打開信紙,就在他正對面逐字逐句看得尤為認真。
可直到她看完,晏朝仍是在她對面喝茶,一副全然不介懷的模樣。
她看他一眼,想了想又道:
“既然晏大人不想看,那想必我給謝瞻寫的回信,晏大人也不想看了?”
“公主請便。”
傅瑤光慢慢伏到桌上,将信攤開遞給他。
“是父皇的信。”
“晏大人你真沒勁,一點都不配合。”
晏朝手中的茶盞不輕不重落在桌上,驀地起身來到她近前,攬過她的腰和腿,将她扔到床榻上,扯下帷幔和衣上了床,勾過她的臉便覆了下去。
“想看我吃醋?”
他在她頸間重重地吮過。
“喜歡在我面前提謝瞻?”
晏朝解下她發鬓間的珠釵環佩放到一旁。
“還想在我面前給謝瞻回信?”
他單手撐在她上方,另一手解了腰間的玉帶鈎塞到她的手裏,他彎了彎唇,沉聲慢道:
“公主可要拿好了。”
“若是掉了,到時候公主又得哭了。”
“真的不是謝瞻的信,在桌子上,是父皇寫的。”
傅瑤光下意識握住他塞過來的玉帶鈎,低聲重複道。
“不是麽?”晏朝不置可否。
他從袖中抽出另一封信,放到枕邊。
“那封信不是,那這封呢?”
傅瑤光偏過頭看,一見便覺着血氣往上翻。
紙箋是她宮中父皇特賜的、镂着海棠花的金箋,是她受封號那年貢進宮的。
她從旁拿起,抽出裏面帶着金紋海棠花的信箋。
确是她曾經寫給謝瞻的私信。
其實只是尋常的邀約,約他去賞梅花,只是上面的名頭是子慕,是謝瞻的字,落款落的是瑤光,她當時想寫瑤兒,但多少還是有些害羞,又不願落安華公主的封號,覺着生分。
但這些其實也都不是最主要的。
她轉過來望向晏朝。
晏朝見她認出來,眸光也從紙箋上收回。
“公主的字,寫得不錯。”
他語氣淡淡地贊了句,“和晉王不相上下。”
傅瑤光也有些懊惱。
這封信不用問也知道,還是謝瞻讓他的人故意拿出來的。
她摹謝瞻的字,早些年寫得還不算是像,近幾年的,幾乎能以假亂真了。
方才是明知是父皇的信,才故意那樣說的。
若她知道謝瞻會将她的信拿給晏朝,斷不會那樣激他。
她環住晏朝的腰身。
“夫君……”
“不喚晏大人了?”晏朝沉聲道。
“是晏大人,也是夫君。”她看向他,輕聲道。
晏朝松開她,從旁拿起那封紙箋。
“臣倒是真沒想到,再見這紙箋,竟是公主寫給晉王的私信。”
“什麽?”傅瑤光起身伏在他手臂處,聞聲不由偏頭問道。
“海棠金箋,公主喜歡嗎?”他平靜問道。
“當然喜歡啊,只是可惜,後來再沒有過了,想尋人買都找不見,聽父皇說是貢品,可也只那一年送進宮來過,我總共也只得了百十餘張。”
“是一百三十六張。”晏朝道。
“這是那年陸氏最好的紙。”
“是,不過後來父皇去是使人問過,同品的紙倒是還有些,但帶着這樣镂金壓紋的海棠花的卻是沒有了,他們做的雕版是一次性的不成。”
“不是雕版。”
“公主便沒發現,這上面的海棠花,每一張都是不一樣的嗎?”
“……”
傅瑤光頓了頓。
他只見過這一張,卻知道她手裏的紙箋每一張上的海棠都不一樣。
“這個也是你讓人尋到的?”她若有所覺地問道。
“不是。”
他将那張寫給謝瞻的信放到她手中。
“公主受封那年,集蘭宮外的海棠,開得最盛的一共有一百三十六枝,都在這上了。”
“這些,是你送給我的?”
傅瑤光坐起來,盯着紙邊精致的海棠金紋輕聲道。
“嗯。”
“我繪的圖樣,雕的金箔,壓的金紋。”
晏朝姿勢舒展,微微偏過頭看着她,淡聲道:
“公主,那年宮中的海棠,開得很好。”
開得很美的海棠,卻不是她和他同賞,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留下。
幾滴眼淚落到紙上,将墨痕暈開,從金箔片上滑落。
“晏朝,你故意的。”
“沒有你這樣的。”
“你故意說這些,讓我心裏難受。”
她垂着頭,心裏是說不出的酸脹。
這些帶着海棠花的紙箋,前世她也是收到過的。
可他卻說,這是他親自繪的她集蘭宮外的海棠,親自雕镂的金箔,親自一張張壓進紙箋上。
他前世,竟也喜歡她嗎?
是她和謝瞻成了婚,所以前世的他直到她死的那年,都從未娶過妻子。
“你早做什麽去了。”
“同你成婚前,你哪裏有半點喜歡我的樣子。”
“現在同我說我這些,除了讓我心裏難受,還能有什麽用。”
晏朝将她頭擡起,端詳片刻,點點頭淡聲開口:“臣确是故意說給公主的。”
“瑤兒,從前的事都過去了,你心裏的人,從前想的是誰,喜歡誰,想邀請誰同你一起賞花看月喝茶,這些都随你。”
他握住她的腕,見她到這會仍握着他方才塞進她手裏的那枚玉帶鈎,眸中泛起幾分笑來。
“只不過,公主方才故意提起謝瞻,卻還是高看了臣的氣度。”
傅瑤光卻有些聽不進他的話。
她這會滿心都是當年和他有關的記憶。
她在禦花園中逗太妃娘娘的兩只貓兒,其中一只尤為喜歡讓她抱着摸,她坐在紫藤下,抱着白白胖胖的小貓,擡眼便瞧見另一邊宮道橋上,一身清貴的晏府公子似是望着她這邊。
彼時她覺着只是湊巧,她看了看身後,确是她的太子哥哥匆忙走過。
她收了目光繼續逗貓,過會再擡眼,他果然已經不在那裏了。
可如今思及此,他當時看得,只怕也不是她的皇兄。
傅瑤光鑽進他懷中,靠在他肩上無聲地哭。
他将她腰圈緊,壓進懷中,卻沒有安慰她。
良久,她擡起頭望向他。
他不似尋常她哭時那般,目光憐惜而心疼,也沒有擡手拂去她的眼淚。
此時此刻,他眸光津津,一副若有興味的模樣。
見她不哭了,他低頭瞥了眼他肩上洇濕的痕漬,很是有些惋惜。
“還以為公主還要再哭會。”
“你好像很高興。”
她猶在哽咽,看着他道。
“是啊。”
他垂首不緊不慢地将那封她寫給謝瞻的信收進信封。
“原來公主喜歡聽故事,下回有機會,臣再給公主講講旁的。”
傅瑤光驀地湊近他,在他頸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圈泛紅的牙印。
“不用下回了。”
“晏大人不妨給我說說,你第三次請婚是在何時?”
她盯着他,小聲問道:
“是在行宮嗎?”
“父皇當時試探我,應就是你提過了吧。”
晏朝沉默地望着她,也不說話。
她面上淚痕猶在,一颦一笑仍是勾人心。
她半跪坐起身,和他平視,盈盈秋水,顧盼生輝。
“晏大人,知道你這麽喜歡我,我有點得意,怎麽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