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雪如

林雪如

“你就是林雪如吧？請坐。”

這是我初次見到周上時，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按他說的，在辦公桌前面坐下，雙手緊緊環抱着，設法不讓自己凍死在這小小的咨詢室裏。

“是不是有點冷？”就在我逐漸後悔今天來做心理咨詢的時候，他已經用遙控器把空調溫度調高了些。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了。”然後他說。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發現他在看着我。他在等我說話。奇怪，心理醫生不是應該主動一點，侃侃而談嗎？

我被迫迎接他的視線，用小到只有我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或許我們可以先做個卷子，好讓我更了解你。”他注意到我的不知所措，于是遞過來一張卷子。

大概是出生年月、社會經歷、家庭經歷、性格評價、是否有過自殺傾向、正在服用哪些精神類藥物等等。

我接過他遞來的筆，發覺自己連寫字都變得困難，寫出來的漢字歪歪扭扭特別醜，就像我這扭曲的人生。

我花了二十分鐘才填完這張卷子，但他花了兩分鐘就看完了整張卷子。

“林雪如，能否告訴我，這次咨詢你想要得到什麽樣的幫助？”他問我。他的聲音很溫柔，可在我聽來就像月考交卷時那催命般的鈴聲。

我不停地用右手掐左手的手指，我緊張的時候總是這麽做。

“我不知道……”我突然想到了什麽，“是梁醫生讓我來的。”

他點點頭，繼續說：“或者換種說法，你是否想和我說些什麽呢？比如生活中不明白的事情，想不通的事情……”

“唔……”我猶豫了一下，“我想知道如何無痛苦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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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上的眉頭略微一皺：“為什麽你想要死去？”

我低下頭，掐手指的力氣更大了些。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身子往後靠了靠，倚在椅背上，嚴肅地說：“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無論哪種死亡，都是要經歷痛苦的。”

我沉默不語。其實我都知道。

從咨詢室出來已經是傍晚五點鐘。大廳裏的人早已散去，排在我前面的女孩子仍坐在長椅上哭泣。我不知道她在哭什麽，她穿着淡藍色的連衣裙，白色球鞋，梳着高高的馬尾，看起來朝氣蓬勃的樣子。

“結束了？”爸爸走過來問我。他身上有很濃的煙味，想必在等我期間抽了至少三根煙。

“結束了。”我說。

“醫生都跟你說了什麽？”他又問。他的表情在告訴我：是不是讓你想開點，別做傻事？

“不知道。”我回答。我的思緒茫然又混亂。

爸爸很是差異：“什麽？花了300多塊，竟然什麽也沒說？”

“我不知道，爸爸，我想回家。”我幾乎是懇求他。

爸爸張了張嘴正欲說什麽，咨詢室的門打開了，是周上。我以為他是要和我說話，連忙轉過身不敢與他對視。卻不想他是要和我爸爸說話：“您是林雪如的爸爸吧？”

“是的。”

“她的情況不是一次咨詢就能解決的，我建議她多做幾次咨詢。”他解釋道，他還囑咐我爸爸，“記得督促她按時吃藥，還有，不要讓她自己拿藥。”

我知道為什麽，他害怕我吞藥自盡給家裏添麻煩。

回到家，半年多不見的姑媽在聽到我的光榮事跡後，也來家裏表示慰問。那頓飯沒有媽媽，因為她的療程還沒結束。飯後，姑媽和爸爸進了房間，神秘兮兮的說：“我認識一個大師，之前阿瑜（我表姐的名字）和男朋友鬧別扭也是要死要活，咱要不要找她看看？我看這孩子挺乖巧的，指不定被什麽纏上了，這玩意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我爸爸一臉半信半疑。

我的家人寧可相信我是被鬼纏上了，也不願相信我是得了抑郁症。

“大偉，那個藥別讓她吃，誰曉得會不會越吃越不對勁……”我姑媽說，“那可是治療精神病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