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蠕蟲
蠕蟲
H市三中是一所垃圾中學,其他學校不要的渣滓全部收容在這裏。
幾年前“劉傳宇”案轟動過全市,這所學校也随之出名。劉傳宇是當地锂電池巨頭劉振雄之子,未成年人山路飙車墜亡。“517劉傳宇案”卻成為三中最有名懸案,随着劉振雄破産入獄而埋入塵埃!在20年代,野蠻生長社會環境,陰謀論盛嚣塵上。有人說是賭博欠債被十三太保撞下山岩,車毀人亡,也有說是毒駕,為了争奪校花安晉和三中四少裘少鋒飙車。當年貼吧上,關于三中學生盜竊、□□、鬥毆、吸傳聞比比皆是。
三年又三年,人來了一屆,走了一屆!
圍繞着那個特殊年代學校、家庭、社會陰暗罪惡的紀實。
黑夜裏,學生們在上自習。
教室玻璃窗變成了一面鏡子,光線點綴沈夢溪靓麗側臉,妩媚長發順着手肘披散,眼睛斜斜的弧線優美。書本攤開那一面,一頁雪白,一頁用圓珠筆畫着亂七八糟的弧線。
圍繞着她有很多不好傳聞,學生年代,班級裏有這樣一種女生——漂亮卻名聲狼藉。
那是開學的第一天,着裝不規範的學生都低着頭站在講臺前。班主任潘老師,挨着個訓斥,唾沫橫飛,輪到沈夢溪的時候,她也不過是和其他人一樣低着頭。
當他撚起她秀發的一瞬間,想知道那美麗頭發在手的感覺。
老潘更大聲也更難聽的訓斥,手卻抓着沈夢溪一绺頭發,後來更是摸着她頭。少女擡頭一如既往的鋒利譏笑,潘老師感覺到被羞辱!
他轉身和全班人說:
沈夢溪态度極其惡劣!叫家長過來。
胡愛霞被叫到學校裏,我們好奇她母親是否也是一個美人胚子。下午課間,辦公室裏傳來買菜大媽的大嗓門:對不起!老師,這個孩子從小沒爹,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就是一個賤骨頭~她谄媚嗓音裏,泛出一種市井的油膩。
老潘說:小小年紀目無尊長!成績又差沒教養還不服管!
聽到聲音越來越近,那些好奇側耳聽的趕忙低着頭寫作業,聽到門嘩啦一聲!大家吃驚擡頭,一個染着絲綿般黃頭發的女人,身材矮小又肥胖,穿誇張的狗頭T恤。她沖過來就抓着沈夢溪頭發,死命一擰:
“辛辛苦苦掙錢供你讀書,你不讀書就去做雞!”
全班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潘老師在門口推了推眼鏡,他态度有些軟和了下來。胡愛霞喇叭般的大嗓音和極其刺耳辱罵給老師同學留下深刻印象。
我們都害怕這個少女還有她的瘋子媽媽。
白飛推了推眼鏡,度數有些低,現在看黑板上的白粉筆字很模糊。眼鏡是三年前他爸從廣州打工回來時配的,平時在一個黑皮盒子裏上面燙着土氣金字。時間一長,眼鏡盒失去磁性,随意搭扣,吐出綢緞布就像舌頭。剛買來時,眼鏡盒在關上的瞬間總試圖咬他的手。
男孩子幹癟瘦小,身體試着往上傾斜一點,後面立馬有人踢他的椅子,白飛吓得趕緊坐下。他成績一般,可在三流中學差生片區裏,作業是可以拿來抄的。
“請等一下,我大作文沒有寫。”
有人拿一把尖銳三角尺戳着男孩突出的脊梁骨,白飛渾身一抖挺直了腰杆,把英語卷子傳給了他們。
下課鈴響起,男生們似乎得到解放,開始閑聊。李強軍軍平時總喜歡看美女,沈夢溪一直看着窗外諾有所思。此人差生一枚,唯一愛好是網吧打游戲,平時愛抄歌詞,他有一個本子密密窄窄抄着周傑倫的歌。
你們看沈夢溪好像不開心。
看什麽看~
妓女也好看,你怎麽不去看~
廢話,看的着嗎?
白飛本想說:你們不要侮辱同學。話到口邊成了:“我特讨厭沈夢溪,成績差還跩的二五八萬模樣!”
“呆呆~追她的人可以從這裏排到一中門口。”
呆呆是這些人給白飛起的綽號。
“喜歡她?啊呸!她明明。。。明明是一個。。。是個。。。”
男生們大聲講話無非想引起沈注意,少女開始一直冷漠看向窗外,直到聽到白飛滿臉通紅吱唔,轉過臉充滿譏诮,像在等他說完。
白飛張口結舌。
周圍的人虛張聲勢起哄“完喽,完喽,靓女要發飙了~”
李強軍話裏帶着緊張和嫉妒“你完了,哈哈!沈夢溪看上你了。”
“白飛,你要怎麽辦唷,趕緊娶她回家。”有人哄笑着猛推一把白飛單薄的肩。
沈夢溪冷酷、輕蔑,不動聲色的侮辱,她好像在告訴他:一個連罵人都不會的窩囊廢,究竟有什麽資格看不起她!
靈魂充滿了刺痛,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麽東西。你不要感謝我嗎?他們說你是妓女,是賊,明明只有我沒有。
白飛瞬間原諒了自己,對沈夢溪充滿敵意和憎恨。這個女人被罵,全是她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沈夢溪就是一個雞!”
次日下午,山雨欲來風滿樓。路上車來車往,大暴雨伴随着嘯叫的風落下,樹木狂野的搖擺,學校廊下雨水如柱,門口停滿接送的車輛。
學生成群結伴聊天,螞蟻一樣渺小人海中,沈夢溪白襯衫被雨水打濕,纏在手腕上。
家長來給子女送傘,鐵栅欄外面汽車滴滴聲,或電動摩托遠遠停在外圍,父母拿傘急切招呼自己的孩子。
白飛挎起書包撐傘剛要離開,猛擡頭,看見沈夢溪獨自一人站着。
他萌生出一個很愚蠢的想法!
英雄般把傘交給落單少女,讓她看自己離開背影,算是給昨天侮辱言行道歉。周圍沒有傘的女生背地裏肯定會悄悄議論,白飛這人有多好啊。
于是,他跟在她後面。
沈夢溪邁出了第一步,瓢潑的大雨打在頭上很疼,她不打算等家裏人送傘。白飛看着她離開,心裏滋生出一種無可救藥的同情後悔,想拉住她說聲對不起!他連忙追上去,雨傘是醫院辦計劃生育業務贈送的,綠白相間帶着一行藍色廣告:少生優育,健康幸福。
“等等,我把我的傘借給你。”
她眯着眼睛轉身看他,暴雨中那個脆弱的形象歪曲了。聲音也模糊不可聽聞,但沈夢溪深深刺痛了白飛。
“你這個窩囊廢!”她說出了昨天不曾說的話,并用力将他推開。
一個跌列,白飛失足掉到了泥潭中半邊衣服都浸透了,一陣寒冷刺骨。
“你不要跟着我!”
“請”他臉色鐵青“不要用那種語氣。”
沈夢溪一個勁的往前走,濕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顯露出內衣下玲珑有致體魄。白飛默默跟着她,這時一個飛躍過的小轎車停了下來,車主善意的詢問,然後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沈夢溪發足狂奔。她瘋了一樣,跌跌撞撞的跑。去回家路肮髒小巷子,蕭條潦倒的胡大娘餃子館,還有貧民區在雨中尤為鮮明的臭味。
回頭看着這個暴雨中的世界。
白飛一個人愣愣的坐在泥濘雨地,衣服頃刻間濕透了,周圍充滿了口哨和嘲笑。
“呆呆是哪根筋搭錯了?就你還想追沈夢溪。。。。哈哈哈”
“送傘?少生優育,學校不準早戀你知道吧?”
不、不、不。。。有什麽地方弄錯了!
我不是追求她
。
。
。
我明明只是想道歉
想說一聲——對不起
我想說:
你知道嗎?我是同情你的
我。。。是理解你的。
可你為什麽
毫不留情的嘲笑我
看着我,就像看一坨垃圾
你說窩囊廢的時候,真像極了我媽媽
晚上放學回家後白飛,把自行車停放在院子裏。
老人坐在破落的藤椅子上,弄堂中央方正的擺着先人遺像,牆壁中正是偉人肖像。電子鐘百花圖案簇擁着北京天安門,電子表10:00分,一陣搜腸刮肺的咳嗽和廣播報音同時回響在屋裏,鐘屏幕上牡丹花散開紫紅霰光。
奶奶手邊一個不鏽鋼保溫壺裏是藥湯,黴濕氣和中藥辛辣味萦繞着弄堂。
身形伛偻的老人,眼睛深深的眍下去。白飛想問她今天好點沒有,她擺擺手讓孫子進屋。
推開掉漆木門,插銷發出刺耳摩擦音,随後整個家回歸死寂。書桌上有一碗紅糖雞蛋湯,今天是5月21日,白飛生日。
他補完作業已經到深夜,端起殘湯喝幹淨,轉身躺在木板床上拉繩子關掉燈,噼啪是鞋子掉在地板上聲音。
一團屏幕光照亮着白飛側臉。
他點開□□群,男生群專門分享美女猛男動圖,有各種歐美、日本、中國女明星的圖片,穿插種種污言穢語。血脈噴張動圖足以讓少年悸動,他熟練挪開松緊帶,感受毛蟲一樣動物在蠕動!另一只手不斷上劃,尋找合适對象。忽然他在群裏看見了沈夢溪的偷拍,上傳者配文:這種貨色你們打幾分?
有人口嗨:如果她願意跪下來給爺舔,爺給她打滿分。
他将偷拍圖片一張張保存相冊裏,不是為手嗨。因為在忽然間,沸騰流竄血液凝固了,儲存在下腹熱量慢慢冷卻!
她長得像童年記憶中的媽媽。
于是,白飛把鎖屏壁紙換成沈夢溪照片,給手機插好充電器,放在枕頭旁邊。他用拇指撫摸着少女靓麗側臉:
晚安,媽媽。
好夢,媽媽。
不幸的是,第二天雨中送傘這個故事傳遍全班,很快變成噩夢:一個書呆子想追學校裏最漂亮的女生?白飛連網吧打游戲都不敢!
校園裏圍繞當時人的閑言碎語很多,前面男生吊兒郎當轉過身,手肘撐在他書案上,張口就來:我聽說你在追沈夢溪?
哎呦,要有這個想法我立刻死了!當時就覺得她可憐。
哈哈哈~你現在還覺得她可憐不?
她腦子有病!
“呆子快看,你老婆來了。。。”
看這個傻子憋得滿臉通紅,起哄男生哈哈大笑。
白飛內心燃燒着一股深深恥辱!他不責怪取笑他的人,覺得這一切皆因沈而起。不料話題中心的女人站住了,嗡嗡碎語悄悄停止。白色熒光燈管下,男孩眼鏡如同蠕蟲的盲殼泛着光,他連忙盯着數學書上的一行字:解答題,本大題共六個小題。發現沒人說話後,才又擡頭。
沈夢溪只是回座位上拿保溫杯,然後去教室外打熱水。
他看着她的背影
可你為什麽要落荒而逃?
高傲如你,尖銳如同玻璃渣一樣!我倆傳聞是狠狠踐踏到你自尊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