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蟲繭
蟲繭
出租屋在城外舊樓第四層,拉開窗戶對面是荒涼馬路,四下經濟不景氣。賓館的霓虹殘敗,拆遷區很多門店都關,老北京路在舊酒廠區,一片廢棄後老樹林,這裏租金低廉适合罪犯藏匿,一大片紅磚牆上都是□□、專業開鎖、販賣槍支廣告。
陳俊佑在便利超市買了一瓶冰紅茶飲料,拎着直冒寒氣的飲料上樓,一大包袋子中是速凍食品、泡面和新鮮水果。拐角間紫紅色廣告小店,自動售貨機上販賣床上用具,他買了助興噴霧和一整盒避孕套。
回到出租屋,他把食物放到冰箱裏,拿個蘋果咬了口,反手關上冰箱門。日上三竿,白飛死狗一樣,側躺在床上,眼睛看着窗外白茫茫。
蜘蛛的視線落到牆角一個黑色塑料袋上,走過去翻開看,并沒有動過的痕跡。這裏面有女士項鏈、戒指、幾個皮夾、信用卡、好幾款舊手機,他把這包東西鎖到行李箱,然後走過去踢了踢縮着的白飛。
“我白天要去打工,你餓了,就去冰箱裏拿吃的。”
少年并沒有反應。
“碘伏和創傷膏在桌上,這些傷幾天就會好。”
陳俊佑走前又在門外加了一把鎖。
出租屋內一種黴濕氣味,橙子皮在床頭散發淡淡清香,昏暗光線落在少年身上,未成年人身材十分細瘦,臉埋在臂彎內,底下床單被血跡、汗漬、液體弄得髒亂。
白天他被鎖在房間裏,安全、麻木、無處可逃狀态中幸存!哐!哐!哐!拍着落鎖的門。寵物一樣鎖在籠子裏,蠕蟲狹長身體在四四方方空間裏攀爬,這構成全部的空間,沿着凳子攀爬,吸盤黏在破裂窗戶上,無數角爬行,盲眼睛。它在狹窄逼仄的空間來回尋索,從天花板每一寸黴爛、苔藓,到地上每一處水泥凸起和開裂,想要找到逃生之處。
每天到了晚上,他就盯着白熾燈看,固執盯着,視網膜灼痛後看着天花板,一片色彩斑斓漆黑一片幻覺。充滿昆蟲與食人花朵的醜惡美麗世界,曾是葉子上的一粒卵,微不可查,沒有任何人告訴過他,這樣的生命孕育出來不被世界祝福。它咬破了脆弱殼,尋找自己母親,細細身體,從點變成了一截黑色線段,蠕蟲一路啃噬一路尋找,鮮豔碧綠的劇毒植物中吸取能量,在厭惡與唾棄中長大。于是,幹脆蜷縮起身體,維持着胎兒在母親宮內的姿勢。
大約是第三天夜晚,白飛像往常一樣睡在床上,陳俊佑從外面回來了,抹黑來到床邊,少年立刻彈起來,因為他的手伸進了被窩裏。
“拿開!”
“我知道你還沒好,只是摸一下。”蜘蛛手搭在他前面,另一只手拉白飛按住自己。
見他一臉抗拒,蜘蛛神秘在耳邊問道要不要看點刺激的,結果白飛抓住他手機扔出去,砸牆上凹了一塊牆皮,木框上的木料也脫落了。
“媽的!你是不是個男人!”俊佑走下床去撿手機,轉過身時,蠕蟲害怕接觸蜘蛛眼睛,他肯定明白男人有些那個了。
陳俊佑摟過白飛,拿出手機點開相冊,從普通到動圖都有,一邊慢慢放大“看這個,你看這裏很雄壯吧~”他手輕輕放在白飛腿上摩挲。
欲念是一張黏着蜘蛛網
“給你看個會動的,看這個怎麽進來。。。手機會反光嗎?”
回想第一夜劇痛,白飛連忙搖頭“不看了。”
男人把他抱在自己身上,開始緩慢接吻,連接處沾着唾液。白飛回憶起出租屋內的一幕幕,恐懼麻痹了周身,蜘蛛用力攪拌着他的口腔,含住舌頭,一邊斷斷續續說他多麽愛他“怎麽了,白飛,不開心了?”閉上眼,蜘蛛牙齒注入軀殼中的毒,一種麻醉感緩緩進入神經。腦海裏,尹光明再次浮現!他掉進了現實欲念交織的巨網中,徒勞掙紮、被迫放棄!白飛抱住陳俊佑的頭,不再抗拒接吻,黑夜中傳來暧昧吮聲。
他把他想象成尹光明,幻想擁在懷裏溫暖光輝。這樣才不至于痛苦,精神逆鱗才能順應,他慢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然後快樂會吞沒一切。
忽然一聲低微出氣,陳俊佑笑着在白飛耳邊細語“才開個頭就吃不消。”腦海中光明幻覺潮水般消失,濃郁黑暗吞噬一切,深夜是那樣窒息漫長。
少年醒來後想動,痛從四肢百骸裏冒出來釘在蜘蛛網上,撕裂痛、刺痛、被拗斷了痛,腫痛,撕扯痛。黃昏如同一把鋒利剪刀把白天剪掉了,只留下黑夜。陳俊佑留下食物還有一些成人用品,比如影碟和畫冊。他白天外出,吃完晚飯後回來,就迫不及待和他一起,可傷痛并沒有痊愈,流竄在四肢百骸,燈泡般炸裂。
蜘蛛八條腿殘忍控制了一切,把他從高峰墜落到一片虛無柔軟黑暗。發抖、弓着身體,陳俊佑把白飛一只手拉起來,桌上嘟嚕嘟嚕掉下來幾個圓東西,冰糖血橙。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每天一到晚上,白飛快習慣了從扭曲黑洞裏極樂堕落!
一分一秒,反反複複,時間指針一圈圈回到原點。
苦苦掙紮,回到原點。
時間還存在嗎?
牆上鐘被魔法扭曲,好像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又仿佛不可思議的慢。
許多次,白飛來到穿衣鏡子前。
脫光衣服,撫摸蜘蛛在他身體上留下痕跡!同性、甚至有略微血緣關系。
他是特殊功能玩物,一條寵物!好像變成了玩具娃娃,每天安然無恙在角落,唯一意義就是等陳俊佑回來,自己給他帶來快樂。在夜晚陳俊佑按白飛的頭看外面荒蕪街道,讓他如一條狗跪着。摸索床頭櫃,摸出只煙點燃,含一口煙霧從對方喉嚨灌下去,一邊用力說“你好棒!我好愛你!”穹勁有力身體變成長在軟弱烏龜身上的殼。
我愛你。
漫長荒蕪歲月。
終于有人說愛他,可完事後每天清晨俊佑穿上衣服,和往常一樣走了。
蠕蟲只能和自己玩耍,盤成一個怪圈。食物、安全。食物,安全。食物,安全。食物,食物,食物食物食物。。。床、桌子、舊電視、窗、食物,蟲子蜷縮在角落,看着外面的天空顏色,光影明滅,有前所未有安全感。
逐漸進化成一個繭。
房屋安全形成禁锢堡壘,蟲子透過鎖的小孔窺伺外面,俊佑還沒回來嗎?他以為繭子裏面是安全,爬來爬去卻是蜘蛛巢穴!眼睛窺伺外面,耳朵全神貫注聆聽,爬上窗看着蕭條破敗的街道。
白飛心裏空蕩索然,大門轟然關上,黑漆漆眼眸中有詢問意味。
他愛他?
蜘蛛欲念徹底黏附住人意志力,經歷惶恐掙紮最終被馴服。
前後經歷10多天,新鮮感過後陳俊佑感到膩煩。聽說白飛手機被砸爛,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部二手諾基亞,下午拿身份證到移動公司配卡,扔在他面前,還有一串象征自由的門鑰匙。
蜘蛛說:“你傷好了,我送你回學校吧。”
少年身體消瘦,襯衣下能夠摸到隆起肋骨,除某個部位外,臉蛋身材都沒有男同群體鐘意的健美。更讓人反感的是,他好像對自己形成一種依賴,像熱戀中情侶。這很煩人,蜘蛛并不喜歡被束縛,特別是眼下白飛又扭上來索吻。
少年深情地吻着他,笨拙沒有章法,渴望在黑夜裏再次沐浴愛撫中,痛苦和歡樂交織的瞬間,在孤獨人生中,去感受渴求愛意。白飛迫不及待脫下褲子,急于讓已經沒有熱情的男人給自己快樂沖擊,看起來已經徹底把學校和學業忘在腦後。
“回學校去吧。”
“急什麽,還有一個禮拜,難道你不想和我一起。”
陳俊佑眼中,白飛擺弄自己,這種引誘和影片中的日本妓女有什麽區別?這個傻瓜難道看不出來,自己已經很煩了嗎。
“我愛你。”
他試着拉開男人牛仔褲拉鏈,溫存地把臉貼在他腹部“而且,你也說愛我!”蜘蛛拿起床頭櫃上香煙,準備在走之前再品一次快餐“那你搞快點,我晚上有事。”
看着少年賣力的樣子,忽然覺得簡直愚蠢無可救藥,這種話是情到濃時每一個男人脫口而出發洩,白飛居然會當了真。
從那之後,陳俊佑不辭而別。
打電話、發消息都聯系不上,白飛在出租屋內翻遍了抽屜和櫥櫃,才找到一張工廠名片。等滿懷期待撥通電話號碼時,傳來聯通提示:號碼用戶已停機。
H市矽晶實業有限責任公司,企業信息系統查詢顯示登記注銷。涉訴信息包含貨款糾紛、民間借貸,法人代表徐國英被列為被執行人,上老賴公示榜。
白飛總聯系不上陳俊佑,一時竟有些慌張和酸楚,他害怕他在工地上出意外!
後來好不容易打車到工廠地址門口,附近空地已經被拿來拍賣。接手是一個叫綠巨人文件櫃批發廠,大門裏頭拴着一條黑背德國狼狗,撲騰着朝他們叫,舊廠房正在被拆除重建,打上鋼筋水泥基腳,一片繁忙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