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8章 第 8 章
知曉藍桉在意她的左腿後——是她呆,怎麽可能沒有人在意自己缺失的那條腿呢?
思來想去,蒲曉還是認為要對藍桉解釋一下,要是嘴笨不會解釋,至少對被她視線冒犯的藍桉說一聲對不起。
但主動去跟藍桉說話這事兒,蒲曉挺忐忑的。當晚回家吃過飯,蒲曉坐在桌前,靜不下心寫作業時,才終于下定決心鼓起勇氣去敲藍桉的門。
“咚。”
“咚。”
“咚…”
敲了三聲後又等了三秒,屋子裏靜悄悄。
是戴着耳機沒聽見聲音?還是在洗澡?
沒聽見水聲啊…
就在蒲曉猶豫是繼續敲門還是回房間等過一會兒再來時,藍桉出現在了她背後。
“有事?”
突兀的聲音外加藍桉沒有感情起伏的語調,蒲曉被吓了一跳。
她身體明顯的彈了下,從藍桉的角度看,略顯滑稽。
蒲曉捂着胸口轉身,看到藍桉,她頭率先低下。
“沒、沒事。”
耳邊是藍桉的一聲輕笑:“沒事敲我門?”
悠悠笑聲伴着一股一股的鳶尾花香手拉手在蒲曉身邊跳來跳去,蒲曉耳朵發熱。
藍桉笑了?為什麽笑?
她以為藍桉不會笑呢。來這四天,就沒見藍桉笑過。
笑聲好像是蒲曉得錯覺,下一秒,藍桉語調平常:“到底什麽事?”
聽着有點不耐煩,怕把藍桉惹急了,蒲曉結巴道:“我…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她看不見的地方,藍桉眉毛上挑了下,薄冷的眼皮輕撩,凝着蒲曉頭頂的眸中閃過好奇。
“弄壞我東西了?”
蒲曉搖頭。
她遲疑了下,擡起頭想說什麽,目光慌亂地落在藍桉臉上,對上藍桉的眸,第一次對視時的那股不安感再次襲來。
迅速低下腦袋,蒲曉緊張兮兮地開口:“我第一天來的時候,非常不禮貌的盯着你腿看了好久…”她彎腰,“對不起!”
“……”
等了一會兒,頭頂沒有聲響。
蒲曉咬唇,睫毛輕抖着向前撩望。
入眼是白色裙擺。和第一天見面時相同的裙子,這大概是藍桉的睡裙。
裙擺之下,是蒲曉今天來道歉的原因。
“我當時沒有任何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覺得你很像公主。
這話難以啓齒,說出來藍桉定覺着她在虛僞。
“只是——”
她只是不出來,好像說什麽都無濟于事,被藍桉左小腿吸引視線是板上釘釘的事。就像這會兒,她還是控制不住朝藍桉的那條腿看去。
蒲曉放棄掙紮,反正對不起已經說了,藍桉信或不信都是她的事,她問心無愧了。
她直起腰,但還低着頭,說:“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
又一陣沉默。
就在蒲曉受不了這安靜得折磨,擡腳要走時,藍桉平靜地發問:“我長得很吓人?”
“啊?”
問題猝不及防。
蒲曉呆呆地擡頭望向藍桉,“沒,沒有啊。”
“那就是怕我?”
“也沒有。”
藍桉問道:“那為什麽每次見到我,都不敢擡頭看我?”
“……”
“別告訴我,你的特長是低頭。”
蒲曉又下意識的想要低頭,可想到藍桉的話,她半垂下眸。
“我……”
她嘴笨,不會說話,心思門清,可話卻在嗓子口徘徊,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說盯着我腿看沒有別的意思,那你是什麽意思?”藍桉又問。
藍桉不是個急性子,可面對蒲曉這種悶葫蘆、半天不吭一聲、問死了也不說話的性子,一口氣憋在心裏不上不下。就好像一場莫名其妙的冷暴力,招人心煩。無力且費勁。
今天藍桉卻異常有了耐心,面對一棒子打下去也不會多說一句的蒲曉,神奇的沒有轉身就走,反而單手抱上胳膊,好整以暇地盯着蒲曉。
“看着我的眼睛。”
藍桉話音落下,蒲曉遵從性地擡了下眸,朝藍桉的眼睛看去。
看了一眼,她便又匆匆垂下眸。
羞澀腼腆?膽小?還是尴尬?或者是怕她?
藍桉懶得分析,她問:“告訴我,當時你想的是什麽?”
“是在想我怎麽沒了一條腿?怎麽變成的這樣?但這些鵑鵑姐應該告訴你了吧。那就是在可憐我?又或是——”
明明藍桉的語氣平淡如水,蒲曉聽着卻感受到了窒息,仿佛陷入的是一潭死水。
她不願再聽下去,也不願藍桉再說下去。
開口打斷了藍桉,“我是覺得你是公主。”
“……”
走廊裏又又又一次陷入安靜。
靜到她們兩都清楚地聽到樓下別惜放的音樂聲:“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
“呵。”
伴着歌聲,藍桉一聲輕笑,對蒲曉說:“哪有沒了一條腿的公主。”
“你有啊。”蒲曉怕藍桉又說那些死氣沉沉的話,急着指向藍桉的假肢,“這不就是嗎?”
話說完,蒲曉都沒覺着不對,只意識到了不妥。
指着一條假腿說跟真腿沒區別,也就蒲曉這老實巴交的人能說出來了。
藍桉無言,朝着蒲曉靠近。
更加濃郁卻清淡的鳶尾花香傳入蒲曉鼻尖。這讓蒲曉想到每年夏天,綻放在山間的野鳶尾花,小時候蒲曉常常會摘一朵別在耳後,與其親近。
長大了卻覺着與其摘花不如觀花。
可有些花,觀久了會醉。
聞多了也醉。
眼見藍桉就要貼近她了,蒲曉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怎麽感覺藍桉要親她了?不對,藍桉怎麽回事親她?那就是……打她?!
她內心忐忑,臉紅心跳,“我……”
剛吐出一個字,藍桉從她身邊走過,擰開卧室的門把。
“咔噠”一聲不輕不重的關門聲響起,蒲曉扶上她因為緊張心髒狂跳的胸口,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要回房間啊。
-
翌日一早。
蒲曉背着書包下樓。
別惜哼着昨晚的那首歌,在餐桌前忙碌。
蒲曉将書包放到沙發,走過去問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別惜讓她去喊藍桉下樓。
提到藍桉,蒲曉就想到了昨晚。昨晚真是一場失敗的道歉,該說清楚的一點都沒說出來,只有在回到房間複盤時越想越懊悔。
也不知道藍桉會不會以為她是個神經病。
原地踟蹰了兩秒,蒲曉便要往樓上去,轉身,恰巧看到藍桉從樓梯下來。
“她下來了。”蒲曉小聲跟別惜彙報道。
肩頭被輕輕一拍,蒲曉轉頭,對上別惜彎着的眸,“那你坐下吃飯吧,我再去給你們煎個蛋。”
“謝謝seisei姐…”
長方形的餐桌,蒲曉與藍桉面對面坐着。
別惜早飯做的三明治,蒲曉以前沒吃過,吃了後覺着很好吃。再配上一杯牛奶,蒲曉對早餐極其滿足。
不知道是不是蒲曉的錯覺,她覺着藍桉家的牛奶跟她以前喝過的很不一樣。
家裏的牛奶是較為常見的那兩個牌子,一般都是逢年過節,有人到姥姥家提着的禮品中偶爾會有牛奶。姥姥不舍得喝,那一箱大多給她和妹妹留着。姥姥也有別的孫女孫子,但只有她和妹妹是跟着姥姥住的,所以有什麽東西,她和妹妹都能先吃到。
三十多一箱的奶,對蒲曉來說卻是很難得的好的東西。
聽說喝牛奶會長高,蒲曉便也不舍得喝,大多讓妹妹喝着,想讓妹妹長高高,不必再被別的孩子們叫小矮子。
有時喝一口,那味道蒲曉一天都忘不了。甜甜的。
而藍桉家的牛奶,比記憶中的純牛奶還要甜,比記憶中的牛奶還少了一股腥味。
喝起來很順滑。
這幾天的早餐,蒲曉會将一整杯牛奶全部喝掉,一些挂在壁上的牛奶,蒲曉還會等它們滑落到杯底後再舉杯将其一飲而盡。
記事起就常常跟着姥姥姥爺在黃土地裏勞作,身為半個農民,蒲曉知道農民的不易。那句‘粒粒皆辛苦’一直被她牢記在心。
糧食不能浪費。更別說這樣難得的糧食。
就像能夠讀書一樣,她要珍惜。
她知道這樣的舉動在旁人眼裏顯得很窮酸,被看到她也會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她都是趁着別惜不注意才喝的。
問她為什麽不管藍桉注沒注意到……不用她管,藍桉一個眼神都不給她,根本不會發現!
然她不知道的是,看似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人,餘光将她的小動作捕捉的一清二楚。
連續幾天見蒲曉喝牛奶喝成這樣……
“嗳。”
蒲曉喝光牛奶,放下杯子時聽到藍桉發出這樣的語氣詞。
她望向藍桉,在看到藍桉視線是落在她身上時,确定了剛才的那聲“嗳”是藍桉在叫她。
蒲曉多少有點受寵若驚。不是她多期待藍桉跟她說話,而是奇怪藍桉怎麽主動跟她說話了?
是因為她昨天的道歉麽?
藍桉将她身前的牛奶杯向蒲曉推了推。
蒲曉眨了下眼。
腦子快速反應了下,她試探性地問:“是要再倒些麽?”
可她沒見藍桉喝一口啊。
但她還是站了起來,端着杯子打算進廚房,讓別惜再往裏面倒一些。
藍桉呼出一口氣。在蒲曉轉向廚房之際,無語開口:“你喝。”
蒲曉停下:“……我喝過了。”
藍桉棕褐色的瞳凝着她,“不愛喝?還是喝不下了?”
蒲曉搖頭:“不是,這杯是你的,我的我已經喝了。”
“我喝膩了。”
蒲曉睫毛快速眨了眨,好像明白了藍桉的意思。
她圓溜溜的眼望着藍桉,不太好意思地問:“我真的可以再多喝一杯嗎?”
不似那天晚上,這會兒蒲曉又把頭發盤了起來,在腦袋頂團成了個球,加上她不知道怎麽想的,頭發梳的緊繃,烏黑的頭發光滑到像是噴了啫喱水,蒼蠅落在上面都能打滑,只有發際線處有零碎的幾根毛發。
她将頭發梳得太緊,眼尾都被她勒得吊了起來。原本的小鹿眼成了狐貍眼。
看上去醜爆了。
藍桉沒眼看。
她垂眸,冷“嗯”了聲。可卻又悄悄擡眸,去看因為一杯牛奶就喜笑顏開的人。
蒲曉捧着牛奶杯慢慢坐下。低頭看了眼杯中奶,又擡頭看向藍桉,她笑着,小聲:“…謝謝。”
別惜煎蛋出來,見蒲曉面前兩個牛奶杯,看向藍桉。
和藍桉對視在一起時,她挑了下眉,眼中盡是調侃意味。
藍桉裝作沒看見,面無表情錯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