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 10 章
藍桉叫自己去她房間做什麽?問自己問題麽?可藍桉學習比自己好太多了,哪會有什麽問題問自己?
還有,藍桉說的‘一會兒’是多久?
是她放下書包就過去?還是十分鐘?或者是半個小時?
這樣模糊的詞彙太容易讓人多做遐想,集中精神去分析它的時候,人自然就和另外一個人有了隐形的牽扯。
要再往深一點往多一點想,就容易形成羁絆。
蒲曉倒沒多想,放下書包原地楞了會兒,就去敲藍桉的房門了。
這一次敲了兩聲,門後就有了回應。
“進。”
得了藍桉同意,蒲曉擰開房門。
第一眼看到的是條長過道,右側為牆,左側有兩道房門,都未關。蒲曉邁進,側眸而望,是衣帽間和衛生間。
再往前走到兩間房的拐角,入眼豁然開朗,淺粉色的牆壁,右側米白書架上除了書外,擺放着各種證書和獎杯,旁邊是書桌椅子,再往旁邊……蒲曉沒再看清都有什麽了,她的注意被左側偌大一張床吸引。床頭是巨大的粉兔子耳朵,上方還有個王冠床幔,整個床呈粉色,連地毯都是粉色的。
這個房間……好公主。
“不是我布置的。”
似乎看出了蒲曉的震撼,也似乎怕被人誤會自己的審美,藍桉的聲音在蒲曉明顯愣怔時響起。
蒲曉循着聲看去。
藍桉坐在床尾的沙發上,正低頭挽着左腿校服褲。
蒲曉的第一關注點是,藍桉沒穿秋褲,不像她,昨天跟媽媽打電話時,媽媽還特意叮囑她過兩天天氣暖和些了再脫秋褲。
接着第二關注點,就是藍桉開始解她的假肢。
解假肢并不繁瑣,加上藍桉已經熟練,動作快到蒲曉心忐忑了兩秒就完成了。
蒲曉還忐忑着呢,藍桉已經将解開的假肢靠在沙發邊,轉頭看向她。
聲調平靜:“站過來點。”
蒲曉站在過道口,聽到藍桉的話,她沒做思索,朝藍桉所在的方向邁前了三步。
從藍桉的視線看,她走過來時雙手捏着兩邊衣擺,邁着小步,整個人扭扭捏捏,一點都不大方。
仿佛生怕鬧出笑話,讓自己陷入一個更尴尬的境地。
尴尬?
蒲曉是有點尴尬,還有點惶恐不安。
她不清楚藍桉叫她過來到底是什麽事。是已經看她不厭煩,要讓她搬出去麽?
蒲曉心裏藏不住事兒,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
雖然她半垂眸,有一大半的表情不能被看到,但礙于她是站着的,坐着的藍桉将她的表情全都看在眼裏。
這也是藍桉第一次看清低着頭的蒲曉的表情。
呆子。
藍桉半撩眼皮:“你說我是公主。”
蒲曉聽到,微怔擡眸,“……嗯。”
下一秒,藍桉沖着蒲曉擡起左腿,那被截肢的地方完完全全展現在蒲曉眼中。
蒲曉怔住了。不是因為藍桉的行為,而是……很少會有人把殘缺的部位主動暴露給別人看。
就像有些人,臉上長一個過兩天就能消掉的痘痘,若是被人盯着痘痘看,都會感覺不自在。
更不要說藍桉給她看的,是條截肢後的腿。腿上還留有假肢裹束的紅印,一條條,似命運的鞭策。
除了一些惡趣味,人主動将缺點暴露,說明什麽呢?
藍桉将她的表現收入眼中,詢問:“惡心麽?”
蒲曉頓了頓,搖頭。
藍桉道:“不害怕?”
蒲曉小聲:“它是圓的。”
藍桉沒聽清:“什麽?”
蒲曉深吸了一口氣,回:“沒什麽怕的,我也不覺得惡心。”
藍桉直勾勾盯着蒲曉,蒲曉被她盯着又一次低下頭,垂頭後發現還有道炙熱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蒲曉臉發紅,微側轉身。
而藍桉,在發現蒲曉臉上真的沒有那種看到惡心的東西而強忍不适的模樣後,嘴角微勾,放下腿,身體靠上沙發。
她對蒲曉說:“我記得你。”
“六歲時鵑鵑姐還在我家工作,有次請假回來,給我帶回了一個信封,說是她閨女給我的。”
說是信封,其實是一張田格紙折成了信封狀,封口用透明膠帶粘着。
“裏面裝了兩張五毛,一張兩角錢,皺皺巴巴的。還有一張用拼音寫的謝謝的字條,字很醜。”
随着藍桉的一字一句,蒲曉眼睛睜的越來越大。
她也記得這件事!
那時收到了太多新的衣服和書,聽媽媽說那些都是藍桉的,她就做了一個信封,讓蒲鵑帶給藍桉。
謝謝兩個字她寫了好幾遍都寫不出來,蒲鵑才叫她用拼音寫。
“我之所以記得,是從來沒見過錢被撕成兩半了還要再黏在一起。”
蒲曉陷入回憶:“用漿糊黏一下能繼續用。”
藍桉問她:“你還記得?”
許是覺得和藍桉有共同的記憶,蒲曉沒那麽緊張了,她點點頭。
藍桉眼尾上挑,“當時怎麽想給我錢的?”
“因為我媽帶回來的那些是你的東西。”
“一塊二是不是少了點?”
“那是我全部的錢。”蒲曉認真解釋,“我把全部都給了你。”
藍桉笑了。
她嘴角的笑蕩着燈光,一陣眩暈,蒲曉亂了眼。
藍桉…在笑?
“原本說你是個呆子,沒想到不鳴則已,一開口…還蠻讓人歡喜。”
藍桉跟她招了下手,“把我拐杖拿過來。”
明明是請人辦事,藍桉的語氣卻沒有一點客氣,平靜的仿佛理所應當。
蒲曉卻言聽計從,将拐杖拿給了藍桉。
有三點:1.她現在在藍桉家,免費住免費吃,上下學還有車接送,藍桉讓她做點什麽,她做是應該的。2.藍桉是殘疾人,幫助老弱病殘是良好品德。3.她沒覺得藍桉是在命令她。
藍桉接過拐杖,撐着自己從沙發上起身,朝衣帽間走去。
邊走邊說:“有一點你說錯了,我沒有在意你的視線。很多人見到我的第一眼,目光都會落在我的腿上,這樣的視線我早就習慣了。”
“但……”
藍桉頓了下,轉頭看蒲曉,“你是第一個說我還有腿的人。”
藍桉挽起來的褲腿已經随着她起身走路耷拉下來,左腿那裏空空蕩蕩,蒲曉心中酸澀,抿聲不語。
而從藍桉角度看,蒲曉是腼腆地低着頭。
藍桉平靜地說:“你見到我總是低頭,這麽多天下來,我都不知道你長什麽樣。”
聽到這話,蒲曉下意識擡起頭。把臉給藍桉看。
藍桉唇揚起了不明顯的弧度,“好呆。”
蒲曉先是愣了下,接着面露疑惑,她咋就呆了?
藍桉轉身,沒再跟她說什麽,只是再走到衣帽間,見蒲曉還呆愣愣站在原地沒動時,側眸跟她說:“跟過來。”
蒲曉原地一頓,在藍桉身影消失在門框時,擡腳走了過去。
藍桉正坐在換衣間的沙發凳上,旁邊是今晚新買的那些東西。
她把它們都一一拿出來。
“你來這麽多天,還沒送你個見面禮。”藍桉說,“這三個書包,你選兩個拿走。”
蒲曉睜大眼睛。
“謝謝,我不要。”
藍桉:“是我要送你,跟你要不要沒關系。”
蒲曉:“…”
藍桉:“黑白藍三色,你要哪倆個?”
蒲曉抿唇,“我真的不要,謝謝。”
說着她轉身就往外走。
剛邁出一步,她聽見身後人說:“你還是介意我是殘疾人吧。”
蒲曉頓時停下腳步。
“還是說你想我特意給你送上門?途中一個不小心摔倒?”
蒲曉立刻扭過身,沖藍桉否認:“我,我沒有。”
藍桉嗓音懶洋洋的:“沒有就過來選兩個拿走。”
說話時藍桉沒看蒲曉,而是拿起手機回宋思月的消息。消息發完也沒見有人過來,藍桉把手機放到一旁,扭頭對蒲曉說:“不要覺得我是在憐憫你,就像你覺得我還有腿一樣。”
蒲曉分析着這句話。
但蒲曉有個問題,除非把話說得明明白白,每個字對應其用意,不然一些頗有深意的話,蒲曉聽不懂,也不會去深想。
按蒲曉姥姥的話說,就是缺心眼。
所以蒲曉分析了下,也沒分析明白。
唯一感受到,除了這是來自藍桉的善意外,還有一種莫名的想法:如果剛剛她在藍桉問她惡不惡心時,露出一點惡心和嫌棄的表情的話,見面禮…或許是沒有的。
而見面禮…
蒲曉:“可我沒什麽給你的。”
藍桉:“明天一早幫我個忙。”
蒲曉:“什麽?”
藍桉:“不管我跟惜姐說了什麽,你全程附和。”
蒲曉猶豫了。
“放心,只是讓惜姐同意我自己去學校而已。”
“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嗎?”
“原因。”
蒲曉道:“這樣我們兩個人一起,seisei姐可能會同意。”
實際上是她私心,不想被落下。
藍桉盯着她看了會兒,蒲曉感覺那眼神好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拘謹的縮了縮肩膀。
就在她以為藍桉會拒絕她,藍桉卻颔了下首算作認同,又用眼神示意蒲曉過來拿書包。
蒲曉小心翼翼上前,低聲:“我要一個就好了。”
藍桉:“哪個?”
蒲曉:“黑色的。”
“把藍色的也拿上。藍色也适合你,顯白。”
呃…不論什麽顏色,好像都不能顯出她的白。蒲曉對自己的膚色有清楚的認知。可見藍桉一副不容反駁的模樣,她彎腰,将兩個顏色的書包拿起,抱在懷中。
它們的質感柔軟又堅硬,蒲曉感受着,鼻尖泛酸。
心裏下定決心盡快找兼職,好掙錢還給藍桉。
對于藍桉來說這只是兩個書包,但對她來說……很不一樣。
“藍桉。”她輕聲叫道。
可因為她n、l分的不是很清,所以叫出來的名字就有點滑稽可笑。
可又因為她神情認真,一雙明亮的眸沁着無與倫比的真摯,這份滑稽就不那麽招笑,反而跟不小心觸動的弦般,令人心頭一跳。
“謝謝你。”蒲曉小聲說。
藍桉被蒲曉盯着看怪別扭的,渾身不自在,她輕“嗳”了聲。
蒲曉:“嗯。”
“鵑鵑姐沒有教你如果受欺負了,要還回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