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 11 章
宛若日落西山,原先顯露在蒲曉臉上的情緒瞬間淡下。剛剛擡起的頭,又一次低了下去。
果然書包不是藍桉随機送的,且書包還是同一個牌子。
教室那麽小,還不用買票進入,那些笑聲那麽鬧,就算藍桉不看她,也全聽見了。
當時藍桉怎麽想她?又怎麽想要送她書包的?這她完全意料不到,畢竟……藍桉對她的态度,很冷。
如果不是憐憫她,那是什麽?而問她這句話,是想要教她一些生存的道理麽?
可道理她都懂。
但——
她今年十六,蒲鵑在她身邊陪她的日子加起來還沒五年,其中還算上了蒲鵑懷妹妹時在家的幾年。她從小跟着姥姥長大,姥姥為人和善,受欺負或者被占便宜,都會笑着說吃虧是福,從不跟人起沖突。作為留守兒童,她一小半是随了姥姥,另外一大半的原因是……她有她的顧慮。
她摟緊書包,輕語:“我不想惹事。”
“我想能繼續讀書。”
除了性格讓她進行了隐忍,還有就是不可忽視的——她是借住在藍桉家的。
就連能在三中讀書,也都是藍阿姨幫忙解決的。如果在學校惹了事,不就等同于給藍阿姨惹事嗎?惹了事,招惹藍阿姨心中不快,她夢一樣得來的機會,不就醒了?
她和藍桉又有了不一樣的地方。她不能肆意的回擊。她唯有崇敬藍桉的勇敢,羨慕藍桉有可以勇敢的條件和性格。
藍桉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眼。
蒲曉卻還低頭摟着書包。
新書包有股味道,并不臭,而是店裏的香水味。可此刻傳入蒲曉鼻腔最多的,是藍桉衣帽間裏清新的鳶尾花味。
不似料峭春寒,暖暖的,像皎陽似火的夏天。
心要化了。
就在蒲曉将懷裏的書包放低,想更多一點嗅到鳶尾花香時,藍桉的聲音突然響起。
藍桉問她:“真的不覺得惡心?”
怕小動作被發現,蒲曉整個人緊了起來,身體發熱,熱到後背冒起一層汗,癢癢的,撓心撓肺。
她故作自然地望去,見藍桉正拿那雙新鞋抵在左腿截肢的那頭……行為有些無力的不争、滑稽和刻意,故意而為不知為何。但顯然,那鞋這樣是穿不上的。‘啪嗒’一聲就掉在了地上,左腿那一頭就顯了出來。
圓的。蒲曉注意力被轉移,她說:“……像機器貓的手。”
藍桉一下子無語起來:“我這是腿。”
蒲曉老實巴交的認真回複:“那就像機器貓的腿。”
“機器貓知道要被你氣死了。”
藍桉頓了幾秒,道:“你真有把人氣無奈的本領。”
蒲曉不明白什麽意思,沒說話。兩個眼睛就眨巴眨巴地盯着藍桉看,一臉老實憨厚。
藍桉彎腰撿鞋,聲音沉穩:“就像現在,一聲不吭。”
被欺負了一句話都不說。
可又冒着傻氣,見到你就怯生生的低下頭。
拿捏着人想管又不想管的。
-
翌日,在蒲曉無聲點頭的附和下,別惜沒再堅持開車送兩人去學校。
而是在兩小只出門後,慢步跟在她們身後三米。
蒲曉開始還沒發現,等坐上公交,才看到跟着上來的別惜。
蒲曉下意識轉頭,朝坐在另一邊的藍桉看去。
清晨的陽光還不太滿,車廂裏的陽光是一晃而過的。
幾縷陽光就這樣從藍桉額頭搖曳而下,伴随着公交車的行駛和身體的輕微晃動,一抹又一抹的光好似在藍桉的臉上玩捉迷藏。一個藏起來了,另外一個追着去找。
一會兒藏在藍桉的纖細濃黑的眉中,一會兒找向藍桉翹挺小巧的鼻尖,一會兒又在粉紅的唇瓣撞在了一起。
它們吵鬧得很,藍桉卻沒嫌煩。她偏頭望着窗外,看車窗外複蘇出綠意的樹木。
對于別惜的出現,藍桉看到了,可沒當一回事。
真跟她性子一樣,對什麽都愛答不理的。
是麽?
蒲曉将抱在懷中的藍色書包抱緊,心想不是。
“書包是安安昨天買的吧?她送你了?”
頭頂響起別惜的聲音。
蒲曉擡頭看,對上別惜詢問的視線。
“是…姐姐送我的見面禮。”
別惜看向藍桉,藍桉對她們倆這兒發生了什麽并不關心,在于別惜對視一眼後就又偏過了頭。
別惜眼底升起寬慰的光,一些擔憂因此碎落。
“seisei姐,你怎麽會跟上來?”蒲曉問她。
別惜回過頭,微笑道:“保護你們呀。”
她說:“我在家當保姆,在外當保镖。”
蒲曉眨眼,心想只是上學而已,不需要保護吧?可是又想到藍家有錢,要是藍桉像電視裏那樣被綁架勒索,也不是沒有可能,還是挺需要保護的。
她這麽想,心裏替藍桉提了一口氣,連忙跟別惜說:“那seisei姐,你快去藍桉身邊吧。”
別惜又一次被她口音逗笑,拽着扶手,微俯身沖她笑:“只要這個車不爆炸,我在哪兒都沒關系。”
“……”
學校距離住的地方有些距離,七站公交,下車後要再走一段路。
都說大山容易走丢人,對蒲曉來說,大都市也一樣。高樓大廈,連太陽在哪有時都找不到方向。蒲曉第一次走上學路,她怕丢,緊緊跟在藍桉身後兩步外。
也不敢左右觀望,生怕一個不注意跟丢了藍桉。
直到在看到校門時,蒲曉才敢回頭,對幾步外的別惜揮了揮手。再轉過身,她對上一雙近乎秋雨的眸。
蒲曉原地頓挫,捏着書包帶的手一緊,下意識低頭,擡腳繞過藍桉便要朝後門走。
下一秒,蒲曉感受到書包被人從旁邊拉住。
就好像被提衣領似的提了一下。
她站定。
扭頭看去時,看到的是藍桉轉身離去的背影。
耳邊是一句:“跟上來。”
依舊是冷若冰霜的語氣,轉身就走的潇灑那麽的不近人情,可蒲曉抿着的嘴角卻微微上揚了。
她今天穿着新校服,背着新書包,從學校正門走進了學校,重要的是,和藍桉一起。
她依舊跟在藍桉的身後,而這一次,不似剛來的那一天恐慌。離着藍桉也近了一步。
上樓,快要到教室時,江詹迎面走了過來。
當然藍桉走在前面,她先迎着的,是藍桉。
蒲曉看到,忽然就想起了彭遠晴跟她說的八卦,目光頓時停在了江詹的臉上。
班長很漂亮,标準長相,梳着馬尾辮,氣質出塵。能看得出,她的家境應該也很好。
過道兩邊都有教室,這就導致哪怕是早晨,過道依舊很暗。昏暗下,江詹臉上細微的表情蒲曉沒能看到,她只看到江詹對藍桉笑了一下。藍桉怎麽回應的,跟在後面的蒲曉也沒能知道。
眼見江詹從藍桉身邊走過,即将走到她面前,蒲曉快速垂下頭。一是偷看了人家,不好意思再和她對視。二是性格讓她無法和別人對視。
哪知垂下頭後本就狹窄的視線忽然蒙上了層黑影,一道溫柔含笑的聲音響起:“蒲曉。”
不知為什麽,蒲曉視線下意識撩向了藍桉。她看到走到教室門前得藍桉頓足看了她們一眼,無動于衷地進了教室。
收回視線,蒲曉腼腆開口:“班長,有事麽?”
“可以給我一下你的聯系方式嗎?我想加你微信,然後把你拉進咱班群裏,這樣如果周末有什麽事在群裏通知你能及時看到。”
“我…我還沒有微信。”
“那企鵝號呢?”
“也沒有。”
江詹訝然,沒料到蒲曉微信企鵝都不玩,頓了下又問:“那手機號有嗎?”
蒲曉點點頭。
“方便的話回去注冊一個微信,雖然你不玩,但群還是得加一下。”江詹眨眨眼,“有時候逢年過節,華姐會在裏面發紅包呢。”
蒲曉沉默。她不是不玩,是真沒有。
江詹拿筆在懷中的作業本以空頁寫下一床數字,将其撕下來遞給蒲曉,“這是我手機號,搜索之後加我就可以。”
蒲曉接過,無聲點了點頭。
她以為江詹沒話跟她聊了,就在她往教室走時,江詹忽然出聲:“我看你是和藍桉一起來的,你們是恰巧碰到的?”
蒲曉心裏還覺着藍桉不想和她扯上關系,對于這個問題蒲曉糾結着怎麽回答,便沒吭聲。
江詹以為是默認。
她柔笑,說:“我就随便問問,回去記得加我。”
說完便往辦公室的方向走了。
蒲曉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進了教室。
沉睡了整晚的教室哪怕被學生吵醒,依舊悶沉沉的,好似一張發面餅蓋在臉上,喘息艱難。
對上藍桉眼眸的瞬間,蒲曉抿了唇。她不知道藍桉和江詹的過往,不知道她們是怎麽不玩在一起了,可和江詹說話,她好怕藍桉誤會。
至于誤會什麽,又為什麽誤會,蒲曉還沒去細想。她潛意識裏,認為自己不能做出‘背叛’藍桉的行為。
她在路過藍桉的桌子時,老實彙報道:“她說要我加她微信,拉我進班級群。”
話外意:這是她的職責,是她的工作,我在配合。除此我們沒聊別的了。
說完蒲曉就走了。
宋思月眨眨眼,在蒲曉離開後立刻靠向藍桉,疑惑:“她念的啥咒咒?”
蒲曉說話聲音低,有口音,語速又快,宋思月還沒洗耳恭聽呢,蒲曉到說完了。
藍桉低頭看着桌上的課本,眼尾微微彎了下,說:“不知道。”
宋思月“哦”了聲,身體回到了座位。下一秒她又“哎?”了聲,重新靠向藍桉,略困惑:“不對啊,你倆啥時候認識了?她為啥要跟你說話?她不是怕你嗎?”
“誰說看到人低頭就是害怕?”
藍桉慢悠悠道:“就不能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