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 34 章
在這一秒, 蒲曉聽到了心劇烈跳動的聲音。
是疾跑的問題?還是剛剛藍桉的懷抱太過溫柔?又或者是藍桉的話、藍桉身上的鳶尾花香氣?
蒲曉分不清是什麽原因。
她只知道,擡頭看向藍桉的時候,她看到了她的太陽。
藍桉站在光下, 發絲随着忽而拂過的微風舞動,純白色的校服短袖穿在她身上, 都和時尚雜志上的産物一樣。
藍桉被太陽獨愛着。
而她的世界, 多了一個太陽。
她們的班級就坐在邊上。也是這時, 宋思月扒在欄杆,俯身問:“你倆幹啥呢?快上來呀!”
蒲曉像是愣神被推了一下,
兩人回到座位。
蒲曉手裏拿着宋思月遞給她的水,喝了兩口後, 躁動不安的情緒在晌午的日頭下漸漸平複。
不過她一直回味着方才的擁抱,一會兒想自己身上的汗有沒有沾道藍桉身上,一會兒裝作不經意地嗅了嗅身上的汗味, 想剛才有沒有熏到藍桉, 但轉念間,她又想着藍桉的擁抱有多美的柔軟。那香甜的、恬柔的感覺,仿佛置身在一朵飽滿厚重的雲中。
輕輕的, 卻又無比堅韌, 濃厚的生命力足以托起世界的一朵雲。
她就陷入這樣的感覺中, 直到江詹走到她的面前。
“蒲曉, 老師找你。”
江詹丢下這句話,轉身向下走。
蒲曉下意識跟上她。
“哪個老師找我?”
跟在江詹身後下了看臺,蒲曉追上江詹問道。
江詹回頭看她笑了一下, 柔聲:“跟我來就知道了。”
蒲曉沒有懷疑什麽, 跟在江詹身後。
卻不曾想,江詹帶着她走進了看臺下方的體育器材室。
因為就在觀衆席下, 即便堆放了一些體育用品,器材室卻依舊很大,很空,裏面的光線也很暗。
進門是一條較長的下坡路,右側有一個鐵絲網攔成的屋子,裏面堆放着各種破舊的體育器材。
蒲曉跟着江詹走進來,最開始以為是有體育老師在裏面,可走完下坡路,走過右側的鐵絲房,視野沒了阻礙開闊起來後,蒲曉才發現這裏只有她和江詹兩個人,根本沒有所謂的老師。
是老師沒來?還是就沒有?
“班長…”蒲曉喊道,她想問一下。
器材室之前應該是個練舞的地方,有窗的那面牆是一面鏡牆,鏡子前還有練舞時用的扶手。
只不過在改為器材室後,鏡子積灰多年,雖然還能照到景物,可看着總有一種模糊的不真切感。
江詹就站在鏡子邊,聽到蒲曉叫她,她微微側身,轉向鏡子。
她從鏡子裏看蒲曉。
頭頂是學生們熱鬧無比的喊叫聲,身後是一個腼腆沉默的人。
熱鬧烘托着孤寂,帶來了一陣恍惚。
“為什麽…”江詹倏然開口。
蒲曉沒能理解她的意思,“啊?”了一聲後,問:“班長,哪個老師找我?”
聽到她的聲音,江詹眼裏的恍惚散去,她回過神,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後,轉過身,望向蒲曉。
“她有跟你說我的事嗎?”
蒲曉:“誰?”
江詹:“還能有誰?藍桉。”
蒲曉默了一下,還是老實回答:“…說了。”
江詹:“說了?都說了什麽?”
“我不知道。”蒲曉說完就看向四周,“如果沒有老師找我,我就先回去了。”
見她要走,江詹開口:“難道你不好奇嗎?”
一句話,讓蒲曉停下了腳步。
見自己猜對了,江詹笑着說:“我又不會吃了你,只是想問問你,她都跟你說了有關我的什麽事。”
“不過現在看,她似乎也沒對你說什麽。”
說話間,江詹走到蒲曉身邊,拉起蒲曉的手腕。
蒲曉身體僵住,還沒等她掙脫,江詹拉着她走到鏡子前。
她站在前面,而江詹站在她的身後,探出一顆腦袋看着鏡子裏的她們。
“我和你一樣,是借住她家的。你應該也知道吧?住進去的唯一條件。”
陪藍桉讀書。蒲曉心裏說出了條件。
江詹緩緩說道:“藍阿姨給了我家一大筆錢,讓我去陪她的女兒。”
“藍桉是個壞脾氣——”
蒲曉出聲打斷:“她不是。”
江詹被她這着急的模樣逗笑,輕輕哼笑了聲,手搭上蒲曉肩頭,說:“她怎麽不是* ?她視我如空氣,不論我怎麽和她打招呼,她都不理會。她壞得很。但我知道,她不是針對我,而是通過我,在冷漠藍阿姨。”
“不過她越不理我,我越想靠近她。”江詹在蒲曉耳邊緩緩吐氣,“終于有一天,她理我了。”
“我們也成為了朋友。”
江詹靠得太近,近到她每說一句話,蒲曉耳後就被她的吐息熱得發癢。在江詹說完這句話後,蒲曉忍不了,錯身閃開了。
和江詹拉開距離,蒲曉卻沒有離開,她好奇,好奇後面發生了什麽。
可江詹卻沒往後說,而是用肯定語氣說道:“你報名跑步,是為了她吧。”
蒲曉慌亂地看向江詹。原來…她的小心思有人能看出來。
“而我想問的是,你為什麽這樣做?”江詹向着蒲曉邁進一步,柔聲問,“藍阿姨許了你什麽條件?”
蒲曉當即反駁:“我和姐姐是朋友。”才不是為了錢和其它東西!
她的回答引得江詹一怔,似乎沒想到蒲曉會這麽果斷的反駁。
江詹頓了頓,走上前,“你叫她姐姐,她不介意?”
顯然江詹也知道藍栀的事,也知道姐姐兩個字在藍桉那裏是一根刺。可為什麽?藍桉卻同意蒲曉這樣喊她?為什麽藍桉對蒲曉這麽的好?
“班長,我不知道你和姐姐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我請你以後不要再單獨找我了。你的問題,我不喜歡。”
蒲曉直白地說出內心所想。
江詹用一種看新奇事物的眼神望着她,眼裏閃過玩味兒,而她眼裏的柔意卻不減。
蒲曉看到,忽然想起她在哪裏見過同樣的眼神了。
藍阿姨。
江詹眼裏的柔和藍阿姨眼裏的柔有一部分是一樣的,之前藍阿姨給她的一種感覺,就是江詹這樣的。
蒲曉手微蜷起來,暗自抿唇,視線從江詹臉上移開,便轉身往外走了。
一步,兩步。
她剛向外走第三步,身後,在頭頂的一陣喧鬧聲下,一道落寞的聲音問她:
“你喜歡藍桉嗎?”
她沒出聲,那道聲音又說:“最好不要喜歡上她。”
-
蒲曉八百米的成績雖然沒有打破學校記錄,可卻是2015年南青一中秋季運動會的第一名。
學校不少人都知道,高二(一)班有個皮膚很黑的叫蒲曉的女孩子,跑步很快。
在運動會後,有時蒲曉從別人身邊路過,還會被多側目一會兒。
而之前有這樣的‘待遇’,還是她走在藍桉身邊的時候。
這讓蒲曉發現,原來世界複雜到,矚目都是不一樣的。
後者讓她自卑,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自己有多不配走在藍桉身邊。前者卻讓她不好意思,讓她低着頭想要躲避她們的視線。也只讓她不好意思,從未讓她産生過羞澀之外的情緒。
而這樣的注視,宛若無根的水澆灌着生命,滋養着自信。
蒲曉不再是寂寂無聞的小人物,不再是普通群衆裏最普通的那只醜小鴨,她已到了成長的階段,開始長出零碎的羽毛,向白天鵝發展了。
不過這些變化蒲曉并沒注意,她本本分分地學習着。
連着幾個月的月考,她的成績雖然沒有大幅度的提升,但一直穩定不掉。對于她這樣笨的腦經來說,這算是一種進步。
2015年12月底,即将就是新的一年。
放元旦假的這一天,每個班級都會有一個元旦晚會。
每個學生交二十塊錢的班費,用來購買氣球等裝飾物和水果瓜子。桌子會拉到教室四周,學生圍坐在桌子後,中間空出的地方用來表演節目。
說到節目,彭遠晴和宋思月以及藍桉都有小節目。
前面兩個是自己報名的,而藍桉,是宗瑩華在宣布元旦晚會要表演節目後,點名讓藍桉出一個節目。
彭遠晴和宋思月合唱,藍桉自彈自唱。不過這次彈的不是鋼琴,而是吉他。
蒲曉也才知道,原來藍桉還會彈吉他。
晚會那天,去學校前她跟着藍桉到負一層取吉他。哦,這是她第一次下到負一層,之前根本不知道下面有什麽。
去了才知道,下面這一層也很大,分成了四間屋子:健身房、星空頂電影屋、雜物間,最後一間房是藍桉的樂器房。
裏面正中央擺放着一架棕色的鋼琴,四周的架子上,除了吉他外,還有蒲曉叫不出名字的樂器。房子是隔音的,所以有的時候藍桉在這裏練琴,蒲曉根本不會聽到。就像這兩天,藍桉在這裏練晚會的歌曲,她也不知道一樣。
蒲曉想看藍桉彈鋼琴時是什麽樣子的。
遺憾和可惜的是,當時她們取了吉他就離開了,蒲曉沒能看到藍桉彈鋼琴是什麽模樣。不過很快蒲曉就哄好了自己,因為她馬上就能看到藍桉自彈自唱了。
坐在課桌後,為一個又一個到中間表演節目的人鼓掌,終于在第七個節目,蒲曉等來了藍桉。
生活委員搬來了一把椅子放在教室中間。
藍桉拿着一把淺藍色的吉他從窗戶那邊走到衆人眼中。
她坐下時,教室鬧哄哄的。搭配着生活委員購買的七彩炫光燈閃耀着五顏六色的光,大家都沉浸在假期的歡快氛圍中,沒有一點安靜的意思。
蒲曉有點着急,她怕聽不清藍桉的歌聲。可她管不了別人,就全神貫注地盯着教室中間的人。
“大家元旦快樂。”宋思月舉着話筒站在藍桉身邊,話筒聲音很大,藍桉清冷的猶如一抹灰白色的嗓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她只說了這一句話,說完,她便彈起了吉他。她的視線在教室掃了一圈後,在某一處多做停留了一下後,低頭,開始唱:
“還記得多年前跟你手牽手
你都害羞都不敢擡頭
只會傻傻的看着天上的星星
你就是那麽的純淨
……”
蒲曉沒聽過這首歌,但她能聽出來,藍桉唱的很好聽。因為剛開始還哄鬧的教室,在藍桉開口後,驟然安靜了下來。
大家都聽得認真。
只有蒲曉走了神。
因為…她無比确定,藍桉在低頭唱歌前,多看的那一眼,看的是她。
她不清楚藍桉看她那一眼,是有意還是無意。只清楚在和藍桉對視的那一瞬,她腦海中想到了一個問題。
一個從九月的運動會到十二月的元旦晚會,期間不間斷回蕩在她腦海中的一個問題。
——你喜歡藍桉嗎?
當時她第一反應:她肯定是喜歡藍桉的啊!
只是在心裏回答後的一秒,她又想:江詹為什麽這麽問她?
蒲曉一直被藍桉叫做呆子,有些事她确實反應比較呆,就連這個問題,她想了足足三個月,才想出來一點,江詹是什麽意思。
江詹所說的喜歡,可能跟身邊那些早戀的同學是一個喜歡。
她撞到過好幾個早戀的同學,聽到過他們問彼此:你喜歡我嗎?
聽得多了,她便知道,喜歡分很多種。
親情、友情、愛情。
第一種,她把藍桉當作公主姐姐,她喜歡藍桉。
第二種,她把藍桉當作朋友,她喜歡藍桉。
那麽最後一種呢?在愛情裏,她喜歡藍桉嗎?
蒲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為什麽會這麽想呢?自己是不是會錯了江詹的意思?可又想到江詹後半句的警告,她想自己可能沒想錯。
這個時候,蒲曉根本沒空理會那個警告,她只想着那個問題:在第三種喜歡裏,她喜歡藍桉嗎?
看着坐在炫彩燈下,被大家注目的中心人物,蒲曉心随着燈光閃了起來。
她想什麽沒有人知道,大家都被藍桉的歌聲吸引了注意。
“還記得一開始你不能适應
那個忙亂又吵的環境
一個小鎮的姑娘到了大城市
你一定聽過這故事
……”
“oh~小鎮姑娘”
藍桉唱完最後一句,當最後一根弦音停下,教室裏響起響亮的掌聲。
一直為大家表演鼓掌的蒲曉這一次卻愣坐在原位,一動不動的。
她不是自戀的人,可這個時候卻不受控制地想:
藍桉看她那一眼,是不是在告訴她,這首歌是為她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