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淩雲升沒打成那通電話,是因為林北呈撥給了黎原。

黎原回到家,剛關上門,手機就響了。

一個陌生號碼,她以為是騷擾電話,直接挂斷了。過了一會,鈴聲卻又重新響起來。

黎原接通,那邊怕她又挂斷,連忙說了一句:“是我。”

黎原:“……是你,你是誰啊。”

那邊頓時安靜了下來,黎原反應過來:“林北呈?”

電話對面低低地“嗯”了一聲,有幾分郁卒。

黎原莫名有點想笑,解釋道:“我聽出來你的聲音了,只是沒反應過來。”

林北呈又“嗯”了一聲。

黎原問:“你怎麽有我的號碼?”

這個問題讓林北呈思考了一會,安靜了好幾秒,他才憋出幾個字:“……山人自有妙計。”

黎原:“……”

她說:“你再用這話堵我的嘴,以後就別跟我說話了。”

林北呈立刻道歉:“對不起。”

黎原哼笑一聲。

Advertisement

她進了卧室,光着腳,一邊走一邊把白色長裙脫下,扔在一邊。然後就這麽席地坐在全身鏡前,呆呆地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身體。

風雨交加的夜晚,晦暗不明的光線映在少女瓷白無暇的軀體上,好似為她塗抹上了一層朦朦胧胧的聖潔光輝,有種不真實的陌生感。

林北呈問:“你的腳怎麽樣了?”

腳踝貼着副膏藥,但還是腫得老高。疼痛從中心蔓延而上,像有好多只蟲子在噬咬她的血肉。

但鏡子裏的黎原木然地張開嘴說:“沒事啊,一點都不疼了。”

林北呈在那邊沉默了一瞬,突然問:“你在哭嗎?”

黎原一愣,摸了把臉,是幹的。

“我沒哭,你怎麽會這麽想。”

林北呈說:“你聽起來像在哭。”

黎原沉默。

“我現在來找你。”他的聲音擲地有力。

黎原一驚,連忙說:“你別過來!”

林北呈動作一頓。

黎原埋起頭,自嘲地笑笑:“別來了,我今晚有夠狼狽的了。”

林北呈無言地聽着。

黎原說:“我今晚又做了一件蠢事,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覺得有點惡心。”

女人反抗男人的時候,為什麽一定要犧牲□□呢?難道她真的一無所有,只剩鏡子裏這一副看起來皎潔無暇的軀體?

當她無法下定決心豁出一切的時候,連握在手裏的武器都顯得那麽無力又可悲。

“黎原。”林北呈打斷這一陣沉默,将她的思緒從泥淖沼澤裏拔了出來。

他沒問她做了什麽事,因為他知道,如果黎原想說,會主動向他開口。

“黎原……”他把聲音放輕,又重新喊了一遍,喃喃好像嘆息。

“嗯?”

黎原聽着他的聲音,眼前迷迷蒙蒙的一片霧好像被撥開了幾片,清晰了一些。

“黎原,別想那麽多,也不要再苛責自己。相信我,明天太陽出來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黎原下意識地想問,為什麽?

可林北呈說,有時候原因并不重要。

她問道:“天氣預報說明天會放晴嗎?”

“沒有。是我說的。”

“難道你比天氣預報還準?”

林北呈低聲笑了:“打個賭吧,如果不準,你再罰我。”

“我能罰你什麽?”

“你今晚可以好好想想。”

黎原“哼”了一聲:“那我輸了,你罰我什麽?”

林北呈沉默一瞬,說:“我也好好想想。”

黎原噗嗤笑了:“這算什麽賭啊。”

他也在手機那邊笑。

黎原躺回床上,室內溫暖的空氣包裹着她,她又感覺到那種熟悉的心安。

即使暴風雨在窗外席卷,即使偌大的房子裏只有她一個人孤單的身影。可她莫名地相信,明天一定會放晴。

風雨飄搖,此心安處應是吾鄉。

“晚安,林北呈。”

電話挂斷,林北呈将手裏的煙掐掉。

屋內燈光昏暗,電腦屏幕的光線映照在他臉上,如月光灑下的冷輝,凄白孤清。

如果黎原能看到他,會發現他的神色很冷,眉宇間更是橫生了幾分不虞,和電話裏的那份耐心大不相同。

但黎原沒有看到,所以林北呈還是那個溫柔的林北呈。

他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u盤,一下一下地輕輕敲着桌面,像在思考着什麽。

有個淩雲升的未接來電,他看見了,置之不理。

客廳傳來動靜,是喬立明。他正半跪在地上,趴着茶幾,用一個很不雅正的姿勢在奮筆疾書,表情明顯的不耐煩。

“你在寫什麽?”林北呈問。

喬立明頭都沒擡,煩躁地說:“姓王的老頭讓寫的一千字檢讨。他上個月在班級裏自己裝了個監控,天天在手機上盯着學生查違紀,回回都要盯上我。我提前多寫幾份,實在是懶得在他身上浪費精力了。”

林北呈清楚王岳謙的勢利和刻薄,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你不用寫了,監控已經壞了。”

喬立明聞言一愣:“壞了嗎?他沒說啊。”

林北呈抄起一份檢讨就往他腦袋上砸:“壞了還要告訴你?動動腦子。”

喬立明捂着腦袋,狐疑道:“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林北呈一時沒說話。喬立明瞧了他一會,問道:“哥,你平時把自己關在書房,都忙些什麽?”

林北呈問:“怎麽了?”

喬立明說:“為什麽你也經常一曠課就曠好幾天,但那些老師從來不說要勸退你?”

林北呈淡淡道:“我成績好。”

喬立明無語道:“成績好也不能為所欲為吧。”

林北呈嘆了一聲。

“當然不能。”他說,“成績只是個入場券而已。之後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喬立明沒聽懂:“什麽意思?”

林北呈說:“等你想清楚自己未來想怎麽走的時候,我再向你解釋。”

喬立明望着他無言。

林北呈只比他大一歲而已,可喬立明覺得,他們之間好像有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就好像他還在此岸少年時,林北呈已經在彼岸,垂垂老矣。

……

第二天一早,天氣放晴,天空蔚藍澄澈。

黎原睜開眼,看到窗棂上那一束陽光,人還沒完全清醒,嘴角就先揚了起來。

還真讓他說準了……

黎原起了個大早。她生怕淩雲升因為她腳上的傷,又抽風要來送她,所以故意很早地出門,自己打車去學校。

清晨的空氣十分清新,校園裏的積水大多已退去,變成深淺不一的水窪,剩幾處積水猶深的地方,架了些木板或長凳,供學生踩踏。

黎原像往常一樣路過一個早餐鋪子,可在阿姨笑眯眯問她要幾份時,她猶豫了一瞬,卻說:“我要兩份!”

她是常客,阿姨早記住了她的臉,聞言驚訝地多看了她一眼。別說阿姨了,黎原話音一落,自己的心也随之跳得飛快。

她到得很早,教室裏一個人也沒有。

黎原将書包放下,看了眼時間,一瘸一拐地就去了樓上。

樓上教室的門虛掩着,有個值日生正在掃地,看見她略有些驚訝。

黎原見到有人,反而生了退卻之意,她正躊躇間,那值日生低着頭,拎着個拖把去往廁所的方向了,教室裏一下空空蕩蕩。

黎原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地走到教室前,講桌上貼着座位表,黎原一眼就掃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在邊角一個靠窗的位置。

別人的桌上幾乎都一堆堆書壘成高牆,他的桌上卻什麽也沒有,幹幹淨淨,只有桌肚內幾本黎原沒怎麽見過的練習冊。

等值日生帶着濕漉漉的拖把回來時,正撞見黎原從後門出來,兩人擦肩而過。值日生納悶地回頭,看了一眼這個不屬于自己班級的人,心裏咕囔幾句,就沒再多想。

時針慢騰騰地挪動着,教室裏的學生越來越多。有個女生路過黎原的座位,故意将她的書撞倒在地,一聲道歉也沒有,風風火火地走了,仿佛她是在做一件很正确的事。

黎原甚至沒看清她的臉,她就這麽面不改色地把自己的書撿起來。

身旁邵楠楠的位置依舊空着,已經空置了很多天。

上午兩節課後,按理說是大課間活動的時間。但這個時間已經被英語聽力霸占,廣播會先放完三分鐘的舒緩音樂,然後播放每日聽力習題。

一如既往的,曲調柔和的音樂聲響起。英語老師前來坐班,學生落座準備。

音樂聲停止,本該随之而來的聽力卻遲遲不到。從廣播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音。

突然,響起一道清脆的女聲:

“你……你的意思是,讓我在考試的時候故意給她潑髒水?”

全班同學齊刷刷地擡頭,有反應快的已經把眼風轉向了黎原。

“我不敢……她會恨死我的,學校也會開除我!”

這聲音太有辨識度了,是邵楠楠。

黎原握緊了手裏的筆,一陣陣涼意從腳底板往上升。

英語老師察覺不對勁,吩咐班長維持紀律,踩着高跟鞋就往廣播室趕。

教室裏開始交頭接耳,舒檬有心無力地讓大家保持安靜。

一段空白的白噪音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男人的聲音似乎被加工過,有點失真,難以辨別。只有黎原知道,那就是淩雲升。

他溫溫和和的語調,像惡魔在蠱惑人心:“你也沒做什麽,讓她長個記性而已。王岳謙有多寶貝她,你不是看在眼裏嗎?她不會有事的,反而是你,還要把自己豁出去,多壯烈啊……”

安靜了幾秒,邵楠楠似乎在猶豫。

淩雲升又說:“你不做,就什麽也沒有了。瞧瞧你臉上這傷,繼母打你打的多狠,你不想走嗎?只要你敢做,我送你離開。”

一段漫長的寂靜。

突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邵楠楠突然呼吸不暢,大口喘着氣。

衣料摩擦的聲音,伴随着奇怪的動靜。黎原越聽越覺得頭皮發麻,還好廣播在這裏戛然而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