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已經臨近傍晚，氣溫褪去了午間灼熱，逐漸變得溫和。
林北呈貼着牆蹲下，後頸低垂，肩膀寬闊而有力。
黎原後知後覺的有點不好意思：“我踩着你，會把你的衣服弄髒吧。”
林北呈聞言擡頭，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黎原嘴上掙紮道：“不然我去搬個桌子來……”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林北呈不聲不響地繞到她身後，兩只手掐着她的腰，竟然就這麽把她高高舉了起來。
黎原吓得一聲驚叫：“林北呈！”
她手忙腳亂地攀上梯子，轉身怒目而視：“林北呈，你要死啊！”
林北呈在底下咧着嘴朝她笑，太陽光下，黎原又被他的笑容閃到了。
他說：“小心點，抓緊了。”
黎原瞪了他一眼，開始慢騰騰往上爬。
其實她知道，有林北呈在下面守着，她就是直挺挺摔下來也不會出事，總之會有個傻子上趕着來給她當肉墊。
等她終于翻過去，腳落在了實處，放眼一看，瞬間被天臺的景象震驚得說不出話。
底下傳來聲響，林北呈動作利落地翻了上來。他也不往下跳，就這麽翻坐在牆上，靜靜地看着身旁黎原的側顏。
黎原癡癡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喃喃道：“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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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染紅了半邊天，金光燦燦的一片。天臺像一個巨大的花園，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花，有的如火如荼地盛放，有的還在含苞。中間架着一個紫藤架，架下有一張木質的藤椅。
鮮花簇擁着夕陽，簡直像一個絕美的世外桃源。
她癡癡地望着景色，林北呈在身邊癡癡地望着她。
時光好像回到一年前，夕陽下，她就是一朵嬌豔盛開的花兒。只要你悉心呵護，她就會給你綻放這世間最美的顏色。
黎原驚嘆：“天哪，你是怎麽做到的？”
這些花大多長在花盆裏，顯然是人為的功勞。
林北呈說：“從我發現這個地方開始，每次來，都習慣帶一盆花來。紫藤架子是我自己做的，架子上好搭雨棚，這樣下雨就不用特地來收花了。”
難怪，他的身上總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
花是多嬌弱的生命，他把它們養得這麽好，甚至為此打造出了一個秘密花園。
黎原喟嘆一聲，轉身回眸，正望見林北呈溫柔的目光，他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她心念一動，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句話來。
愛人如養花，愛己應如是。
他總是這樣，潤物細無聲。
很快，就到了傍晚時分。
日暮西沉，殘陽扔挂在天邊，天氣不冷不熱，時不時一陣微風拂面，舒适宜人。
天臺的另一邊是操場邊上的小樹林，高大的樹木郁郁蔥蔥，完美地遮住了天臺上黎原和林北呈兩人的身形。
黎原放松地躺在藤椅上，遙遙望着天邊夕陽西下，聽着耳邊蟬鳴，心中難言的暢快。
這是一個完美的秘密花園，由林北呈同學悉心搭建而成。
只有一把藤椅，林北呈無處可坐，就在黎原身邊，挨着她席地而坐。兩個人安安靜靜，卻也不覺得無聊。
一樓的表彰大會正在進行，所有學生排好隊等在那裏，學校領導和校外的企業高層陸陸續續發表講話，對着話筒說着一些自認為能振奮人心的口號，滔滔不絕。
但聲音傳過來時，已經很微弱，至少蓋不過耳邊的蟬鳴。
黎原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掌心朝上。
坐在旁邊發呆的林北呈看了她一眼，沒動。
黎原那只手拍了拍椅背，懶懶地說：“不牽拉倒哦。”
林北呈驚訝，試探性地将手搭上她的，黎原反手就扣住他。
林北呈的心裏頓時開出了花，像春回大地，萬物複蘇，所有的寒冰都被融化。她……她牽了他的手？
黎原勾着唇，把玩他的每一根手指，撫摸他嶙峋的骨頭，撫摸他皮膚下隐隐凸顯的青筋。最後，她低下頭，竟然在他的手背上印下輕輕一吻。
林北呈渾身一顫，呼吸頓時紊亂了。
“膽子好大。”他淡淡地說，那只手卻更加大膽地向上摸到她的臉頰，手指輕輕摩挲着她的唇瓣，眼神黯了又黯。
黎原嘻嘻地笑，把他搗亂的手又按下去，重新握在手裏把玩。
她說：“我第一次見你，就好喜歡你的手，很美，像雨後的峰巒。”
林北呈聽不懂她奇怪的比喻，但他聽懂了“喜歡”兩個字。
于是，他也心滿意足地笑了。
黎原說：“請我吃個飯吧，林北呈。”
“嗯？”她話題跳的太快，林北呈一時沒反應過來。
黎原說：“你會做飯嗎？我想吃你親手做的。”
林北呈說：“那不會也得會了。”
黎原笑嘻嘻的，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她又問：“那就這周日吧，你弟弟妹妹都在嗎？”
林北呈想了想：“小琴一直都在，小明……還不知道。問這個做什麽？”
黎原說：“我們一起吃個飯，正好認識一下。”
很顯然，這一次，她已經做好了決定。
林北呈說：“好。”
黎原說：“你要提前來接我哦，我們可以一起去買菜。”
“好。”林北呈答應得很快。
黎原有種感覺：“林北呈，是不是我提什麽要求，你都不會拒絕我？”
林北呈靜了靜，“我也不知道。”
他認真地想了一會，才說：“如果你是要求我離開，再也不準見你，或許……有點難。”
黎原聞言，歪頭看向他：“只是有點難？那就是還可以做到咯。”
林北呈垂下頭，輕輕一笑，“你可以讓我死去。”
黎原心頭一震。
林北呈說：“除了死亡，沒有什麽能把我從你身邊剝離。”
“我已經犯過一次錯了，黎原。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
他語氣淡淡的，說出來的話卻好像有千鈞重，沉甸甸壓在她心頭。
黎原急急地喘了一口氣，心髒在胸膛按捺不住地狂跳。
如果說這話的是別人，黎原或許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可說的人是林北呈，黎原知道，他說到，就一定會做到。
她張了張嘴，嗓子幹巴巴的：“我……是不是惹了個不該惹的人？”
林北呈凝望着她：“你後悔了嗎？”
黎原沉默了，目光飄飄然望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林北呈握緊了拳頭，失望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她到底還是……
“後悔？”她疑惑的聲音打斷了他苦澀的思緒。
林北呈轉頭看向她，卻瞧見她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在晚霞下顯得格外溫柔。
黎原微微低下頭，與他安靜地對視。琉璃般清亮的眸子，像一池清澈又平和的春水，倒映着一個小小的人影。
“沒什麽可後悔的。林北呈，那就這樣說好了，要麽死，要麽……你就不許走了。”
晚風拂過樹梢，霞光漸漸西退。
天色愈發昏暗，她的話卻宛如一場盛大的煙火綻開，瞬間點燃了林北呈的整片天空。
他激動得嘴唇都忍不住微微地顫抖，被他狠狠咬住。他抓着她的手，低下頭，把額頭埋進她的掌心，眼眶竟有種酸澀之感。
“好啊。”他哽咽地回答。
說不清是誰捆綁了誰，誰糾纏着誰。總之，在今天晚上，最難養的那一朵花，在他的耐心守候下，終于開花了。
他坐在黎原身邊，微微弓着背，額頭貼着她的掌心，像個虔誠的信徒，在心底一遍遍地重複着最堅定的誓言。
黎原的心也慢慢平和下來，好像一切不安都在此刻被晚風撫平了棱角。
這是一種很獨特的感覺，除了林北呈，就只有外婆給過她相似的感受。她知道這代表着什麽，所以甘之如饴。
天色慢慢黑下來，黎原說：“我們該回去了。”
“嗯。”林北呈回應她。
他站起身，踩着半截梯子，自中間一躍而下，身手敏捷，連落地的腳步聲都控制得很輕，而後轉身，替她扶穩梯子。
黎原從上而下地俯視他，看着他擡頭仰望自己時，那雙盛滿了碎星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如此蓬勃。
可是，在看似平靜的湖面下，又有多少風雨詭谲在暗中窺伺？
黎原，你要争氣。
這輩子，能不能拯救他的命運，就靠你了。
……
表彰大會結束了，學生都陸陸續續地回了教室。班級裏一陣陣喧嚣，嘈雜的議論聲彰顯着衆人高昂的情緒，躁動的氛圍一直持續到放學時分，衆人才一哄而散，興奮地讨論着自己拿到的獎金。
夜色如墨，校園裏依舊燈火通明，人流湧動，比往日更添了幾分嘈雜。
舒檬将代領的獎金和獎狀交付黎原，黎原為表感謝，想請她一起吃頓宵夜。沒想到舒檬卻搖了搖頭，瞥向門口，笑道：“有人等我一起走呢。”
黎原順着她的方向望過去，只有淩雲升靜靜地站在那裏，身姿挺拔，玉樹臨風，路過的少女無不側目。
黎原眸色一動，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舒檬反而對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你們以前好像……但我問過他了，他說你們不是那種關系，所以……記得幫我保密哦。”
黎原深深吸了一口氣，直白地問：“他愛你嗎？”
她試圖用尖銳的問題喚醒這個單純又善良的少女。
沒想到舒檬微微一愣，思考了一下，反而奇怪道：“這很重要嗎？”
黎原被她問的一愣。
舒檬笑了笑，說：“也不是只有相愛才能在一起吧，我覺得他很适合我，這就夠了。”
黎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這個少女超越年齡的成熟思想真是突破了黎原對她的刻板印象。她不由地重新打量起舒檬，這才發現很多新的細節，她腳上所穿的白鞋已經被洗得泛黃，背包的拉鏈也是壞了又縫上的。
舒檬對着她比了個“噓”，溫柔地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她的背影逐漸和上輩子的黎原重疊，可是又截然不同。
至少，她從一開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很滿意自己所能得到的。沒有愛，就沒有無謂的争吵。相敬如賓，又何嘗不是一種白頭偕老。
黎原嘆了口氣，心想，這輩子她是做不到這點了。下輩子也說不準，得看林北呈死後，他的鬼魂舍不舍得松手。
想到這，黎原又無聲地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