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不平靜的一天就此度過,到了晚上放學時,物化班獎學金被偷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學校,在所有學生和老師中間炸開了鍋。
黎原以為林北呈晚上會來找她,但他沒有。他似乎很忙,又慣于自習,平時并不怎麽待在學校。
黎原背着書包出門,撞見等在門口的淩雲升。
他挺拔地站在那裏,目光如沉水一樣安靜。很多女生仰慕他,不僅僅是因為他無可挑剔的俊美和雄厚的家世,還有他一向以溫和待人的紳士風度。
當然,這只是表面。他急起來的時候刻薄又毒舌,總能把人氣個半死。
他在等舒檬,黎原低着頭,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略過他,但還是被他發現了,他開口喊道:“黎原。”
黎原停下腳步,頭皮發麻:“什麽事?”
淩雲升歪着頭奇怪地看她一眼:“再怎麽樣也是朋友吧?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
黎原說:“好吧,下次一定。”
真是極盡敷衍,淩雲升黑着臉,耐着性子問:“你今天沒事吧?需不需要我幫忙?”
顯然他也聽說了兩個班獎金失竊的事。
黎原的目光飄向教室內,舒檬正在收拾書包,有人向她指了指窗外,舒檬轉過頭,看見她,朝她輕輕一笑。
黎原說:“你幫我對她好點吧,她可是個好人。”
淩雲升知道她在說誰,輕輕“哼”了一聲,倒也沒頂嘴。
舒檬走出來,笑着向她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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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原瞧着她輕松的神色,心頭也平靜下來,認認真真道:“謝謝你今天幫我說話。”
舒檬說:“我只是在盡班長的責任,再說了,我講的可都是實話。”
黎原感激一笑。
淩雲升突然道:“兩個班級的監控一起壞了,你們都覺得這是巧合嗎?”
黎原驚訝地看着他,難道……
淩雲升卻笑了一下:“別這麽看我,這次真不是我做的,我沒那本事。”
黎原松了一口氣,一顆心落回實處。
舒檬問:“難道是人為損壞的嗎?”
淩雲升搖頭:“不知道,壞了有半個月了,兩個班的老師都沒當回事,說是軟件系統出了bug。警察來了也只能簡單登記案情,什麽線索證據都沒有,這次的事恐怕要不了了之了。”
舒檬說:“那個小偷可真會偷啊,老師可從來沒跟我們透露過監控壞了。”
“是啊。”淩雲升說,“也許,他只是個膽子大的幸運兒,也許,他是個有能力破壞監控的天才呢?”
他這番話意有所指,黎原忍不住瞥他一眼。
果然,就聽淩雲升說:“上次廣播裏英語聽力的音頻也莫名其妙地被換成一段錄音,說不定,這兩是同一個人。”
舒檬說:“天吶,太可怕了!一想到這種心術不正又有手段的人一直潛伏在我們身邊,就覺得渾身發冷。”
黎原瞪他一眼,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淩雲升似笑非笑地回望,嘴角揚起的弧度像在挑釁。
黎原懶得理他,對舒檬禮貌道了別,轉身離開。
淩雲升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她的背影,其實他也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受,每次看見她,就好像有一口氣始終憋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想要,又得不到。不要吧,又放不下。
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裏,舒檬才将他的袖子輕輕一拉。
淩雲升回過神來,朝她歉意一笑:“我們走吧。”
舒檬卻突然問:“雲升,你剛剛說那些話,是在氣她嗎?”
淩雲升眉頭一挑,重新看了眼身邊的女孩。
平心而論,舒檬長相清新秀雅,雖然第一眼不會讓人覺得驚豔,但卻很耐看。她憑着一腔赤忱給淩雲升遞了很久的情書,送了很多次早餐,才引得淩雲升多看她一眼。看久了,淩雲升就覺得她也不錯,天真,乖巧,也不惹人心煩,像個解語花。
淩雲升正思索間,一時沒說話,舒檬輕輕地嘆了一聲,牽住他的手,無奈道:“你還真是……栽在她身上了啊。”
如此雲淡風輕的語氣,闡述着他對黎原非比尋常的情思,這顯然不是一個正常的女朋友應該有的反應。
淩雲升任由她牽住,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
舒檬毫無察覺似的,牽了一會,又覺得周圍人多,放開手,朝他羞澀地一笑,帶着少女內斂的純真。
淩雲升挪開眼,又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才會草木皆兵。
……
另一邊,一棟老舊的小區房裏。
林北呈坐在電腦桌前,半靠着椅背,望着屏幕發呆。屏幕上一個打開的文件,是一段被剪切過的視頻,畫質很糊,反反複複地重播。
手裏的煙一點點地向上燃,燙到他的指尖。林北呈面無表情地把煙掐斷。
他一直等到夜裏十二點,玄關處才傳來“咯嗒”一聲響,聲音極輕,有人回來了。
是喬立明,他蹑手蹑腳地回了自己的房門,将卧室門關上,打開燈,轉身,猛得一驚。
林北呈就坐在他的書桌前等他,雙手環胸,姿态随意,眼神卻格外犀利。
“哥……”喬立明頓時結巴了,“你……你這麽晚還沒睡啊。”
林北呈重新抽出一支煙,掏出打火機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煙霧在房間裏緩緩缭繞。
“去哪了?”林北呈問他,聲音低沉有力,撲面而來的一陣壓迫感。
喬立明揪着自己的衣服,說不出話。他臉上汗水還沒幹,衣服上有明顯的污垢,皺皺巴巴。
林北呈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淡淡問:“給你的錢不夠用嗎?還需要你自己出去打零工。”
喬立明低着頭,一陣難堪:“夠用……”
林北呈盯着他看了幾秒,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他的心思:“發生什麽事了,最近很缺錢?”
喬立明被他看的心虛,頭皮發麻。
林北呈說:“你從同學那偷來的錢,明天趕緊還回去。”
喬立明猛的一愣,矢口否認:“哥,你說什麽呢?”
林北呈被他氣笑了,神色冷厲中又帶着點悲哀:“喬叔臨走前,千叮咛萬囑咐讓我好好照顧你們,他要是知道我把你照顧成這幅模樣,恐怕不得安息,死也要從地底下爬出來罵我一頓。”
喬立明的眼眶慢慢紅了。
林北呈問:“今天上午九點零八分,大家都去體測的時候,你在哪裏?”
喬立明震驚地擡頭:“你……你怎麽知道?”
林北呈苦笑:“你從我這裏得知班裏的監控沒了用處,卻沒防備樓道的監控,那些監控網由保衛處負責,連接着整個校園各個角落。我能查到,他們也能查到,只是早晚而已。”
喬立明怔怔的,面上一片迷茫。
是他犯蠢了,他也沒想到有學生能把失竊的時間範圍直接縮窄到體育課,而樓道的監控拍下了他在衆人體測時進出兩個班級的畫面。
“哥!”喬立明痛苦地喊了一聲,癱坐在地上:“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莺莺……莺莺姐她差點就要死了!我真的沒辦法了……”
林北呈眉頭一皺,蹲下與喬立明平視:“怎麽回事?說清楚。”
喬立明哭道:“她兩天前突然給我打電話,話沒說完就暈倒在了大街上,醫生說她心髒上有個孔,生下來就沒閉合,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手術……光手術費就好幾萬,她本來就沒什麽錢,你知道的……”
林北呈聞言,反而舒了一口氣。
“我當是什麽大事。”他淡淡地說。
喬立明淚眼朦胧地看着他。
林北呈回自己的卧室,從抽屜取出一張銀行卡來,遞給喬立明:“這點錢,用得着你去偷?”
喬立明愣愣地接過來:“哥,你有錢?”
三年前,喬父生了場重病,住了十幾天的ICU,幾乎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也沒能把人搶救下來。
他明明記得那幾天,林北呈四處向親戚朋友借錢,到處吃閉門羹,受人冷臉。那一年催着還貸的人經常找上家門,把家門口堵得水洩不通,他一個人扛下所有壓力,讓喬立明安心讀書,一切瑣事由他處理,一切開銷由他負責。
懂事以後,喬立明也屢次想要退學去打工,補貼家用,但都被林北呈強制揪了回去。他也沒敢問家裏的經濟情況,生怕給林北呈平添壓力。
喬立明呆呆地捏着手裏的銀行卡,問:“這裏有多少錢?”
林北呈彈了彈手裏的煙灰:“夠你用的了。”
喬立明問:“你哪來那麽多錢?”
林北呈笑了一下,拍了拍喬立明的臉:“因為我有腦子,而且……”
而且我很愛你們。
林北呈轉過臉,沒說下去。
喬立明呆呆地看着他,白熾燈下,香煙彌漫,他的哥哥看上去又熟悉,又陌生。
父親還在的時候,喬立明經常跟林北呈拌嘴,因為父親總拿他們兩人作比較,罵他沒出息。可是等父親走了以後,他和林北呈的話卻越來越少,不是因為他不想講,是林北呈莫名變得越來越忙。
他總是莫名其妙地把自己關在卧室裏,一整天也不說一句話,他的門緊緊鎖着,連小琴去敲門他也不開……
在時間的流逝裏,喬立明還停留在原地,林北呈卻在不知不覺中漸行漸遠。
林北呈說:“你上學早,還沒滿16歲,大概對你只是口頭教育一頓。明天把錢還回去,給大家道個歉。”
喬立明摳着手指,他覺得難為情。
林北呈拍拍他的肩膀,說:“這件事結束以後,你好好想想,未來想走哪個方向。如果你實在不想上學,我不會再勉強你,不管你走哪條路,合情合理合法的,不要擔心開銷,我會盡全力支持你。”
喬立明眼眶又紅了,他張了張嘴,卻哽咽地說不出話。
林北呈不是他的親哥哥,他從小沒了父親,十二歲時又死了母親,喬父可憐他一個遺孤無人撫養,這才把他從鄉下接了過來。
林北呈只比他大一歲,可喬父走後,他就那麽自然而然地接替了喬父的角色。
“哥……”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林北呈嘆了口氣道:“我再跟你說最後一次,別去招惹江馳,他去年剛進的監獄,今年就被放了出來,你以為單純是因為他判得輕嗎?你就算不在乎自己,難道也不想想小琴?我現在能力不夠,很多事情都分身乏術,你……”
“哥。”喬立明聽的羞愧不已,含淚打斷他,“我知道了,我……我已經做好了決定,以後一定不給你添亂。”
林北呈無言地望着他,沉默良久。
從屋頂灑下醒目的光線,把兩人的影子映成漆黑的一團,交雜冗亂。
最後,他說:“你沒有給我添亂,是我現在站得還不夠高。再給我幾年時間,等我站得更高更穩,你就再也不用再忌憚誰了……”
喬立明垂着頭,一滴眼淚就這麽砸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