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夜幕降臨時,窗外的雨漸歇。
有打掃衛生的阿姨在走廊裏噴了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從門縫鑽進病房裏,另外兩張床的病人都去做檢查了,整個房間靜悄悄的。
白莺莺躺在病床上,歪頭呆呆地看窗戶玻璃上附着的雨滴,眼神仍然有點迷蒙。
喬立明一直抓着她的手,仿佛這樣就能讓他更加安心,抓住她的手,她就不會突然消失了。
白莺莺的目光,從窗戶玻璃慢慢地移到喬立明的臉上。
他的額頭破了一塊,甚至沒做包紮,只是簡單地消了個毒,看起來觸目驚心。可他微微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好像對傷口全然不在乎。
“他打你了?”白莺莺開口,聲音有氣無力。
喬立明低着頭沉默。
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
白莺莺等了一陣,沒等到回答,于是又問:“我的手術費是不是林北呈給的?”
喬立明點點頭,怕她擔心,安慰道:“其實……其實也沒多少錢。”
白莺莺卻說:“我在妖精天堂幫過他一次,他算是還我人情了。”
喬立明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他幫她掖了掖被角:“你現在身上沒力氣,好好休息吧。”
白莺莺倏地長嘆了一口氣。
也許是她的神情太過沮喪,她的聲音太過虛無缥缈,喬立明平白地産生一股淚意來,又被他硬生生地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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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莺莺說:“還以為這次我能解脫呢,沒想到閻王爺不收我,看來我吃的苦還不夠多,他要我在世上多遭點難再下去。”
喬立明哽咽道:“你怎麽這樣想,還有我在啊……莺莺,你跟我走吧,我以後絕不讓你再受苦。小時候我被人欺負,每次都是你擋在我面前保護我,現在我長大了,該輪到我保護你了!”
白莺莺輕笑一聲,笑容有幾分悲涼的諷刺:“小屁孩,你才多大?毛長齊了嗎。”
喬立明頓時憋紅了臉,緊緊握着拳說:“我只比你小五歲!我哥這個年紀,已經能撐起整個家了。”
白莺莺輕嘆一聲:“林北呈跟你可不一樣,他吃的苦,承受的壓力,比你想象的多多了……”
喬立明說:“我知道我比不上我哥,但是我對你的心是認真的!莺莺,跟我走吧,難道呆在我身邊,比那個男人對你的輕賤更難以忍受嗎?”
白莺莺沉默,室內安靜下來。
去做檢查的病人回了病房,喬立明起身去将簾子拉上。等他坐回到白莺莺身邊時,白莺莺躺在床上,一只手擋着眼睛,頭側向另一邊,顯然是不想再多說了。
喬立明的心像被一盆涼水澆了下去,冰冷冷的。他為她幾乎豁出了所有,包括他僅剩的尊嚴,可她仍然不願意……
她的拒絕,比江馳的羞辱更讓人痛苦。
難道,真的要“一刀兩斷,再也不複相見”?喬立明絕望地閉上眼,在夜裏悄無聲息地拭淚。
……
同樣的夜裏,有人歡喜有人愁。
晚自習時,林北呈來到班級,開始專心複習自己的書。
他的班主任撇着胡子偷偷翻他白眼,不可否認,林北呈的确是個好苗子,這次初賽也為學校争光,在省級都排上了不錯的名次。學校早就有意為他預留保送的名額,只等他在接下來的聯賽大放光彩。
可是一碼歸一碼,他是有驕傲的資本,可随随便便曠他的課他就是來氣,這小子太狂,他還得耐着脾氣忍他,這老師當的可真憋屈。
一室燈火通明,只有低低的翻書聲和寫字聲,高度緊張的自習室氛圍很容易讓人更加專注,但對林北呈來說沒什麽影響,因為他的專注力并不源于外界。
距離下課還有五分鐘時,林北呈收拾好書包,提前下樓,周圍的同學見怪不怪。
放學鈴聲響起時,黎原的新同桌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朝窗外指了指,神情促狹。
黎原知道她在指什麽,抿着唇淺淺笑了,沒說話。
同桌一看她這神情,和身邊幾個人對視幾眼,就知道:有戲!
記得當初黎原剛進高中時,就因為公認的美貌在學校裏小小地風雲了一把。許多人将她的美照挂在論壇裏,在評論區嗑她的各種cp,長得帥的,成績好的,體育型的……他們嗑過很多很多人,唯獨沒有林北呈。
這當然不是因為林北呈不好,只是那兩年,林北呈還沒有參與競賽的事,卻成日的不在學校裏露面,開學大半學期後,許多人還對他沒一點印象。
有一段時間,學校甚至因為曠課的事找他談話,在大家都以為他要受到處分,甚至被勸退的時候,他卻又好端端地回了班級,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
他的存在感時有時無,也是不經意間,當學校公布參賽獲獎名額時,大家才勉強地記住了他,一個不服管教卻很有數學天賦的……怪才。
黎原收拾好東西,一出門就見到林北呈,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嘴角帶着微不可察的笑,仿佛等在那裏對他來說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一樣。
黎原也沒給他打招呼,兩個人就這麽自然而然的,一前一後地下了樓,然後并肩走在石板路上。
黎原說:“你現在可真是明目張膽了。”
放學就等在她門口,到了明天,恐怕全班都要傳遍他兩之間的緋聞。
林北呈淡淡道:“我今天一來就聽說,你白天又收了封情書?”
黎原頓時啞然:“你這消息……的确靈通。”
林北呈輕輕地“哼”了一聲。
不是他消息靈通,是這個學校裏一有什麽風流韻事,總是要帶上黎原的名字。即使不去刻意打聽,也會傳進他的耳朵裏。
黎原又覺得好笑,反問道:“難道你沒收過情書?”
林北呈不以為意道:“沒有。”
黎原這下覺得驚訝了:“你沒收過情書?一次也沒有?”
林北呈無奈地笑:“那怎麽了。”
黎原心裏咕囔,林北呈這副皮囊,雖然看起來有點冷,不笑的時候甚至有些森然,可細看也是實打實的美玉無瑕,白圭無玷,竟然沒收過情書。
她不知道,林北呈在最青春的年紀裏,并不經常和同齡人打交道。
雨已經停了,地面卻還是潮濕的。有些坑坑窪窪的地方反射着路燈的光,随着水波的蕩漾而晃動。
兩人一路慢慢地走着,生活的節奏在此刻随着他們的腳步一起慢下來,這是一天中難得休閑的時刻。林北呈總是習慣走在落後于她半步的位置,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攬入懷中。
最後,他的腳步停在黎原的家門口,等待她的告別。
黎原卻突然轉身道:“等高考完,我送你一個禮物,你一定猜不到。”
林北呈正怔愣間,黎原粲然一笑,關上了門。
月亮爬上樹梢,晚風攜着雨後的濕氣,清清涼涼。
等到林北呈離開,難言的焦慮又無法抑止地彌漫上她的心頭。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随着時間的慢慢推移,她開始越來越擔心,擔心那看不清的未來。
她打開手機,點開收藏欄裏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嘟嘟”兩聲,随即傳來開心的呼喚:“原原姐姐!”
黎原情不自禁地放柔了聲音:“小琴,今天過得怎麽樣?”
小琴最喜歡碎碎念,噼裏啪啦地就把一整天的瑣碎倒了出來。什麽今天突然新來了兩個阿姨,早中晚都有人陪着她,再也不怕沒人陪她聊天了,什麽昨天在海邊撿的小螃蟹今天竟然還活着,就是不喜歡動彈……諸如此類,零零碎碎,黎原卻聽得很認真。
她估摸着時間,恐怕林北呈就快回到家了,趕忙問道:“小琴,現在是檢查作業的時間了,姐姐的號碼有沒有背上?”
小琴得意洋洋地笑了,張口流利地說出了一連串數字。
黎原反而吃驚了,她以為小琴背起來會很吃力。
小琴笑嘻嘻地說:“我背了一整天哦,一整天!再也不會忘了。”
黎原勾起唇角:“不行,過幾天我還得檢查你一次,看你有沒有複習。”
小琴在那邊委屈地哼哼,黎原又安撫了她一會,随後才将電話挂斷。
不夠,這樣還不夠。
只是被動地防守,總是會存在風險的,任何可能導致意外發生的可能性都讓人感到惴惴不安。
如果沒有林北呈,黎原也許會直接找上江馳,問個清楚。即使她對江馳仍心有餘悸,也願意冒險賭上一賭。可林北呈一直忌憚着江馳的動向,恐怕沒等她接近江馳套出話來,林北呈就先瘋了,他絕不會允許自己有一點危險。
林北呈曾經說過,江馳還不知道他這個人的存在。小琴又不怎麽出門,也不接觸外人。如果問題不是出現在他們兩人身上,那與之有關的……就只有喬立明。
黎原有意去找喬立明探探虛實,可這兩天他不知怎的都沒來上課。黎原本想再等他最後一天,不行再另尋他法。誰知到了第二天,不僅喬立明沒來,林北呈還給她帶了個可怕的消息。
“這周五我要動身去市區,參加聯賽,賽前要統一封閉集訓一周,所以……有一周的時間不能陪你放學了。”他的語氣不無遺憾,伴随濃重的不舍。
黎原卻沒那心思缱绻,只覺得渾身汗毛豎立,如臨大敵。
林北呈要有一整周的時間都不在湘城?遠水救不了近火,萬一小琴就是在這周出了事怎麽辦?
她問:“喬立明呢?他這兩天怎麽都沒來上課。”
提到他,林北呈的臉色就有點冷:“不用管他,他有自己的想法。”
黎原聽得着急:“他到底忙些什麽?是不是和江馳有關?會不會波及到小琴?”
林北呈訝異挑眉,大概沒想到她擔心的是這方面,又見她面色焦慮,甚至有幾分驚惶,林北呈心一軟,摸摸她的頭。
“怎麽憂心忡忡的樣子?他确實和江馳有些龃龉,但最近已經有所收斂了,更何況那江馳也不是一手通天,有什麽風吹草動,即使我不在湘城,也有人幫我盯着,別擔心。”
黎原怔然喃喃:“是麽……”
聽這話頭,恐怕他是在江馳身邊埋了眼線,竟然能做到這一步,黎原心下稍安。
她抿抿唇,最後鄭重道:“沒事,你安心去考試吧,加油,我會等你回來。”
沒事,總之她會守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