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黎原的房間在六樓，已經是這裏最高的一層樓了。大概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江馳再也不敢把她安排在低層，生怕她跑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黎原肚子都餓了，江馳終于回來了。
他提着一袋盒飯，放在桌上，淡淡說：“條件有點簡陋，先将就一下吧。”
黎原瞄了一眼那盒飯，警惕道：“你不會給我下毒吧？”
江馳氣極反笑：“我？給你下毒？我圖什麽啊？”
黎原彎了彎唇：“怕你扛不住壓力，把我讓給你老板啊。你不是說，就算出事了把我扔了，也沒什麽負罪感嗎？”
江馳沉默了片刻，神色複雜地凝望她：“可我也說了，要把心都剖給你啊。”
黎原無所謂地笑了笑：“是嗎？”
江馳真是拿她沒辦法了，整個人肩膀都垮下來，點了根煙，含在嘴裏。
黎原安安靜靜地吃飯，江馳就這麽看着她吃，眸色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好像回到了初見時，學校的食堂裏，她也就這麽安靜地吃着飯，脈脈一笑竟然就這麽抓住了他的心，真是荒唐。
等她快吃完了，江馳嘆口氣說：“你可真是個禍水。”
黎原坦然道：“請問我做什麽了？”
這話把江馳問住了，她什麽都沒做，好像生下來平白無故就成了禍水似的。
江馳把煙掐掉，說：“你爸回來了，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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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原眨了眨眼睛：“這兩句話有因果關系麽？”
江馳哈哈笑了：“當然沒有，是有人在背後撈你，我看那個淩雲升，對你餘情未了吧。”
李作炜的吩咐，江馳不能不從，在湘城能讓李作炜放人的，除了淩雲升還能有誰？
黎原皺了皺眉，江馳又哼笑一聲：“我可不擔心，你這人沒心沒肺，讓你心動，比鐵樹開花還難。”
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黎原連忙跟上他。
江馳招呼着人，想把她送回家。黎原制止住他，說：“你去睡吧，別費勁了。”
江馳愣了一愣，黎原又笑笑說：“謝謝你啊，沒把我讓給你老板，還挺不容易的。”
江馳舌頭在嘴裏舔了一下腮幫子，心想，他挨的那一巴掌是被看出來了嗎，有那麽明顯嗎。
黎原拿回自己的手機，自己走了。
江馳在門口凝望着她的背影，心裏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萦繞在心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要說衷心，他十二歲出來社會就跟着李作炜混，他說什麽，自己做什麽，從來沒二心，讓他背鍋坐了一年牢，他吭都不吭一聲。
可李作炜今天看着黎原的眼神那麽直白，話裏話外又暗示的那麽明顯，江馳就是做不到，他生生挨了那一巴掌，卻只能打着馬哈哈說：“炜哥喜歡學生妹嗎？改天我給你找個更清純的。”
黎原身上到底有什麽好的？除了漂亮，江馳還真說不出來，他就是莫名地喜歡她這股勁兒，喜歡得沒一點道理。
好像第一次，有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欲望的種子在心裏生根發芽，卻找不到可以宣洩的出口，于是愈演愈烈，幾乎要燒成一團火。
貍子走過來，苦着臉說：“馳哥……”
江馳瞥他一眼：“抓了幾個？”
貍子說：“一個都沒抓着，都跑了！”
江馳氣得一口煙卡在嗓子裏，連咳了好幾聲：“你他媽……你也是對面派來的卧底吧？”
貍子膝蓋一軟，差點沒給他跪下來：“哥，我跟了你多少年了，怎麽能呢？”
江馳呵呵笑了：“你還不如承認你是呢，他媽的廢物一個。張小天也沒抓着？”
貍子說：“就數他跑的最快，從碼頭上就不見了人影，我們也沒打草驚蛇啊，他跟開了天眼一樣，提前都準備好了。”
江馳彈了下煙灰：“厲害啊……到底哪號人物，在背後貓着不敢露頭？”
貍子不敢說話。江馳想了想，又說：“這次的事他絕對有份，不然黎正英那狗東西能回得來？貍子，你記不記得，上次我把黎原帶過來，也有個人暗地裏把她搶走了？”
貍子點頭說：“我記得，從外牆爬上來的呢，簡直蜘蛛俠啊。”
江馳笑笑說：“你從黎原身邊的人下手查，就先從那個林北呈開始。我總覺得他這人，不像表面上那麽簡單。”
貍子點頭說好，江馳又給他一腳：“事兒再辦不好就可以滾了，我還算好說話，換作上頭那兩位，你看看會不會放過你吧？”
入秋了，太陽不再那麽刺眼，即使是正午，氣溫也算宜人。
穆川親眼看着黎原從門口離開，“唉”了一聲，轉頭道：“這下你放心了吧？還和江馳那小子說了會兒話呢，看着也不像有事的樣子。”
卻見林北呈正呆呆凝望着黎原的背影，眼裏情緒萬千，好像連他說了什麽都不在意。
穆川推了他一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怎麽回事？想見她就去見啊，這麽偷偷摸摸的幹嘛？”
林北呈苦笑着搖頭，說：“淩雲升是幾點的機票？這個點該回來了吧。”
穆川頓時啞然，真的服氣了：“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什麽樣了？有什麽事非要現在做不可的？”
林北呈堅持道：“還有點事，我先去找他。”
穆川連忙跟上他，說：“我真的怕你猝死啊！你……你真是。”
林北呈推開他：“客戶那邊不着急嗎？你時間寶貴，不用跟着我了。”
穆川嘆了口氣：“那你辦完手頭的事趕緊休息啊！”
林北呈疾步離開，對他揮了揮手。
……
另一邊，黎原回到家。
到家的第一件事，她摸了一下沙發墊，東西還在，她略微寬心。
她看了手機，有兩個林北呈的未接來電。她想回屋給他打過去，可剛坐回自己的床上，就下意識地皺眉。
她想起那天江馳在這張床上打了一圈滾，就覺得難以忍受，于是把床單和被套全都扔進了洗衣機，換了套新的。
做完這一切，淩雲升恰好發來信息：“我剛回到家，你一切安好？”
黎原想到江馳說的，有人在背後撈她。
她想了想，沒有回複，而是直接出門了，順手從盒子裏抓了幾顆糖。
在熟悉的巷陌裏拐了幾個彎，随後傳來熟悉的狗叫聲。院子裏好像有人影一閃，淩雲升就從圍欄的縫隙裏望了過來，看見她還有點驚訝：“你怎麽過來了？”
陳姨不知道在忙什麽，淩雲升親自給她開了門。
黎原問：“你今天剛回家嗎？”
淩雲升說：“是啊，前兩天……淩霄生病了，病情來勢洶洶，我去看望他。”
黎原“哦”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兩顆糖：“我來謝謝你。”
淩雲升目光含笑：“就兩顆糖謝我啊？”
黎原“哼哼”兩聲：“請你吃個飯？”
淩雲升挑剔道：“就值一頓飯啊？”
黎原笑了：“想要什麽？你說吧，我也得給得起啊。”
淩雲升摸了摸鼻尖，心裏沒由來的一陣心虛。他的眼神似有似無地瞥了一眼屋內，說：“改天想到再說吧，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麽忙。”
黎原說：“還是謝謝你。”
淩雲升微微颔首，黎原在院子裏站了一會，說：“也祝你爸爸身體健康，早日恢複。”
淩雲升聞言笑了笑，笑容卻有點不走心。
黎原也沒別的什麽事，就打算要離開。
走到門口，淩雲升在她背後喊：“鞋帶。”
黎原一低頭，果然鞋帶開了。她想蹲下來系，發覺自己今天穿的短裙，有點不方便。
背後傳來淩雲升的一聲嘆息，黎原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走到她面前蹲下，想要為她系上。
黎原連忙推他：“不用，你別……”
話沒說完，眼角餘光裏刀光一閃。黎原吓了一跳，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把淩雲升猛地一推，自己也沒站穩倒在了地上，單薄的脊背暴露在刀光之下。
一切都發生在剎那之間，快得讓人來不及做不出任何反應。
等黎原驚惶未定地回頭，卻沒有預想中的疼痛，那把鋒利的匕首被人從半空中握住，血流汨汨地順着他的手滴在地上。行兇的人被一腳踹倒在地上，那人穿着衛衣，用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裝，只露出一雙眼睛，憤憤地盯了他們一眼，識趣地轉身飛快地跑了。
黎原把目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語氣有點不敢置信：“林北呈？”
林北呈的手還在輕輕地顫抖，他略微轉過頭來，黎原瞧着他的臉色，更覺得吃驚：“你怎麽了？怎麽在這？”
他靜靜地站在那，眼睛卻通紅通紅的，好像熬了幾個通宵一樣。臉色也很蒼白，眉宇間的兇狠還沒來得及藏起來，跟平時大不相同。
愣神間，林北呈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他一只手全是血，另一只手冰涼冰涼，沒一點溫度。
林北呈拉完她，就要松手，卻被黎原緊緊地攥住，林北呈掙了兩下，沒掙開，就低着頭，不說話了。
淩雲升默默地站起身，望着那個歹徒離開的方向說：“他是……淩雲旭？”
林北呈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淩雲升冷笑：“這小兔崽子可真夠狠的，光天化日，帶着把刀就想沖上來，我該誇他膽子大，還是罵他蠢？”
林北呈語調平平地說：“這是你的家事，我先走了。”
淩雲升說：“謝了，沒有你，剛剛出事的就不止是我了。”
黎原沉默，淩雲升又對她說：“也謝謝你，黎原，但我不需要你替我擋刀，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了。”
林北呈稍一用力，趁着黎原愣神間，掙開了手，轉身就走。
黎原來不及回應淩雲升，連忙小跑着跟上他。
淩雲升望着二人的背影漸行漸遠，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他伸出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心髒，那兒的心跳得格外快。刀光襲來的一剎那，他滿眼只有黎原單薄的身影異常堅定地擋在他身前。小小的身體，在那一刻居然迸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要他怎麽說，其實他并不值得她這樣做？
要不是林北呈來找過他，他根本不會出面向李作炜要她。她是黎原，更是黎正英的女兒。他本來不願意在這種關鍵時候出頭，如果不是林北呈……
淩雲升嘆了口氣，揉了揉腦袋。
林北呈和黎原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林北呈一路埋着頭，走得很快，黎原小跑着跟在他身後，喊了他好幾聲，他都不理，好像完全沒聽見一樣。
黎原眼見着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眼珠子一轉，跪倒在地上：“啊！”
她裝得并不像，但還是成功地讓林北呈停住了腳步。林北呈陰沉着臉轉過身，黎原忙低頭捂着自己的膝蓋。
果然，林北呈急匆匆走過來，蹲在她面前，挪開她礙事的手，仔細檢查她的膝蓋。
什麽事也沒有，林北呈擡眼看她，目光冷冷的。
黎原連忙雙手抱住他的脖子，不讓他走：“林北呈，你躲我幹嘛啊？”
林北呈将她的手捏住，挪開，黎原又“嘶”地痛呼一聲，林北呈皺着眉，又去看她的手腕。
黎原驀地笑了：“苦肉計還真是百試百靈啊。”
林北呈怒容更盛，轉身就走，黎原緊緊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到巷子裏去。
其實，以她的力氣，林北呈要是不願意，她怎麽也拖不動他。但林北呈就這麽“不情不願”地被她拖走了。
黎原越想就越覺得好笑，她緊緊地拽着林北呈的一只胳膊，問：“林北呈，你在生我的氣嗎？”
林北呈微微偏過頭，好像不想理她一樣。
黎原知道他在氣什麽，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眼睛黑漆漆地望着他的臉，說：“我剛剛也不是故意的，就下意識地推開他而已，可能……可能潛意識裏覺得欠他的吧……”
林北呈冷哼一聲：“你欠他什麽？”
黎原啞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林北呈卻慢慢轉過臉，目光終于落回在她臉上：“要欠，也是欠我的。”
黎原一愣，林北呈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突然垂下頭，吻了過來。
黎原呼吸一窒，呆呆的站着不動。明明是第一次接吻，他吻得卻一點也不溫柔，洩憤似的，在她唇上輾轉，時不時還咬她一下，好像仍覺得不夠，又将舌頭鑽進來和她糾纏。
黎原幾乎就要喘不上氣了，他的呼吸也變得越來越重，另一只手攬上她的腰，情不自禁地把她往懷裏扣。
口腔裏充滿了他的味道，黎原的心怦怦亂跳，她閉上眼睛，享受這種肆虐給她帶來的悸動。
一陣風吹過，在黎原快喘不過氣的時候，林北呈稍稍松開她。
黎原的眼睛濕漉漉地望着他，他的臉從眼睛一直紅到了耳朵根，低着頭，眼神游離，好像不敢看她。
黎原一只手摸上他的臉，輕聲問：“林北呈，你多久沒睡覺了？”
冰冰涼涼的手，稍微緩解了他臉上發燙的溫度。林北呈半眯着眼，将臉往她的手心裏蹭，好像很享受她的撫摸。
像摸一只貓，黎原想。
“對不起。”林北呈突然低聲向她道歉。
黎原問：“你對不起我什麽？”
她以為林北呈是擔心自己唐突了她。沒想到林北呈想了一會，卻說：“我這次沒能保護好你。”
黎原一愣：“什麽？”
林北呈把頭埋進她的頸窩，啞聲說：“我這兩天有點忙，江馳那邊我沒看好，害得你都被抓了，我才得知消息。”
黎原聽得笑了：“這有什麽可對不起的？你對自己要求也太高了一點。”
林北呈比她高很多，此刻卻弓着身子，用臉輕輕地蹭她，另一只手緊緊攬着她，“我說過會好好保護你的，對不起。”
黎原也莫名傷感了一下，他的責任心如此強烈，難怪上輩子弟弟妹妹慘死，給他帶來那麽大的打擊。
黎原摸摸他的頭發，硬邦邦的有點紮手。她說：“我一點事都沒有，我知道，江馳忙了一整夜，都沒工夫刁難我，肯定是你在背後出了不少力吧，看你都累成什麽樣了。”
黎原兩只手把他的頭擡起來，林北呈的眼睛還有點悲傷，和通宵達旦後略顯遲鈍的感覺。黎原看了看，又在他的眼簾輕輕落下一個吻。
林北呈的呼吸又急促了起來，喉頭不自覺地滾動，黎原笑道：“你今天敢親我了？看來真的是氣狠了。”
從他的角度看，黎原剛才不要命似的給淩雲升擋了刀，他氣得發抖，可這會黎原三兩句話一哄，輕輕一吻，他又好了，甚至覺得心裏甜滋滋的。
林北呈不知道該說什麽，看着她眼中盈盈一片笑意，只覺得心裏軟軟地塌下去一塊。對黎原，他是想氣也氣不起來，他的心早已被一條名為愛的鎖鏈俘虜了，徹徹底底。
“去你那吧。”黎原指着他的手，刀傷不深不淺的，長長一道，還在往外滲着血：“你沒有痛覺嗎？林北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