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第 1 章

已是七月,剛過立秋,天還熱得厲害,連迎面而來的風都是熱的。

李扶螢悶了滿身的汗,蓬松的碎發都濕噠噠地黏在臉上,她就指着路上人少了開窗吹吹風、涼快涼快,可一掀窗,風吹來的那股熱浪比車裏的還熱上不少。

她一下就擰了眉,沒好氣朝外喊:“這都走了多久了,怎的還未到?李硯禧,你想讓本小姐熱死在路上不成?”

沒有人回答,耳邊只有車輪碾壓過地面的滾滾聲。

李扶螢原只是有些不耐,這一下,立即惱火了,一把推開車門,發出嘭得一聲巨響,朝駕車的少年怒斥:“狗奴才!你啞巴了!”

少年看一眼前方,低聲答:“就要到了。”

他正在變聲,原先清澈的嗓音有些暗啞低沉,扶螢嫌難聽,前一陣子就下了命令,若非必要,不許他開口說話。

不過,李扶螢當做沒想起來,看着他又罵一句:“長嘴不會回話,以後我便将你的嘴縫起來!”

“是。”他低着頭回答,很是乖覺聽話的模樣。

李扶螢很是滿意,心情好了不少。

這個李硯禧從小和她一起長大,最是聽她的話。她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她叫他上天,他不敢下地。否則,李家敗落,她孤身一人,也不會還将他留在身邊。

“再駕快點兒,熱死了!”

她又埋怨一句,正打算轉身回到車廂裏,不料車輪突然壓過一塊兒石頭,帶得整個馬車劇烈一抖,她也穩不住,往前摔去,一頭砸在少年的胸膛上。

“李硯禧!”她火氣又沖上來,頂着微微淩亂的頭發,怒聲大罵,“你想摔死我嗎!”

少年垂下眼,看着凹凸不平的路面,低聲解釋:“我不是故意的,這裏的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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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前方又出現了幾塊碎石,李扶螢有了防備,雖是又往前摔了,但她雙手扶住了少年的肩,沒摔得太慘,只是嘴裏仍舊罵罵咧咧的:“什麽窮鄉僻壤!連個路都修不好!”

少年未接話,微微垂首,輕嗅她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栀子香。

李扶螢并未察覺,仍舊罵個不停。少年悄悄看她一眼,要将頭垂得更低一些,聞得更清楚一些,她卻突然在他肩上打了一巴掌,又斥:“你長眼睛做什麽的!那樣大的石頭不知道避開嗎!”

李硯禧垂了垂眼,悄然收回彎下的脖頸,低聲道:“是。”

扶螢又瞅他幾眼,轉身鑽進了車廂。

再往前走便順暢了,車子沒再劇烈颠簸過,平平穩穩抵達了前方縣城,李扶螢不禁心想:這狗奴才,真是不罵聽不懂話,賤得慌!

縣城裏人多了,她不好在這裏教訓他,隔着帷帽瞪了他一眼,擡步進了客棧裏。

李硯禧識趣跟上,與客棧掌櫃打交道:“要一間客房,不用太好,也不能太差,再送些吃的和洗澡水來。”

這是李扶螢的要求。

她自小不說錦衣玉食,那也是過慣了好日子的,挑剔得很。父親離世後,給她留了不少財産,她全帶在身上,并不缺一間上房的錢,只是財不外露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不敢太過招搖,只能委屈委屈。

不能招搖歸不能招搖,她一定是要挑剔好一番的。

太陽沒落前住的店,等她數落完已天黑了,她說得有些口幹舌燥,不必多說,李硯禧便将茶遞過來了。

她心情好了,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帶着些笑意,終于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了:“好小禧,我這個人脾氣是大了些,你莫往心裏去。你和我一塊兒長大,我們之間的情分與旁人不同。等到了舅舅家,安定下來了,我便除了你的奴籍,讓你做管家,等你攢些銀子,也能娶妻生子。”

這是奶媽教她的,對待這些下人奴才,得給一巴掌再給顆棗,他們才能聽話。

這不,李硯禧就很聽她的話。

至于那些獎賞什麽的,她只是随口一說,給他個盼頭,是否兌現還要看他表現,否則這千裏迢迢從南到北,若是路上出什麽意外了可如何是好?

李硯禧低着頭,掀着眼,一雙烏亮的眼瞳盯着她看:“嗯。”

她覺着有些不大舒服,蹙了蹙柳眉,正要說些什麽,門外的水剛好送來,那目光又收了回去,去門口接水了。

房間不大,沐浴的地方在屏風後,踏進水中的那一瞬,一整天的疲憊都消除了。

她懶洋洋地泡了會兒,要起身時才發覺寝衣忘了拿,又朝屏風外喊:“李硯禧,将本小姐的寝衣拿來。”

外面一陣窸窸窣窣的翻行李聲後,腳步聲逼近,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屏風外伸了過來,手裏拿着她的寝衣。

她頭也沒回,接過那寝衣,扔在浴桶邊的矮架上。

她才不怕他會偷看。

李硯禧從小就在她身邊服侍,和那些丫頭們沒什麽區別,這些年也未曾犯過一次事,乖得跟狗一樣,她也沒将他當過人。

她又吩咐:“将床鋪好。”

“是。”李硯禧悄無聲息收回黏在她背上的目光,轉頭去鋪床。

她聽着聲音遠一些,這才起身将衣裳穿好了,擦着微濕的發梢走過來:“飯還沒好嗎?”

李硯禧從她身旁越過,眼始終未擡起過一次:“我去看看。”

“看什麽看?”她攔,“我一個人在這兒,若是出了什麽事,你擔待得起嗎?回來,給我擦頭發。”

“是。”李硯禧又走回去,接了她手中的手巾,輕輕将她的發梢攥幹。

剛好,飯也送來了。

李扶螢用膳是不許下人上桌的,即便到了現下這般田地,她仍舊講究那些規矩,不許李硯禧坐在桌上吃飯。

直到她吃完,擦了嘴,才吩咐一句:“剩下的都是你的。”

這時,李硯禧才端起碗筷,大快朵頤,只是仍舊不被允許上桌,只能端着碗蹲着或站在一旁狼吞虎咽。

扶螢喜歡看李硯禧吃飯。

扶螢身子一直不大好,喝藥喝到十歲那年才斷,雖說強健些了,但還是容易生病,一到換季變天,那是逃不了的。

身子不好,胃口也就不好,有時聞着香,可吃到嘴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她喜歡看李硯禧吃飯,雖然瞧着像只沒吃過好東西的野狗似的,但看得人胃口好了不少。

不過,她才不會表露出任何欣賞之意,嗤笑一聲,道:“我李家是少了你吃喝嗎?瞧你這副餓死鬼的樣子,也就是在這裏,沒人在跟前,本小姐懶得與你計較。等到了舅舅家,你給我收斂些,我可丢不起這個人。”

李硯禧餘光瞥她一眼,微微背過身,動作聲音都小了許多。

她等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了,又催:“還沒吃好?”

李硯禧趕完最後兩口,擡手擦了把嘴上的油,立即答:“吃好了。”

扶螢瞥他一眼,嫌棄道:“髒死了,浴桶裏的水賞你了,快去洗,洗完來給本小姐捏肩。”

他眼睫動了動,沒有耽擱,快速洗完,匆匆走來。

扶螢翻了個身,趴在褥子上,懶洋洋絮叨:“捏吧。坐了一日的車,差點兒沒把我骨頭給坐散架了,若不是怕那幾個惡霸追上來,我才不這樣着急趕路……”

李硯禧未打斷,只坐在床邊,默默在她肩上揉捏。

她沐浴完,只穿了身寝衣,寝衣裏什麽也沒穿,桌上的燭燈挪放在了床邊的矮幾上,清晰照出她腰間的曲線。

手順着她的脊骨往下,一路捏按,舒服得她忍不住輕哼幾聲:“還不錯,有長進。”

李硯禧眼珠子動了動,手要繼續往下給她捏腿。

她突然翻了個身,曲起膝蓋,閉着眼道:“困了,睡覺,将燈吹了。”

李硯禧不慌不亂收回手,盯着她微微凸起的寝衣看了片刻,轉頭将燈吹了。

房中立即暗下來,李硯禧自覺放輕腳步,躺在窄小的腳踏上,又盯着稍微垂下的被角看。

“去看看櫃子裏有沒有多餘的枕頭?我要用來墊腳。”床上的人突然開口。

“是。”李硯禧爬起身,抹黑尋到了櫃子,将櫃子裏的小枕頭往裏塞了塞,低聲道,“似乎沒有。”

李扶螢翻了個身,煩躁道:“算了算了!”

李硯禧走回去躺下,在她翻來覆去好幾回後,低聲開口:“小姐可以用我墊腳。”

她撐起身,看他一眼,見他躺在腳踏上,沒弄髒衣裳,便又躺回去,将腿收起一些:“你睡床尾。”

“是。”李硯禧踩上床,在床尾蜷縮着,“小姐,可以放了。”

扶螢伸出腳,試探着踩了踩,将小腿擱在他身上,滿意地閉上眼:“不錯,明早賞你吃肉包子,早上不要睡遲了。”

“是。”他又應,悄悄将頭埋進褥子裏,讓那股淡淡的花香包裹着自己。

很快,綿長的呼吸聲傳來,李扶螢睡着了,她的腿開始不老實放着了,一會兒踩着他的腰,一會兒蹬着他的腹,一會兒又一腳踹在他臉上。

李硯禧悄然睜眼,在那只白軟的足要挪開時,一把抓住,在那足底輕輕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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