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第 41 章
早起, 李硯禧沒舍得走,待扶螢醒了,抱着與她耳鬓厮磨一會兒, 又叮囑一句:“小姐系好披風,當心着涼。”
“嗯, 知曉了。”扶螢已起了身, 外頭也已大亮, 鳥雀叽喳個不停, 李硯禧只能離開。
不多時, 方蘭漳那邊也來人了,叫扶螢去用早膳, 剛巧早膳還未送來, 扶螢又往方蘭漳那兒去了。
昨日聊過,今日她與陶裕算是相熟,再見未有尴尬,寒暄幾句便各自入座,待用完早膳一同往郊外踏青。
天晴了, 柳樹榆樹都已生出翠綠色的葉,放眼望去,一片郁郁青青,生趣盎然。
扶螢跟他們走了會兒,便有些累了, 方蘭漳便尋了一處平坦地,就此席地而坐,談天說地。
兩人都未想, 扶螢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博學多識些,但凡他們說到什麽, 扶螢不說能有高深見地,卻也總能說起幾句,莫說與尋常女子了,便是與尋常男子也不大一般。
府中并不喜歡人讀這些雜書,方蘭漳卻極其喜歡,他自認不俗于世,如今有這樣一位內外兼修、才情兼備的未婚妻子,心中自然是得意至極,也就是還顧忌着尚未成親,否則早将人帶去人堆裏好好顯擺一番了。
中午在外頭用膳,幾人剛坐下,方蘭漳突然遇上了兩個熟人。
“表兄要去嗎?”扶螢問。
“我去瞧瞧吧。”方蘭漳起身,“陶兄便暫且在此吧,你與那幾人不對付,去了反倒惹得不愉快。”
陶裕看一眼扶螢,欲言又止。
方蘭漳拍拍他的肩,笑着:“無妨,這屋子裏不是還有丫鬟小厮?我也不去多久,片刻便回。”
他稍安心些,又坐下。
人走了,屋裏沉默片刻,扶螢微微掀眼朝陶裕看去:“先前聽聞陶公子從劍南道而來,扶螢還未去過劍南道,不知那裏與京城是否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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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裕垂了眼,未與她對視:“劍南地處偏僻,高山險峻,不如京城地勢平坦,氣候宜人。”
“婺州也有山。”
“我未去過婺州,但在書上看過,婺州的山大概沒有劍南的山高山陡。”
“有多高多陡?”
陶裕擡手比劃比劃:“劍南的山拔地而起,山峰一座連着一座,如劍如刀,将道路河流夾在其中,順路而過,兩旁的山望不到頭,似乎要壓過來。”
“這樣,那婺州的山的确不如劍南的山,若我是從劍南出發,今日恐怕便到不了京城了。”
“是,劍南一道多有山匪,從中經過,兇險萬分。”
“想必陶公子上京趕考必定艱難,公子能從劍南考來京城,實在令扶螢心生佩服。”
“與我一路來的考生并不少,我已算平庸之輩,擔當不起佩服二字。”
扶螢垂了垂眸,又道:“扶螢冒昧,好奇幾句,像陶公子這樣的考生,皆是一人上京趕考嗎?”
“家中貧困,也僅能湊出一人的路費,只能與其餘考生結伴前行,相互照應。”
“真是不容易,想來令妻在家中亦是十分辛苦。”
“學業未成,家業未立,如何敢耽擱旁人?在下還未娶妻。”
“這樣也好,待陶公子高中,能挑個好的。”扶螢說罷,又捂了嘴,“我這話是不是說得太市儈了些,惹公子讨厭了?”
“小姐說的是實話,多數人都是這樣想的。”
扶螢故意擡眸望他:“那陶公子呢,陶公子是那多數還是少數?”
他垂着眼道:“感情之事,自然是先要兩情相悅,其餘的,只要出身清白,旁的也便沒那樣要緊了。若想憑婚姻一步登天,還不如多讀兩本書,多往前考一名。”
“陶公子說得是。”扶螢說完,門框微響,她起身迎接,“表兄回來了?”
方蘭漳身上多了些酒氣,但眼神是清明的:“只是閑聊幾句,略飲了幾盞,現下無事了。待用完膳,我們再去外面逛逛,去書鋪買些書,再送陶兄回書院。你可有什麽想要的書?”
“這樣說起,一時倒想不起來了。”
“那一會兒到了書鋪再說。”
用過午膳,買完書,又送了陶裕回書院,眼見着馬車往方府相反的地方去了,扶螢才知曉,方蘭漳這幾日這一套,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表兄,這是要去哪兒?”扶螢假意問。
方蘭漳握住她的手,還是有些緊張的:“我想着,既出來了,不如在外面好好玩玩,明日再回也不遲。”
“去哪兒玩?”
“有一處別院,裏頭種滿了桃花,如今已是盛放,表妹若是喜歡,可以折一些回去插進瓶中。”
什麽桃花別的花?扶螢從前不懂,現下還能不明白?但她還是做足了戲,真在外面折了好幾束桃花,才和方蘭漳回了廂房裏。
已是用過晚膳,天也黑了,方蘭漳卻遲遲不走,扶螢故意催他:“天晚了,表兄還留在這裏,要遭人說閑話了。”
他握緊她的後,又抱住了她,這時倒不知如何開口了:“扶螢,這裏不是在府上,也沒有外人。”
“嗯?”扶螢微微挑眉。
方蘭漳咽了口唾液,低聲道:“今夜表妹和我一塊兒休息可好?”
扶螢輕輕推他一下:“表兄這是何意?我還未與表兄成親呢。”
“可我實在是想念表妹……”他頭已湊過去了。
扶螢又将他的嘴按住:“表兄這般,日後可要說不清了。”
他急急去親她:“有什麽可說不清的?我與你如何了,我自個兒心裏還不清楚?旁人敢說一個不字?更何況,表妹放心,未到成親之日,我自然不會到最後一步,我只是想念表妹想念得緊,表妹只讓我親親抱抱就好。”
“真的?”扶螢又躲,“真是只親親抱抱?”
“自然、自然。”方蘭漳當即允諾,只差對着上蒼起誓了。
扶螢稍坐正了些:“那表兄可不能騙我。”
方蘭漳笑着去親她:“我如何會騙你?我心疼你都來不及。”
他真是只親了她,卻是在床上,頭發也亂了衣裳也亂了。
“表兄。”她推了推人。
方蘭漳在她臉頰親了親,爬起身:“睡吧,我去洗洗。”
她點點頭,躲去了被子裏。
方蘭漳後來又來抱她,卻是再未做什麽了,早起便回了方家。
寫春和畫綠正在院裏等她,匆匆迎上來,朝她使了個眼色,她知曉是何意,微微搖了搖頭,又朝方蘭漳道:“表兄回去歇一會兒吧,下午便要去書院了。”
“好,表妹也好好休息,等我下月休沐。”滿院子的丫鬟,他倒是未好再做什麽,只是多看了扶螢幾眼,轉身走了。
人走後,寫春和畫綠将扶螢往卧房裏迎,又低聲要問:“小姐……”
扶螢拍了拍她們的手:“放心,我心裏有數的。”
寫春和畫綠對視一眼,不好再說什麽,靜靜站在一旁伺候她看書用茶。
這事便也算過去了,她并未放在心裏,也未多想什麽,晚上李硯禧來了,卻是冷不丁問起:“你昨夜為何未歸?”
她瞥他一眼,淡淡道:“和方蘭漳在外頭住了。”
“在外頭住了?”李硯禧覺着荒唐,逼近一步,又問,“你與他在外過夜?你們做什麽了?”
扶螢未說話,繞過他上了床。
他又跟過去,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看着:“你們做什麽了?”
扶螢仍舊未答,還進了被子閉了眼裝睡。
“李扶螢!”李硯禧有些怒了,一把掀開被子,質問,“說話!”
“用得着你管?你個做奴才的,還管起我這個做小姐的來了?”扶螢讨厭這樣的質問,心中亦有不悅,“幹好你自己的活兒就是,少管主子的事!”
“李扶螢!”李硯禧愈發生氣,雙手撐在她兩側,緊緊盯着她。
她咽了口唾液,心中竟莫名有些怕,翻了個身,背對着他,沒好氣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能做什麽?”
“李扶螢!”
“你叫喚什麽!”扶螢徹底惱了,推他一把,坐起身看他。
他氣得急了,雙眼都紅了:“你到底是如何想的?他看老夫人在病中,便找了機會欺負你,你難道不明白嗎?你怎就這般認了?還像沒事人一般?你究竟究竟……”
“究竟如何?”扶螢知曉他憋住的是句不好聽的話,便也無所顧忌了,“欺負我又如何?你欺負我的多了,就偏你能欺負?旁人不能?他還是我的未婚丈夫,也好歹是個官家出身。”
他連那些數落自己的話都顧不上了,緊緊抓住她的肩,痛心又問:“那能一樣嗎?”
“如何不一樣?”扶螢說得理直氣壯,心裏還是明白的。
她和李硯禧,是李硯禧伺候她,她若有不高興的地方,随意便打了罵了,可她和方蘭漳,只有她伺候方蘭漳的份兒。
可她不能和方蘭漳鬧僵,更不能讓他察覺出什麽。
親事畢竟未退,她不一定能尋到更好的,現下便與方蘭漳鬧僵不是什麽好事,況且此人心思重心眼小,若将人惹急了,與她魚死網破就不好了。
“你跟我走,我有銀子了,我們離開這裏。”李硯禧抓了她的手,一手收拾着衣裳,另一只手便要拉着她往外走。
“哪兒來的銀子?你廢了半條命才弄回來的那二十兩?”
李硯禧咬了咬牙,他手裏早不止那二十兩了,可放在扶螢眼裏,恐怕也只不過是毛毛雨。
“更何況,我們能走到哪兒去?李家沒了,除了方家願意庇護一二,誰還願意照看你我?到時被人害死在家中都無人管。”扶螢心中明白李硯禧是心疼她,語氣不覺平緩一些,“他也未真做什麽,睡吧,都不必在說什麽了。”
李硯禧梗着脖子在床邊坐着,許久,待他回頭又要勸時,扶螢已睡着了。
他實在沒了法兒,也只能多攢些銀子,要麽到時将人敲暈,綁了帶走算了。
扶螢卻像沒事兒人一般,似乎昨夜的那場架都未吵,到了夜裏,又給了他個信封,要他辦事:“将這個送去給山海書院的書生陶裕。”
他狐疑瞥她一眼:“陶裕是何人?小姐為何要給他送信?”
“你管他是何人?将信送去便是。”
“行。”李硯禧将信收下,擠進褥子抱她,見她未躲,這才咬住她的耳垂道,“我明日便想法去送。”
她抿了抿揚起的唇,翻身去抱他。
李硯禧剛巧也是要偷摸出門的,那書院離京城不遠,他少在賭場待一會兒便去了,将信放在書院守門的那兒就成。
他以為這事就算是完了,可沒兩日,扶螢又催他:“你去瞧瞧他有沒有收信,收了信有沒有回信。”
“哦。”他有些不開心,扶螢抱住他的脖頸,仰頭親他,他又軟了骨頭應下,“我明日便去看。”
那便的确回了信,李硯禧帶着信又回去。
他沒見過那個什麽陶裕,聽名字以為是個上了年齡的夫子,便未多想,也未拆信查看,只隔三差五就幫李扶螢送一封。
直至一日,那個叫陶裕的不再收信,也不再回信,可扶螢仍舊要他送信,他才察覺不對,打開信封一看,裏面掉出一顆紅豆來。
當夜,他将那幾封信和那顆紅豆全扔去了李扶螢身上:“你在做什麽?”
扶螢一看信便明白了,淡淡道:“你管我做什麽?”
“李扶螢!”李硯禧一把握住她的肩,低聲嘶喊,“你已有我了,已有未婚夫婿了,你還要招惹旁的男人嗎?這個陶裕到底是誰!”
“你給我松開。”她将人推開,“我早說了,我不想嫁給方蘭漳了,我要招一個夫婿,我覺得陶裕就很不錯。他成績不錯,這次考試定能上榜,家中又貧窮,還尚未娶妻,我便要用我的銀子招他入贅。不入贅也成,我若能與他成親,必能拿捏住他,總比方蘭漳好。”
“你瘋了不成!你那些錢連方家的人不敢告知,你要給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外人?你便是被人吃幹抹淨了你才高興!”
“我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會以錢財吸引他,況且我這些天來不是正在了解他嗎?他知曉我與方蘭漳的婚約,聽我表明心意後便再也未回過信了,他人還不錯。”
李硯禧氣得簡直想上前咬她:“那你說,你和方蘭漳的婚約如何作廢?”
“還需我主動作廢?祖母身子早不好了,都不知是否能撐到明歲,待祖母一走,不必我說,大舅母第一個趕我走。我原以為她是個好的呢,可那席錦是她身邊的人,她又是大夫人,能不知曉府裏發生了何事,還縱容席錦那樣待我,可見她對我早有不滿。到時恐怕是席錦都能擡了做姨娘,我卻要被趕出去。”
李硯禧深吸一口氣:“方蘭漳的确不是個值得托付的,可陶裕難道便好了嗎?你跟我走,我手上有些銀子,夠我們離開這裏的,待我們找一個新的地方安定下來,再謀生路也不難。”
“他們都不是好的,難不成你是好的?”扶螢拂開他的手,“他們至少将來能當官,你能做什麽?給我下毒的人是誰,你可知曉?知曉了又能如何?和你在一塊兒死得更快。”
當日匆匆離去,他不是沒在心裏琢磨過,能拿出這樣厲害的藥,絕非是普通人,想來想去,也只有婺州城裏的那幾個牲口。但他的确也沒有辦法,否則也不至于匆匆逃走。
“你少管我的事,一日日什麽都做不成,只會多管閑事,好好給我送信便行了。”扶螢又躺回去。
李硯禧看她一會兒,終是未說什麽,送信卻是如何也不可能的。
他收了信,答應得好好的,轉頭便那信扔進了竈臺裏,一把火燒了個幹淨,若扶螢問起,他便說那邊未說,扶螢總不能自個兒出府去看。
不過幾日,又到方蘭漳要休沐的日子,李硯禧千叮咛萬囑咐,已唠叨了好幾個晚上:“不許再和他單獨出去了,聽見了嗎?”
扶螢懶洋洋答一句:“你是什麽人?也管起我來了。”
“你聽見沒!”
“你越發沒規矩了,動不動便你呀我呀的。”
“李扶螢!你不要跟我扯七扯八,我還不知道男人的心思?他便是試探你的底線,再有幾回你便是後悔也晚了!”
扶螢瞅他一眼,原還有心思應付他幾句,現下是懶得理他了:“你且記住,你只是個奴才,只用聽小姐的吩咐便好,旁的不必你閑操心。”
“我閑操心?”他冷哼一聲,往床上一躺,“好,我要娶妻?”
“什麽?”扶螢還以為自個兒聽錯了,微微撐起身,又問一遍,“你說什麽?”
李硯禧也坐起身:“我說我要娶妻……”
“你娶個屁!”扶螢一巴掌拍在他臉上,“你是我的奴才,跟我簽了死契的,你還想娶妻?你這輩子就是給我當牛做馬的命!”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娶妻,就是原先府上的奴才也沒有不許娶妻的。”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我只要活着一天,你便莫想自由。”扶螢瞪他一眼,又問,“你要娶什麽人?寫春?還是?莫不是早已暗通款曲了?”
他心中有氣,便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扶螢氣得抱起枕頭往他身旁拍:“你不要給我顧左右而言他,你碰她是沒碰!”
“不是她!”他兇回去。
“那是何人?”扶螢咬牙看他。
他知曉若再說下去,非得要被問到半晌不可,便道:“暫無人選。”
李扶螢呼出幾口氣,将枕頭放了回去,指着他警告:“我告訴你,你膽敢碰旁人一下再來碰我,我殺了你!”
“那你碰了旁人又來碰我,我是不是也能殺了你?”
“你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許你碰已是天大的恩賜了,你便要感天謝地了,你還蹬鼻子上臉起來了……啊!”
李硯禧翻身一撲,她再嚣張不了了,被人捂住了嘴嗚嗚咽咽,直喊了半宿小禧哥哥,任憑是嗓子都喊幹了,李硯禧也沒再搭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