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第 61 章
李硯禧沒有回答, 也沒有停下,像未聽見一般。
扶螢一下惱了,怒斥一聲:“李硯禧!”
她懷裏的孩子剛睡着, 被這一吼又驚醒,扯着嗓子又哭起來。
“不哭了不哭了。”扶螢焦心邊哄着邊将朝奶娘走, “抱去西屋裏哄。”
奶娘接過孩子往西屋去, 兩個小丫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 趕忙跟上, 匆匆也進了西屋裏。
扶螢已顧不上那樣多, 一把推開側屋的門,沉聲質問:“你去哪兒了?”
李硯禧仍舊不說話, 彎着腰在床邊收拾東西。
“一身的脂粉味, 你是不是去外面尋女人了?”扶螢咬了咬牙。
李硯禧怔愣一瞬,皺着眉頭擡手嗅了嗅,轉身卻朝她道:“是又如何?”
“啪!”話音剛落,扶螢的巴掌便落在了李硯禧臉上,“你給我滾出去!”
李硯禧沒說話, 轉頭拿了收好的衣裳便要走。
“王八蛋!出門就被車撞死才好!”扶螢罵着,卻哽咽得厲害。
李硯禧抿了抿唇,停步轉身,斂眉看着她的眼淚,低聲道:“李扶螢, 我從前總是弄不明白你,你似乎很在意我,以為我收了旁人的東西, 會傷心得掉眼淚,可又總是數落我辱罵我。我後來明白了, 你心裏是有我,可你嫌棄我看不上我,覺着喜歡我丢人,所以,即便心裏有我也不願意承認,似乎非要作踐我才能找回你丢失的面子。”
“你滾。”她承認他所說的,可此時滿腦子只剩下他在外面找女人這事。
“我身上的脂粉味,是因我今日去了縣城裏的脂粉鋪子裏,在那裏看了許久脂粉香膏的樣式和價錢。”李硯禧不緩不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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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螢微愣,吸了吸鼻子,眼淚停了。
“我知道,無論我如何做,在你心裏我都比不上陶裕和方蘭漳。你從見到陶裕的那一刻便想到今日的事了吧?當官夫人,總比和我這個奴才在一起好。既然你這樣嫌棄我,也不必強忍着和我在一起了,你走吧,現下就回去收拾東西,明日一早我便叫丫鬟送你去縣城,你想和誰在一起便跟誰在一起,從前我無權幹涉,如今與我無關。”李硯禧說罷,轉身朝門外去。
扶螢心中難受又生氣,一向是自己落他的臉,沒有他落自己臉的道理。她追出去兩步:“我要帶飛飛一起走。”
“不行。”李硯禧停步,“飛飛是我的孩子,我決不允許她喊別人爹,也不會讓別人欺負她,你要嫁給誰我管不着,飛飛你別想帶走。”
扶螢咬了咬牙:“飛飛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我也不允許她有後娘。”
“她跟着我不會有後娘,我不會再娶。”李硯禧毫不猶豫跨出門檻,擡步進了西屋,不久,西屋裏傳來他哄孩子的聲音。
扶螢靜默站了會兒,回了主屋,氣沖沖将行李全收了,夜半又突然爬起來,将收好的行李又一件件放回去。
早起,她洗漱完出門時,李硯禧正在院子裏抱着飛飛散步,見她來,淡淡道:“飯在鍋裏。”
她沒回答,正要朝廚房走,李硯禧又道:“吃完飯,我叫丫鬟送你去縣城。”
她腳步一頓,沉默一會兒,低聲答:“嗯。”
李硯禧沒再多說,繼續抱着孩子踱步,手裏拿着撥浪鼓晃着逗她玩:“飛飛,飛飛。”
扶螢從窗子往外看一眼,忍住眼中的酸澀,快速喝完粥,轉身回到主屋裏,随意收了幾件衣裳,裝上那個匣子,又到了院子裏,淡淡朝丫鬟吩咐:“走了。”
李硯禧始終未看她一眼,照舊在逗飛飛玩。
她也未再回頭,徑直出了院門。
許久,李硯禧在院子裏立了許久,一陣涼風吹來,他抹了把濕潤的眼睛,抱着孩子回到側屋裏。
午時,孩子哭起來,應當是餓了,他回過神來,又抱着孩子出門。
跨出門檻,他迎面碰上早起去送扶螢的那個丫鬟,随口問一句:“這樣快就回來了?”
丫鬟看他一眼,支支吾吾道:“夫人、夫人說不要我送……”
他立即皺起眉頭:“她讓你不送你就不送?她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我、我……”
他說完,想起扶螢那個脾氣,也明白恐怕是丫鬟怕她,不敢多說,便迅速将孩子遞給丫鬟:“看好小姐,你在哪兒和她分開的?我出去尋。”
“就在村頭坐牛車的地方。”
“她坐上車了嗎?”
“沒。”
“好,我知道了,看好小姐。”李硯禧又叮囑一句,匆匆往外跑。
他徑直往村頭跑,在村頭尋了一圈,問了一圈,沒問到什麽消息,又往幾個村子裏跑,整整一個下午,去縣城裏的牛車都回來了,他仍舊沒問到她的消息,趕牛車的老叔也說未載過她。
天要黑了,他在原地思索一會兒,又朝回跑。
他打算再去叮囑丫鬟和奶娘幾遍,趁夜往縣城裏去,若真出了什麽意外,這時往縣城趕,興許還來得及。
圓月高懸,路上不算太黑,他跑得急,直沖到家門,要推門而入時,才瞧見土牆陰影下的人。
“青青?”他氣喘籲籲彎腰看,“你怎麽在這兒?我在外面找了一下午都沒找見你,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還想着一會兒就去縣城找。”
扶螢抱着包袱,緩緩站起來。
李硯禧一把将她抱住:“還好,還好,沒出事就好,沒出事就好。”
她沒說話,被他按在熱氣騰騰的胸膛上。
“不是叫丫鬟送你去的嗎?你怎麽将她趕回來了?不放心她嗎?明日我送你去吧。”
扶螢沒有說話。
“其實能嫁給陶裕也挺好的,他是縣令,往後做得好,肯定會升官,你也能跟着過好日子。你既選了他,往後便好好過日子,不要再想東想西了,沒有哪個男人能接受自己的女人紅杏出牆……”身上的熱汗熄下來,他忽然感覺胸膛前一片濕熱,愕然捧起扶螢的臉,低頭去看,“青青?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扶螢抿着唇,一直掉眼淚,就是不說話。
李硯禧急忙左右查看,見她衣衫齊整,頭飾俱在,只是額頭前的碎發微亂,才稍松一口氣,邊給她抹眼淚邊問:“是哪兒不舒服嗎?我們進屋說。”
她搖了搖頭,掙脫他的手,不肯往院門裏走。
李硯禧苦笑:“我是什麽洪水猛獸嗎?難道你進了這個門就出不去了嗎?我說了送你走便會送你走。你放心吧,天晚了,先回去睡覺,明日一早我送你去,送你到衙門口。”
扶螢又搖頭,哭得更厲害了。
李硯禧雙眼也有些濕:“你不願意便算了,我去問問村子裏有沒有能借宿的地方,你去住一夜,明日我送你離開。”
“你、你……”扶螢哽咽得話都說不清了,“你不要我,你只要孩子……”
李硯禧覺着荒唐,眼淚全蹦了出來:“你為何這樣會倒打一耙?是我不要你嗎?是你不要我,是你要離開我,怎麽又成了我不要你?”
“你趕我走……”
“我趕你走?是你對我愛答不理,你嫌棄我,我沒辦法了,我只能讓你走。我還能如何?也安定下來了,孩子也有了,你的心還是不在我這兒,我還能怎麽辦?我就算是将你關起來,你的心還是不會在我這兒。”李硯禧握住她的肩,滿腔無奈,“你說,你到底要我怎麽辦?非要我去給你做小,非要我和旁的男人一起伺候你,你才開心是嗎?”
她哭得開不了口,只是搖頭。
李硯禧也哭:“我究竟是有多差多不堪,你要這樣對我?無論如何,我絕不可能做小。你在外面待了一天了,先進去吃飯吧,吃完早些休息。”
扶螢被拉着進了門,徑直往廚房裏走。
竈上沒有火,李硯禧抹了把眼淚,将柴架上,往鍋裏添了些水,拿了砧板出來剁肉,整個廚房裏都是篤篤聲。
扶螢還在哭,一直哭到手中被塞了只碗,眼淚又吧嗒吧嗒往馄饨裏掉。
李硯禧蹲在她跟前,給她抹了抹眼淚:“別哭了,先吃飯吧,一會兒要冷了。”
她止不住,邊往嘴裏塞馄饨邊掉眼淚。
李硯禧看着她,忍不住也又掉起眼淚來:“我就這樣丢你的臉嗎?怪不得你不肯和我一塊兒去縣城,是怕別人知曉我們的關系吧?即便是我們什麽都發生了,連孩子都有了,你還是不肯承認我,似乎在外人跟前露出半分對我的喜歡,就會要了你的命一樣。
我知道,你是小姐,你從小飽讀詩書,能和我有夫妻之實已是給我臉了,可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你上一刻還摟着我喊我哥哥,下一刻便像對狗一樣對我。
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可以瞧不起我可以不跟別人承認我們的關系,我都認了,可你現在私下都不肯跟我好了,你要我怎麽辦?你現下哭,我都不明白你到底在哭什麽,你到底在痛苦什麽?是不是還是嫌棄我?
既然這樣嫌棄我,又何必難為自己?我不是都認了嗎?我不是答應你放你走了嗎?你為何還要這樣哭?
要麽你砍我一刀,我們斷個痛快吧,只求你不要再用軟刀子刮我,也不要刮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