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周一的早上一上班，林芳蓉便看到辦公位上不起眼的地方，放着一個紅色紙袋，打開一看，是某品牌的項鏈，不便宜。她看了一眼，便合了起來，裝回袋子。她向裏間看了看，廖智平并不在。坐了一會兒，她把那袋子放在了廖智平的辦公桌上。

過了一會兒，廖智平從外面走進來，看了一眼林芳蓉，說：“早！小林。”

“早！廖經理。”林芳蓉回道。

等他走進裏間的時候，他看到放在他桌上的紅色袋子。這時候，林芳蓉拿着筆記本和筆也進來了，對他說道：“廖經理，今天有幾個重要的事情，我跟您确認一下。”

“嗯！”

“上午10點到12點有個總部的重要電話會議。。。。。。”

“嗯。。。”他看着那個紅色紙袋，右手的食指輕輕的叩着桌面，臉上比平時嚴肅了一些。

“林嘉公司發了郵件，希望這一批訂單的貨能夠早10天交付，也就是這個月底。”

“嗯，開會前讓熊懷睿來一下，我看看生産進度。”

“好的，另外。。。。。。”

“怎麽了，這個，不喜歡嗎？”沒等林芳蓉說完，廖智平看了一眼紅色首飾袋子，又擡起頭看着林芳蓉說道，林芳蓉沒有說話，廖智平又說：“周六我是真忘了是你生日，昨天本來想帶你自己去挑，你不是又跟同學出去了嗎？所以我就自己挑了一件，不合意嗎？”他原本嚴肅的臉上浮出了笑來，但林芳蓉仍然沒有說話，他又道：“周六你特意叫同學過來過生日的吧？你的追求者？”

“不是。”林芳蓉垂下眼說道，周風現在确實不是她的追求者，相反，他想要和她劃清界限，但有的事情在有的時候，越是說不是，越顯得是。而且，廖智平問了兩個問題，她只是簡單回答“不是”，廖智平倒不知道，她不是特意叫同學過來一起過生日的，還是周風不是她的追求者。

“那是？”廖智平卻不知道該問，到底是什麽了。

“你覺得我是因為這些？”林芳蓉反問道。

廖智平沉默了會，食指又輕輕的在桌面上叩了兩下，問道：“附近有好幾個新樓盤，你有沒有去看過？”林芳蓉沒有說話，臉色比剛剛更陰沉了一些。“這個周末我陪你去看看，要是有喜歡的，可以訂一套。”

“你果然覺得，我是喜歡你的錢。”林芳蓉說道，然而轉身出去了。

廖智平吐了一口氣，他想晚上吃飯再跟她說明一下吧。他以為她是懂事的，以前也一直相安無事，但是最近林芳蓉卻一步一步逼得緊了起來。他不可能放棄自己臺灣的家庭，沒有他太太的相助，他走不到今天這個位置。但是對林芳蓉，他覺得自己也付出了真心，他喜歡她身上的青春朝氣、漂亮大方，也欣賞她處理工作時候的利落幹練，更沉浸于兩個人相處時的輕松惬意，她可以優雅美麗的在高檔餐廳喝紅酒，和他交流藝術見解，也可以俏皮可愛的在路邊小攤吃臭豆腐，讨論民風民俗。他現在只記得太太對他事業上的幫助了，他大概忘記了，他的太太年輕的時候也是優雅美麗、俏皮可愛的，但是她現在只是一個操持家庭瑣事的中年婦女，一個優雅美麗的中年婦女，仍然是中年婦女。

林芳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自己一開始就知道他有家庭，知道他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家庭，但是她還是心甘情願的沉淪了，沉淪在他成熟優雅又善良多情的魅力裏。整個工廠的人都認為廖智平一定是一個很花心的人，因為他對女員工特別照顧，遇到困難的女員工，只要找到他求助，不管他認不認識，他都會伸出援手，有還的，也有不還的，無非幾百幾千塊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其實他也幫助過男員工，不過是因為工廠女工多，大家又一直誤傳，所以顯得他對女員工有一種偏愛罷了。他曾對林芳蓉講過，他自己也曾經是工廠最底層的一員，吃過很多苦，所以更能理解和同情這些身處底層的異鄉人，并且年紀還那麽小，這些車間的打工仔打工妹，比他女兒大不了幾歲。

但是他到底是看低了她，以為她只是為了他的錢，可是沒有錢，她又會喜歡他嗎？有那麽一瞬間，她想，他想給她買一套房子，為何就不答應了他呢？不然到頭來，不是人財兩空？然後又在心裏鄙夷自己還是喜歡他的錢。她是特意叫周風來吃飯的，正好周風和她是同一天過生日，一來，她想讓廖智平知道，她是有優秀的追求者的，他給不了她的東西，別人給得了，二來，如果周風真的還有意，她也是可以離開廖智平的，她向來是自信的。只是周風在陪她逛商場的時候，好幾個店員誤以為他們是情侶，然而周風卻每次都解釋：“我們只是同學。”臨分別時還對她說：“芳蓉，如果有事需要我幫忙，我會盡力，但是--我們現在、以後只是同學。”她心裏沉了一下，但仍然笑着說：“當然了。”

周露接下來上班的日子仍然是那麽無所事事，曉陽給周露的辦公軟件教材已經看了兩遍了，打字速度已經練習得比辦公室裏其他的人都更快了，也沒有什麽确定的要周露負責的工作。周露常常問辦公室裏的每個人，需不需要自己幫忙做點什麽，然而好像大家都沒有太多工作啊，周露除了偶爾幫熊課長到車間找個人、到別的辦公室送個材料、幫曉陽做一些資料錄入之外，無所事事。

時間過得讓周露覺得比之前在車間裏還要空虛，至少之前身體上的辛苦勞累讓周露沒有時間去思考。

上次林老師說同學們給周露在□□上給她留言了，周露原來不想去看，不想難過也不想面對同學們的關心和疑惑，但是過了一陣子，心情好像平靜下來了。

周露抽空去了一趟網吧，登錄了□□。除了同學們零零星星的問詢，班長于建楚的寫了一封長信，自然是勸她回去讀書的。

周露：

開學快兩個月了，你還沒有回來，聽林老師說，你和初中同學去了深圳。不知道你是什麽原因就這麽放棄學業？林老師說了，有什麽困難我們大家可以一起幫助你，你盡快回來吧！不用擔心落下的這兩個月，憑你的基礎趕上來是沒有問題的，我也可以幫你複習。

我們辛苦付出、努力拼博了兩年半，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我們就這麽在最關鍵的時刻放棄，你不是一直憧憬着大學生活嗎？不是一直向往着成為一名老師而為之努力着嗎？如果一點點困難就這麽後退、逃避，你就不是我認識的周露了。

快回來吧，周露，老師和同學都等着你。

于建楚

2006.4.5

高一的時候，班長問過周露：“周露，你想考哪所大學？”那時候，周露和他的成績幾乎不相上下，他說希望他們考到同一所大學。後來到了高三，他對周露說：“我們可以考到同一所城市。”

周露沒有給他回信。他大概在心裏對她恨鐵不成鋼吧。

時間空落，心中寂廖，時而惘惘，時而惶惶，有時候，沒有工作，又背不進去單詞，便透過玻璃牆，看車間裏人來人往，聽機器轟轟鳴鳴，以此填滿大腦。然而歲月如流，時間很快就到了6月，周露的同學們大概都在晝耕夜誦的備考，他們的人生從此将會更上一層樓。

再一次發了工資，周露終于買了一臺手機，并打電話給林老師告訴她自己的手機號碼。林老師讓她寄兩張證件照片回去，幫她辦理高中畢業證。老師嘆息一聲，問起周露以後怎麽打算，周露說自己在打工的同時，會繼續學習。老師最後惋惜，但又鼓勵的對周露說：“周露，沒有參考高考，沒有上大學也不要緊，你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學習，将來有條件了，可以參加成人高考，或者自學考試拿到本科畢業證，再考研究生回到學校都可以，千萬不要放棄學習。”

“謝謝林老師，我會記住您的話的。”

“嗯，有空就給我打電話，彙報彙報。”

周露想，林老師一定十分遺憾和痛心，卻還要反過來安慰自己、鼓勵自己、關心自己。

一波訂單出貨結束之後，又是一個放假的周末。熊課長邀請大家周六中午去他家裏吃飯。

下班時周露問曉陽：“熊課長以前也經常請大家吃飯嗎？”

“也有，反正他一個人在這裏，放假又沒有別的事。”

“哦？他一個人？”

“他老婆在老家當老師，聽說不肯跟他來深圳。”

“哦。”周露竟瞬時對熊課長生出一分同情來。

周日中午，周露在水果店買了一些水果，按照前一天熊課長給的地址找尋過去。公司給主管也是配備了單人間宿舍的，但總歸是宿舍，估計還是有所不便，所以很多主管便在附近的村子裏自己租房子住。附近的村子裏都是當地村民的自建房，顯然都是為了出租而建，有些樓與樓之間僅容一兩人通過，有一些房間估計終年曬不到陽光。

彎彎繞繞，4巷9棟801，幸好不遠，周露走了10幾分鐘也就到了，在樓下按了門鈴後，熊課長開了門。上到8樓，周露見一間房間開着，正是801，周露輕輕敲門，熊課長穿着短褲拖鞋從卧室走出來說：“進來進來，快進來。” 然後走過去把門關上了。

屋子裏有香水的味道，物品有些零亂，大概單身男士居所都如此吧。

“他們還沒到嗎？”周露把水果放在茶幾上，環目四視，貌似熊課長根本沒有準備飯菜的意思。大門關上，周露突然有些不安，走過去把門又打開了。“開着等他們吧。”周露笑道，然後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哦，他們幾個突然說有事不來了。”熊課長拿起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看看電視，喝杯水，一會我們出去吃飯吧。 ”

“啊？那要不我回去吧，就不打擾您了。”周露起身準備告辭。

“唉，來都來了，坐下說幾句話。”

“哦，好吧。”周露心中不安，臉上表情有些緊張和尴尬。

“你看什麽電視？”熊課長看了一眼周露，又笑說：”你那麽緊張幹嘛？我又不是老虎豹子。”

“我。。。宿舍沒電視，我一般也不看。”

“你自己調臺吧。 ”熊課長把遙控器遞給周露，周露讪讪的接了過來，胡亂的切換着電視臺，因為不安心跳加速起來，感覺呼吸都快不暢了。

“家裏都有什麽人呀？常常打電話嗎？”

“打電話的。”周露不想說及家裏人的事，感覺氣氛很怪異，大腦只是想着怎麽離開。然而熊課長起身去倒了杯水，順便又把大門關上了，他再次坐下來時，離周露只有一只拳頭的距離，周露緊張的往旁邊挪動了一下。

“我看你好像挺怕我的。”熊課長笑道，又伸手來拿遙控器，在他的手掌觸到周露的手之前，周露本能的一縮手，遙控器掉在了地上。

“你怎麽這麽緊張？”熊課長撿起遙控器。”我看你做事情很快，很聰明，所以調你來企劃課，好好幹，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以後會有發展的。 ”他看着周露笑。

“哦，謝謝熊課長。”周露心下思忖，原來是他調自己到企劃課的？不是廖經理？心下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神經質了，便放松了一絲絲。

“怎麽樣？工作好好幹，生活上有什麽困難也可以提，我是你的主管嘛，有什麽困難都可以跟我提。”

“沒有沒有，挺好的，謝謝熊課長。”周露擠出一絲笑。

“我就覺得你比別人聰明。”熊課長把遙控器放在茶幾上，身體往後一傾，靠在了沙發上，一只胳膊放在了周露背後的沙發靠背上。

“也沒有。”周露讷讷的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瞬間又緊張了起來。

“我也挺喜歡你的。”這時候，他把手放到了周露肩膀上。周露瞬間反射站起來，卻被他拉住又坐下來，“別緊張嘛，坐下說。”

“我。。。我想我還是回去了。”周露漲紅着臉說，卻被他雙手拉住坐在沙發上。

“我真的挺喜歡你的。”熊課長又說道，不僅臉向周□□過來，身體也靠過來壓在她身上。周露腦袋一“嗡”，心中只覺一陣惡心，雙手使勁卻推不開他，只好兩腳用力踢打，把茶幾踢了一下，水杯等哐當當滾到地上，熊課長大概愣了一下，而她趁機推開他，飛快的起身開門跑下樓。

委屈和難過的眼淚不停的往下流，她飛快的邊跑邊哭，路人側目看着她。快到宿舍時，她終于停下來，擦擦眼淚，極力忍住悲傷。回到宿舍，拿了臉盆毛巾牙刷去洗漱，把臉洗了一遍又一遍，口漱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還是覺得衣服上都是惡心的味道，又去洗了澡，中午淋浴房還沒有熱水，周露便用冷水洗了澡。

周露端着臉盆回宿舍時，逢逢正好吃飯回來。

“唉？你不是去你們主管家吃飯了嗎？怎麽回來了？怎麽大中午的還洗了個澡？”

“嗯，外面太熱了，所以洗個澡。” 她不想讓逢逢知道這事，更不想讓菲菲知道，上次餘菲菲就提醒她注意這個主管。但肖逢逢覺得她的表情很明顯不對，一定裝着什麽事情。

周露爬到上鋪，肖逢逢也跟着爬上去，兩人面對面盤腿坐下，周露眼睛一紅，眼淚流下來。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逢逢扶着周露的肩膀問。

周露環視四周，其他上鋪一個人也沒有。沉默了一會兒，內心糾結了一翻，最終還是說了。

“中午我到熊懷睿家裏，其他同事并沒有來。”

“然後呢？”逢逢不解的問。周露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去擦眼淚。“他不會。。。。。。非禮你了吧？”肖逢逢小聲的問道。周露仍沒有說話，用沉默代表了确認。“他大爺的！”肖逢逢提高了音量。

“噓！”周露示意她小聲。

“他大爺的！”肖逢逢又罵了一聲，“你。。。沒事吧？”肖逢逢擔心的問道。

“沒事，我跑掉了。”

“先休息，回頭想辦法收拾他！他大爺的！”

周露躺在床上，想起父母、爺爺奶奶、幺爸幺嬸、老師、同學等等。本來這一陣子，她已經不再去想高中生活，不再去想大學，但此刻，又不禁悲從中來，覺得前途茫茫、人生無依、簡直不堪設想。

周露一直睡到晚飯時間，直到肖逢逢叫她起來吃晚飯。雖然沒有心情吃飯，但是肚子實在餓得咕咕叫。

“走走走，吃飽了我們再想辦法收拾一下他。”

“怎麽收拾？” 周露想起來前陣子，聽說廠裏有一個男主管平常罵人太兇太狠，有一天夜班的路上被人蒙頭揍了一頓。“你不會想找人打他吧？”違法犯罪的事周露還是拒絕的。

“辦法慢慢想呗，吃飽了才有力氣想呀，反正不能就這麽放過這種人渣。”

“對了，你明天上班怎麽辦？”吃飯時逢逢問。

“我還得去上班！在辦公室裏他敢怎樣？ ”周露原本不想再去上班，不想再看到那個惡心的人，但是剛剛逢逢的幾句話提醒了她，自己餓着就能懲罰壞人了嗎？不上班就算收拾了流氓了嗎？不上班連工資都沒有！

“對！而且你一定要在氣勢上壓倒他！讓他以後不敢再打你的壞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