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總得圖我點什麽吧

第 22 章 你總得圖我點什麽吧

一頓本該還算溫馨的晚飯、一段已經在嘗試修補破損的關系,因為某個微小的錯漏,像偏移鐵軌的列車,轟隆吼叫着疾馳向覆滅。

但也不過是早晚的事,不在今天發生,也有明天後天,以及未來無數個可能會發生的瞬間。

面對昆妲聲聲質問,江飲無力辯駁。

還能看到她因憤怒和委屈而漲紅的臉,感覺到她情緒的激湧,已是萬般慶幸。

只要她還活生生站在面前,還願意表達,即使誤解也沒關系。

漫長肅靜的對峙後,江飲輕輕推了面前的湯碗,“你喝。”

“回答我!”昆妲再次嘶吼出聲。

“我沒有覺得你見不得人。”江飲并不覺得這個回答能讓她滿意。

“那你為什麽要我藏起來!”她嗓子已經吼破音。

重複回答一個問題,使江飲頗感到疲憊和無奈,她更傾向如何解決問題,于是起身,“那我現在打電話讓我媽過來,我跟她講清楚。”

“你讓她過來幹什麽?”她像只縮在角落渾身炸毛的幼貓,不斷朝人哈氣,“讓你媽來,你們一起羞辱我嗎?”

“我們羞辱你幹什麽——”江飲往後用力抓扯了一把額發,幾乎要給她跪下,“你真的想多了。”

“那你為什麽要讓我藏起來。”她還是那句話,淚盈滿的大眼睛直直望過來,讨一個交待。

據說貓群之間,長久對視意味着挑釁和争鬥,江飲錯開視線不看她,也不再回應她的喵言喵語。

為什麽?為什麽?昆妲一連串的問題,或許都不用回答。她只是需要一段有恃無恐的關系、一個安全的環境、一個合适的理由來宣洩委屈。

不管不顧,為了哭而哭,串串往下掉着眼淚,口齒不清控訴:“你有外婆炖的雞湯,你媽媽給你送雞湯,你欺負我沒有外婆沒有媽媽嗎?你們都欺負我!”

江飲嘆氣,“我沒有欺負你。”

她不管,“那你為什麽要我藏起來,你不喜歡我為什麽要留下我,給我衣服穿給我飯吃,你們有錢人都愛做慈善?”

江飲上前兩步,“我喜歡你,我沒有不喜歡你。”

“你走開!”她猛地一揮胳膊,“我不稀罕你的喜歡,我讨厭你!”

江飲只得退後,好像說什麽都是錯,幹脆閉嘴。

可她仍是不滿,叽咕一陣,尖尖的下巴颏朝一邊翹起,“你為什麽不說話?”

江飲吸氣,“你想讓我說什麽。”

“不想聽你說話!”她又猛地一彈,朝後躲去。

江飲垂着手無可奈何看着她。

電視裏幾位綜藝嘉賓齊齊爆笑,伴随曲調輕快的BGM,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室內的低壓氣氛。

昆妲跪坐在沙發一角,慢慢安靜下來,只不時發出兩聲抽泣。

“菜都涼了。”江飲重新在茶幾邊坐下,筷子挑了涼掉的米飯送進嘴裏,若無其事招呼,“正好,天太熱了,涼着吃正好,快吃飯吧。”

昆妲擡眼,目光仇恨。

江飲不以為意,探身端了她的碗,蓋了幾勺玉米肉沫,把米飯拌得香香端到她面前,喂貓兒似哄,“吃吧,辛苦一下午,不吃多可惜啊,可不能全都便宜我。”

這時候江飲是很怕的,怕她一巴掌把碗掀翻,這很符合她的人設。

拌飯的香味兒幽幽環繞在兩人之間,昆妲吸了吸鼻子,最終還是把飯碗搶過去,還不忘放狠話:“我當然不會便宜你!”

反應倒很符合她近年的經歷。

只有真正受過窮,忍過饑挨過餓,才知道糧食的珍貴。

一頓飯有驚無險吃完,發脾氣、流眼淚也是很消耗體力的,昆妲連吃兩碗拌飯,只是雞湯一口沒動。

飯後江飲自覺收了碗筷去洗,昆妲抱膝坐在沙發上,看搞笑綜藝也滿臉怒容,與人不共戴天。

從廚房洗完碗出來,江飲在盥洗臺再次洗過手,擦幹手上水走到門口,“我出去一下,你自己在家。”

昆妲沒出聲,眼睛死盯電視,江飲也沒指望她會理會,低頭換鞋,故意沒拿鑰匙出門。

沒走多遠,江飲就在附近店子批發了些雪糕回來,站家門口擡手正要敲門,發現門開着,兩根手指寬的縫。

她提前把門打開了,人就坐在沙發上看着,表情冷酷。

拉開門進屋,關門,換鞋,江飲把塑料袋提到她面前。

雪糕品類還是小時候吃的那些,十幾年除了價錢好像連包裝都沒怎麽變,數量最多是奶油小布丁。

十三歲,鳳凰路八號昆家別墅門口,她們初見時江飲不小心碰掉她的那只,過了這許多年才有機會賠給她,很多很多倍的賠給她。

她沒接,江飲取出一只擱在茶幾上,其餘放進冰箱冷凍,出來的時候看見她已經拆了包裝,兩手捧着小口地舔。

江飲沒考慮過讓昆妲和媽媽見面,她肯定是不願意的,否則怎麽會躲進衣櫃裏。

之後兩天,江飲照常去店裏,下午回來她已經做好飯,兩人沉默吃完,江飲回房間留給她更多獨處空間。

彼此不講話,但新買的護手霜她開始用,是馥郁香甜的玫瑰味,幾次經過她身邊,江飲隐隐約約聞到。

到第三天下午,江飲沒出門,兩點她午睡起來,準備做飯,家門被敲響,江飲去開,把送床的師傅迎進家。

卧室裏只有一張小單人床,現在江飲又買了一模一樣的第二張,房間不大,擠擠挨挨布置成酒店标間,中間一個床頭櫃切割出筆直的楚河漢界。

期間昆妲坐在客廳沙發上,當着人面全裝作看不見,只在人背身時探頭偷瞟。

送走安裝師傅,床鋪好江飲才去請她,語氣裏含着小心:“以後睡房間吧,不睡沙發了。”

江飲努力說服她,“不然下次我媽來,你又得收拾東西,再說萬一家裏來客呢,你在沙發上終究是不方便。”

她這次沒犟,收拾東西進房間,坐到床邊身體新奇颠兩下,手掀起床單看,床墊很厚很軟,彈性十足。

當天夜裏,她乖乖在床上睡覺,洗完澡散着香香的頭發,仰面躺着看老房子發黃的天花板,手指細細摩挲着柔軟的床單布料。

像貓咪好奇嗅聞自己的小窩,試探伸出爪爪,整理床單邊角的褶皺。

時隔多年,她們終于又躺進同一個房間。

熄了燈,夜很靜,清亮如雪的月光落進房間,在靠窗的地面鋪了薄薄一層。

有細小窸窣的布料摩擦聲傳來,江飲在黑暗中微微偏頭,看見昆妲逆着光的薄削剪影。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她聲音很輕,如同石子投向湖面,濺起細小浪花。

江飲張口,緩慢地吐息,盡量讓語氣柔和,“我說了,你不用謝……”

我竭盡全力所做的一切,都是我願意。

“那你總得圖我點什麽吧,以物換物,我不情願接受施舍。”昆妲從床上坐起來,身體曲線流暢如水,沒有一絲多餘的褶皺,月光如紗披蓋在肩頭發梢。

江飲不知道她現在習慣裸睡,一時愣神。

她徑直靠近,微微傾身,溫熱香氣四散開,柔順長發自肩頭垂蕩,月白光影随身體玲珑曲線流淌,凹凸畢現。

“要睡我嗎?”一種輕慢的口吻,沒有多餘的情緒,又似閑聊,尾音稍揚,禮貌征求意見。

看不見她的臉,無法分辨她此刻心境,江飲手攥緊床單,收攏成拳,細微疼痛從指骨蔓延至全身。

心髒像一張薄薄的紙,被猩紅的痛意燙出一個個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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