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狗老板還挺別出心裁
第 23 章 狗老板還挺別出心裁
昆妲是打算把自己當個物件賣出去抵債。
她并着腿坐在床邊, 頭微偏,十指細細梳理着長發,像礁石上一只粼粼發光的水妖, 誘惑與危險并存。
然而失去大海的庇護, 她姿态頹然,已對世間種種苦難都妥協,甘願用眼淚換珍珠。
這買賣不是誰都有福分遇上, 偏江飲不領情, 剛正不阿站在床的另一頭, 肩背刀削般的直。
“你躲什麽,是我不夠漂亮嗎?”昆妲困惑地歪頭, 扭過半片身子,月光為她鍍上一層聖潔的白。
江飲在牆角陰影裏的黑暗中凝視着她,心情複雜。
不可否認她的美麗, 但心中并無旖旎, 只有持續而緩慢的隐痛,胸口每一次起搏都泵出淋漓的鮮血。
江飲想心平氣和跟她談一談, 喉嚨卻無法發出聲音。
話已經講了千千萬萬遍, 她半句不聽,自有一套邏輯, 已經習慣了等價交換, 甚至血本無歸。
她謹慎提防任何角落裏突然竄出的搶劫犯, 準備好雙手奉上熬更守夜辛苦賺取的酬勞, 為避免傷害, 為求條活路。
“昆妲, 我們之間不是主雇關系,我不需要你向我付出勞動, 我已經講過很多遍,我……”
江飲有點說不下去,手背狠狠擦過鼻梁,“你不用把自己搞得那麽難看。”
“我哪裏難看啦。”昆妲答非所問,細長指骨沿線條清晰的下颌拂過脖頸,掌根托起雪白,推壓出形狀,“我胸大腰細臉蛋美,和難看這兩字根本不搭邊。”
“我說你樣子難看!”江飲大聲。
“我不難看呀。”昆妲一挺小腰,“我可好看啦。”
江飲吸氣,正要開口,她下一句緊跟上,“還是你嫌我髒啊?”
“什麽?”江飲蹙眉不解。
“你覺得我以前都是靠賣嗎?”她笑出聲,“其實我應該早點這麽幹,那我肯定會比現在過得好,對吧,憑我這張臉。”
“昆妲!”江飲呵止她。
“幹嘛?”她滿不在乎,“笑貧不笑娼你沒聽說過。”
“我沒有這樣想過。”江飲聲音低沉,強壓抑着憤怒。
“那正好,你做我第一個客人。”她兩手撐在身後,腿搭上床沿,身體完全暴露在月光下,“便宜你了。”
“昆妲!”江飲再次出聲,房間內震出回響。
她偏頭,兩腿交疊凹出姿勢,幾分天真困惑,“你邀請我進房間,難道不是為睡我?”
“我邀請你進房間,只是希望你能睡得好。”江飲聲線顫抖,已在理智崩潰的邊緣。
“你睡我,我也享受嘛。”昆妲拍拍床,“你別怕,我沒病。”
江飲轉身即走,門狠狠砸上,連帶着整個樓層發出驚天動地的響。
昆妲雙肩下意識瑟縮,先是屏息不動,許久沒聽見門外動靜,身體才慢慢放松下來。
戲臺底下沒了觀衆,她頓時敗興,手掩唇打個哈欠,扯被躺倒前不忘按遙控器把空調打開。
江飲不在家的時候,她偷偷進房間來躺過幾次,這裏與她曾在清萊府那間簡陋的出租屋全然不同。
枕頭被無數顆腦袋壓成一塊鐵餅,床墊彈簧從邊角支棱出幾根粗鐵絲,房間經年累月的黴味兒,門扇總也關不嚴。
夜間無法安睡,性別不明的高跟鞋在走廊上一陣淩亂,薄牆那頭很快傳來粗暴性的聲音……
幸而那把魯格MAX9鮮少有上膛的機會,回國前大半年的時間,日子死水般平靜,心境似腐敗的落葉沉底,那時已經沒有人又輕又軟在房間呼喚她的乳名。
江飲的家相比之下已經是天堂般的存在,床墊幹淨柔軟,房間充滿淡淡香薰味道,戶型朝向很好,太陽和月亮都能照進窗子……
還有空調呢,微風像一只只溫柔的小手撫摸過身體,臉頰貼着軟枕輕輕地蹭,昆妲舒展身體,安心睡去。
江飲獨自在陽臺上站了很久,想抽一根煙,但她其實沒有這個習慣,只是想找點事做,暫時清空腦子。
陽臺上有幾盆房東留下的綠植,江飲的責任心把它們照料得很好,網上曾搜索攻略,按照它們的習性澆水施肥,出現蟲害也會馬上打藥治理。
靠牆的月季品種名為自由精神,花朵重瓣碩大,顏色粉白,渾身密密麻麻大刺小刺,沒法修剪,植物趨光的本性,茂盛的枝條垂蕩到牆外,風中搖旗吶喊。
這花跟屋子裏的人一樣,美則美矣,有自己的傲氣。綻放,也凋零,缺水黃葉,缺光徒長,需要精心呵護。
對昆妲,江飲實在太過了解。
耍賴、示弱,再進行一系列的自我貶低,以退為進從而考驗對方容忍度和耐性,目的只是一張長久的、舒适的床。
即使看穿又能拿她怎麽辦呢?她已經那麽可憐,她的自卑、敏感、偏激和喜怒不定通通都能得到原諒。
只因為她是昆妲。
江飲順手拿了陽臺上的澆水壺,晃蕩晃蕩還有半瓶多,她抹黑添水,倒了一瓶蓋的水肥進去,灌進花盆裏。
她有責任有義務,也心甘情願侍奉這株渾身尖刺的‘自由精神’。
返回客廳,江飲本想在沙發上将就一晚,略略思索,擔心往後沒法收場,最終還是擡步走向房間,回到自己床上。
昆妲已徹底安靜下來,側躺面朝窗戶的方向,長發乖順披散在腦後。
江飲很輕地翻身,視線眷戀撫過她背影。
這場鬧劇終于落下帷幕。
睡眠是最好的鎮定劑,第二天一早,她們已默契将昨晚的不快抛之腦後,江飲在盥洗臺對着鏡子檢查黑眼圈的時候,廚房裏飄出煎蛋的香味。
早餐是火腿煎蛋三明治,昆妲蹲在茶幾邊,手抓着小口地咬,同時用手機刷招聘軟件,江飲拿水杯的時候從旁經過,不動聲色瞟了眼回到位置。
吃完早點,江飲自覺收了盤子去洗,打掃廚房,昆妲美滋滋躺沙發上看電視。
江飲打開冰箱切了個火龍果端出去,昆妲不等招呼,坐起來四處找牙簽。
半晌,覺得自己當着江飲的面過得這麽快活有些不應該,她解釋說:“我已經在找工作了。”
江飲想起她昨晚說的那些話。
這樣的漂亮女人,只要她願意,不論男女,大把的人願意像養一株花,即使被刺傷也毫無怨言養着她,只為欣賞她的美麗。
江飲多幸運啊,這枚花種飄進她貧瘠的土地,自己紮根生長,舒展細嫩枝條,将一切好的壞的都剝開展示。
江飲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松弛,順着她意思,“不着急,慢慢來。”
“我會做咖啡,會烤面包,還給蛋糕裱花,西餐和泰國菜都會一點,中餐也會。”火龍果汁染紅她顏色淺淡的唇,她說起這些是自豪的,身體小幅度動作,表情雀躍,容姿明豔。
“那很好啊。”江飲贊許地點頭,并鼓勵,“你一定會找到好工作的。”
“想找個離住處近點的,能早點回來煮飯。”昆妲自顧自說着。
她把自己定位成江飲的兼職保姆,用勞動換取躺在那張床墊上的資格。
“是得找個近點的,不然時間和精力都花在通勤上了。”江飲順着她話接。
這女人看起來嬌滴滴的,其實脾氣大得很,江飲學乖了,不敢忤逆,現在就算她說要去火星上種土豆也舉雙手雙腳支持。
為了留給她更多的獨處空間,飯後江飲拿上鑰匙出門,“我去上班了,你乖乖在家,找工作的事不用急,你剛回來沒多久,休息陣子也是應該的。”
大概是對江飲縱容的底線已有了深淺,昆妲看起來比昨天放松很多,咧嘴露出一排紅紅的小牙,揮手,“拜拜,早點回家。”
“拜拜。”江飲關閉房門。
從昆妲住進房子裏,幾次獨自外出,江飲心情各不同。
老城區好就好在綠化,樹都是幾十年的老樹,濃蔭遮蔽了毒辣的日頭,行走樹下,聽鳥兒啾鳴,身心舒暢。
現在江飲很确定昆妲不會輕易離開。
昨天那場較量,雙方各取得巨大成功,有些話确實很難說出口,字字句句都拆解在行動上,受情緒的挑撥,一次次試探、沖撞。
若凡事都能有商有量,這世上将不再會發生犯罪。
假設,七年前在奧克蘭街頭那個搶劫犯,随機挑選一名幸運路人後拔出刀子,滿臉笑容打招呼,“嗨,女士,可以把你包裏的現金全都交給我嗎,我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八歲小兒……”
而我們善良溫柔的女主角昆妃妃,聽聞對方慘痛遭遇後不禁潸然淚下,馬上雙手将在超市打工賺取的酬勞奉上。
搶劫犯被她自我奉獻犧牲的高尚情操感動,最終歸還一半財物,雙方互相鼓勵,擁抱後揮手道別……
當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日光之下并無新事,此類情節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或許曾有上演。
公交到站,江飲停止胡思亂想,刷卡上車。
還是那個靠窗的位置,不久前她還在為昆妲後腰那條細長的刀疤心痛難捱,現在差不多角度的日光潑灑在臉上,江飲腦海中浮現昨夜赤身的昆妲,很慶幸她身上再沒有多餘的疤痕了。
到店是十點,陳穎很意外,“老板今天這麽早。”
江飲點點頭,“幫我做杯冰美式。”說着徑直朝庫房裏的那間小辦公室走去,照例查看近期營業額以及物耗情況。
陳穎進來送咖啡,江飲順勢将她留下,請她在對面椅子上坐。
被老板單獨談話,陳穎有點害怕,目光揣着小心,“我最近犯錯了嗎?”
江飲笑,打破沉悶,“沒有,我就是有點事想問你。”
兩人年齡相當,江飲平時也很好說話,只要不耽誤店裏生意,考勤上放得很寬。
陳穎心裏胡亂猜想着,老實拉開椅子坐下,“老板你說。”
江飲探身,桌面上攤開個巴掌,“咱店裏現在加上我和你,一共五個人,對吧。”
陳穎點頭。
江飲問:“忙得過來嗎?”
“是指哪方面啊。”陳穎掌根搓了搓膝蓋。
“做咖啡呀。”江飲說。
“可是老板,你已經很久不做咖啡了。”陳穎小聲。
江飲稍拔高音量,“那我也有幫忙外送呀,我還做策劃呢,采購呢,維護外賣平臺。”
“那老板你說的做咖啡嘛……”陳穎有點受不了她的拐彎抹角,“老板你有事就直說吧。”
敲敲額頭,江飲“哎呀哎呀”叫,半晌才扭捏着:“我就是想問問,咱店裏還缺不缺人。”
“說半天就這個啊。”陳穎終于明白她意圖,“老板你想安插人,就直接講嘛。”
“不是安插,什麽叫安插!”江飲急了,“我不是看最近咱們招牌起來了,這附近寫字樓的小白領都在店裏買咖啡,擔心你們忙不過來。”
陳穎意味深長“哦”了聲,“所以,是男生還是女生啊?”
“女生。”江飲摸鼻子。
“女生好,女生細心。”陳穎馬上工作臉,“她什麽時候過來入職呢?”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來。”江飲老實講。
陳穎又糊塗了,“什麽意思。”
江飲已經幫小店長制定好步驟,“這樣,你網上先發布一則招聘啓事,說招個咖啡師,條件限制為女性。如果你看到她投遞簡歷,或刷到她的簡歷,就主動聯系她,邀請面試。”
江飲在社交軟件裏把昆妲的名字和生日發過去,昆這個姓氏很少見,出現重名的概率很低。
“她答應來參加面試,你就意思意思走個過場,答應錄用……但你別擔心,她能力肯定夠,我雖然沒見過她做咖啡,但我保證她會做。”
不僅會做咖啡,還會各種家常小炒及西點,早上的火腿煎蛋三明治可好吃了。
陳穎似懂非懂點頭,“感覺好複雜。”
為确保萬無一失,江飲要求她重複遍流程,陳穎有點無語,但還是老實按照老板吩咐複述,最後才問:“她是老板你什麽人啊?”
江飲揮手趕人,“少打聽!”
陳穎撇撇嘴起身離開。
事情安排好,庫房盤點過,又處理了些工作上的雜事,江飲去樓上火鍋店。
店長在帶大家開晨會,空地上站了一排,見到江飲,衆人齊喊“小江總”。
江飲點了個人出來,把他叫到一邊卡座,那小子吓壞了,坐也不敢坐,瞪着兩只無覺的黑眼珠,細聲細氣,“老板你找我有事啊。”
本來是想訓他一頓的,江飲看他年紀不大,也就十八九,稍放緩語氣,“那天我媽來,是不是你跟她說我帶人來店裏吃飯。”
他恍然張大嘴,點頭又搖頭,“是,我不是,我沒講,不是我講的。”
店長是位三十出頭的高瘦男性,姓譚,走近問怎麽了,江飲不說話,小店員含含糊糊講述經過。
“沒事。”江飲又換了張笑模樣,輕拍他肩膀,“這次算了,以後我的事別再到處說。”
她話不多,點到為止,店長明白她意思,“我會提醒他們。”
“辛苦。”江飲颔首,又說:“你別訓他們,提個醒就行了。”
店長忙應好。
咖啡店是她自己的,火鍋店只能算個小股東,平時不常來,多是趙鳴雁在管。不過在店員眼裏,大老板和小老板都是一家,這番打過招呼,以後應該不會亂傳了。
要說機靈還得是陳穎,辦事效率高,當天下午江飲回到家,手機就接到她截圖的招聘啓事。
江飲給她回複了個大拇指,往沙發上偷瞟,昆妲聽着電視刷手機,表情認真。
沙發放在客廳正中間,後面有條過道,靠牆兩個鬥櫃,江飲假裝找東西,從沙發後面過,伸脖偷瞧。
果然,還在找工作。
後脖子莫名發涼,昆妲回頭,江飲已經背過去,拉開鬥櫃抽屜東翻翻西找找。
“你幹嘛?”昆妲狐疑将她上下打量。
“這幾天有點上火,我記得有包菊花茶來着……”江飲嘀嘀咕咕。
昆妲冷哼一聲,繼續刷手機,片刻後探身朝她喊:“你為什麽上火,咱倆天天吃一樣的飯,我不上火你上火?”
江飲不明所以回頭,昆妲一臉我看透你的表情,“不要臉。”
說完人躺下去繼續刷手機。
江飲合攏抽屜,“我怎麽就不要臉了。”
“那你為什麽上火?”沙發後面飛快探出個腦袋。
“行,我饞你身子,我想跟你做,我都快想瘋了,行了吧。”江飲嚷嚷。
“你想得美,臭不要臉。”昆妲腦袋縮回殼裏去。
晚飯前兩個小時,昆妲出去一趟,回來帶了兩根苦瓜,于是飯桌上自然多了道苦瓜炒肉。
她不住往江飲碗裏夾菜,“多吃點,敗敗火。”
苦瓜用鹽水焯過,味道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江飲大口刨飯,口齒不清,“好吃。”
兩人相處模式十分詭異,有時昆妲表現得又緊張又害怕,有時又極其蠻橫無禮,罵江飲饞她身子,不要臉,洗完澡卻只穿件短T光着屁股在家裏進進出出。
她躲在門後朝着江飲勾手指,小聲說“你來呀你來呀”,等人走近,又飛快把門關上,開心大笑。
她沒事找事,你看她,她說你下賤,你不看她,她狐疑摸着臉蛋照鏡子。
幾番戲弄,江飲麻痹,随便她耍鬧,多少也找回些小時候的感覺,以不變應萬變,情緒逐漸穩定。
終于在次日下午,江飲聽到她電話響了。
她暫停電視節目小心接起來,軟軟“喂”了聲。
——“對對,是我。”
——“有,我有工作經驗,我做過好幾家店,在國外。”
——“這樣呀,其實我會做很多的,我可以現場做,我沒問題的。”
——“好吧,那好吧。”
江飲豎着耳朵在旁邊聽,直到她沮喪挂斷電話,估計應該不是陳穎打的。
“誰呀。”江飲好奇問。
“一個蛋糕店。”昆妲噘噘嘴巴,“問我有沒有西點師的資格證,我說我都會做,他們說考慮一下。”
江飲先不發表意見,鼓勵說:“應該有戲。”
“如果能讓我到現場做,肯定會要我的吧,我要不要再給他回個電話争取一下呢?”她征求意見地一歪頭。
“那可不行!”江飲趕忙制止,“太掉價了,讓他們感覺到你強烈的需求,就會趁機壓榨你的薪水,而且你沒有證書,他們正好以此為借口。我是老板,這種事我太清楚了。”
她懵懂眨眼,“真的嗎,你也這樣對你的員工嗎?”
江飲忙擺手,“那不能夠,我沒幹過這種事。”
這倒是提醒了昆妲,“欸,我只知道你是大老板,還不知道你家裏開的什麽店。”
“火鍋店,不好。”江飲一臉嫌棄,“全是味兒,油叽叽,不适合你,再說你不是想做西點。”
昆妲說“對”,“我還是更想做西點。”
結果還不到兩小時,蛋糕店那邊來了電話,說可以讓她去試試,現場做。涉及技術類,經驗和技巧總是大于死板的證書。
江飲險些暈倒。
不是說要資格證!這也太沒原則了!
電話還沒挂,江飲狂打手勢,昆妲到底還是聽她話,借口說安排一下時間,可以先在軟件上聯系,随後挂斷電話。
“不能去!”江飲激憤揚拳,“剛才還說考慮一下,結果才多久又讓你去面試,肯定是在別處被人拒了,你是備胎!”
昆妲不太明白她憤怒的點,“那人家說考慮,一開始也沒有拒絕呀,他後來考慮好了嘛。”
“中國人的委婉。”江飲說:“跟國外表達方式不一樣,說考慮就是給雙方留條後路的場面話,但其實誰都知道,這是變相的拒絕。”
她繼而嘲諷,“再說,這麽沒有原則的蛋糕店,估計也不咋滴,八成是個小作坊。還沒到面試階段就把你耍得團團轉,以後說不定還會克扣你的工資!”
“那大作坊也不要我呀。”昆妲委屈。
江飲勸她說別着急,找工作就跟找對象一樣,得擦亮眼睛,否則耽誤時間不說還一肚子氣,最後被渣女騙得傾家蕩産。
“現在人都很壞很狡猾的!”江飲滿臉痛恨。
昆妲攥着手機不說話,想去試試,又覺得江飲說的不是全無道理,垂首悶悶不樂。
江飲問她那店叫什麽名字,可以先在網上搜搜看,趁機摸出手機給陳穎發消息。
[怎麽還不給她打電話!]
陳穎回複得倒是快:[我沒收到她的簡歷呀!]
江飲把電話發過去:[快點打!限你兩分鐘!]
陳穎已經下班了,這時候正跟朋友在樓上火鍋店吃飯。
咖啡店員工去火鍋店江飲都給打五折,江飲吩咐的事,陳穎也很積極去做,正好鍋底還沒上,她出去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聊天框裏複制號碼撥打。
電話突然響了,昆妲吓一跳,手忙腳亂接起來。江飲示意她開免提,昆妲照做,小心“喂”一聲。
聽筒裏是很溫柔的女孩聲音,陳穎捏捏嗓子,也努力地夾,“你好,請問是昆小姐嗎?”
一連接到兩個面試邀約,昆妲高興壞了,跳起來蹲在沙發上,忙不疊回複,“是我是我。”
“是這樣的,昆小姐,我在網上看到你的求職簡歷,看到你以前有做過咖啡,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來面試我們店裏的咖啡師呀。”
江飲被陳穎夾得有點難受,蹲沙發邊手掐了一把大腿肉。
昆妲迷糊了,“我好像沒有應聘咖啡師……”
陳穎一愣,嗓音粗嘎,“啊,不會吧?”
江飲拳頭攥緊了。
陳穎反應倒也快,“咦,我好像看到你工作經歷裏面有寫呀。是這樣,我們店裏現在急缺人手,真的特別特別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希望你能鄭重考慮一下,加入我們。”
陳穎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機會,“這樣,我們約定個面試時間,您親自到我們店裏來看看,好不好?”
昆妲忘了自己到底寫沒寫,也懶得計較,有點招架不住對方的熱情,探身向江飲尋求幫助,“我更想做西點。”
江飲給她一個“交給我”的口型,電話接過來,“我會做咖啡,但更傾向西點師這類,如果咖啡店需要烘焙師的話,我會考慮,只是現在不太了解店裏情況……”
老板的聲音?陳穎擰眉,舉着手機滿臉癡呆,電話打錯了?
那邊久沒動靜,江飲聲音沉下來,“喂,你好,在聽嗎。”
陳穎到底是她心腹,這時機智領悟到了,“啊,昆小姐,是這樣的。我們店裏現在是沒有做甜品的,但一直很想往這方面發展,也是初步嘗試,所以很需要你這樣的兼備型人才。我也是翻了很久的簡歷才翻到昆小姐,我個人很希望你能加入我們,實現自我價值的同時,一起創造更多財富……”
小店長滿嘴花裏胡哨,聽得昆妲一愣一愣。
江飲豎起大拇指,“真誠,太真誠了!”
陳穎一句接一句,昆妲根本沒機會插嘴,也是迫切想證明自己,在陳穎熱邀下她很幹脆答應面試。
昆妲全沒意識到其中貓膩,被對方熱情所取悅,挂斷電話,兩手托腮笑得像朵幸福的小花,“這個姐姐人很好呀,她好溫柔好有耐心,而且她好像很喜歡我!”
江飲滿臉老母親的慈祥,“我也覺得。”
“可是她居然沒聽出我們聲音不一樣。”昆妲歪頭,“熱情得有點過分,會不會是騙子?”
幸而陳穎很快把店鋪地址發過來,昆妲注意力轉移,舉着手機給江飲看。
江飲故作驚訝,“這麽近,就兩個公交站,十分鐘就到!”
“哇!”昆妲捂住小嘴,“那我運氣真是太好啦!”
江飲奉承,“當然啦,你就是最棒的。”
“你陪我去。”昆妲主動拉了她手晃,軟乎乎撒嬌,“好不好,我一個人不敢。”
江飲尬笑,“好啊哈哈哈哈,當然沒問題。”
當晚趁着昆妲洗澡,江飲在陽臺上給陳穎打電話,大致溝通一番,陳穎信誓旦旦:“保證萬無一失!”
商議妥當,準備挂斷電話,江飲又叫住她:“有個事,希望你能引起注意。”
“什麽事?”老板口吻太過正式,陳穎也不由得正色。
“你夾子音真的很難聽。”江飲挂斷電話。
陳穎:“……”
面試時間約定在第二天,晚上昆妲興奮得睡不着,一直找江飲說話。
兩張床一張靠窗,一張靠牆邊衣櫃,中間四四方方一個床頭櫃。兩人各自躺在自己床上,距離适中,不會太過親密也不至于疏遠。
昆妲趴在床上玩,地圖上查看店鋪位置,兩條小腿晃晃蕩蕩,不時高興地拍拍腳掌,嘴裏嘀嘀咕咕,“做咖啡,嗯,也不錯,做咖啡……”
她心情好轉,有積極面對生活的向陽之心,江飲也感覺松快不少,多日陰霾散去,提議說:“如果面試通過,我就給你買衣服慶祝。”
“真的?”昆妲騰地爬起來,“買裙子。”
“我知道那地方。”江飲豈止是知道,“附近很多寫字樓,也有商場,只要你能順利通過,我就去商場給你買裙子。”
“我肯定可以通過!”小貓舉手歡呼,咕嚕打滾,過會兒又爬起來,“可是商場的裙子會不會很貴。”
“有錢。”江飲口氣淡淡,“多得不知道該怎麽花。”
昆妲幸福得直蹬腿。
跟陳穎約好的面試時間是上午十點,次日她們吃了早飯搭公交過去。
短距離還是公交更快,省去地鐵進站入閘機那段路。
已經九點三十分,早高峰過去,她們坐在公交站臺邊的長椅上,晨曦透過樹葉星星點點灑落在肩頭發梢。
昆妲穿了件江飲的短袖襯衫,面料輕薄,款式大方,頭發規規矩矩紮了個蓬松的低馬尾,小白鞋正好玩在地上踩來踩去。
江飲視線跟随她半身裙下纖長的腳踝跳躍,想起來了,“再給你買幾雙鞋子。”
“送給我?”昆妲手指戳在胸口。
江飲輕輕“嗯”一聲,昆妲立即摟住她胳膊,“小水你好好啊,你怎麽這麽好呀,你真是太好啦!”
現實的女人。
但江飲确實很受用,她貼得很近,鬓邊碎發軟軟搔在臉頰,像小貓爪子撓人心窩。
“看你表現啰。”江飲視線放遠,天好藍,雲好白,心情好美麗。
上午十點,她們準時赴約,江飲熟門熟路帶昆妲推門入店。
兩個上早班的店員陳穎已經打過招呼,這時看見江飲,不約而同對視一眼,都裝作不認識,磕絆開口問候早安。
昆妲上前小聲說明來意,店員視線停留在江飲臉上,還犯傻,江飲沖他生氣揚拳。
昆妲下意識回頭看,江飲假裝撓頭掩飾破綻,好奇東看西看。昆妲醒悟過來,向店員解釋:“她是我朋友,陪我來的,面試的只有我一個。”
店員“哦哦”兩聲,請她們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送了兩杯檸檬水,“稍等一下,我去叫店長。”
店長就躲在門簾後偷看,這時正正衣領,換了張和藹的笑臉走出,太激動下臺階的時候沒留神,險些摔倒。
“小心!”昆妲驚呼出聲,本能站起。
江飲在後面手指狠狠地戳她,陳穎“哈哈”笑着小跑過來,“沒事沒事。”
吧臺後面一陣淩亂,兩個小店員“嘻嘻”笑,被江飲視線捕捉到,趕忙收斂假裝忙碌。
江飲視線收回,陳穎已經在對面落座,兩眼直愣愣,模樣蠢兮兮,嘴巴半天合不攏。這呆樣,跟昆妲在一起時江飲見得多了。
“是昆小姐吧。”陳穎又不自覺夾起來,她由衷贊嘆,“你真漂亮。”
從小到大此類褒言昆妲聽得不少,她坦然道謝,伸出右手與對方短暫交握後落座。
江飲身體後傾,盡量降低存在感,陳穎用對待陌生人的禮貌疏離假模假式跟她打過招呼,開始面試。
刻板印象裏,通過老板走後門的大多沒有真本事,一番交談後,昆妲倒頗讓陳穎感覺意外。得知她過往工作經歷,大概感覺了下她的專業度,頓時大為改觀。
當然美女都自帶柔光濾鏡,光那張臉就足夠人颠倒神魂。
人們對美女寬容度總是很高——哇她長得那麽漂亮,身材那麽好,還那麽溫柔,會那麽多東西,真的好厲害啊(星星眼)。
昆妲提出可以現場試做時,陳穎欣然應允,兩人起身去吧臺忙活,江飲在位置上給陳穎發信息。
吩咐兩個店員幫昆妲熟悉咖啡機,陳穎站到旁邊解鎖手機屏幕。
[我]
[要]
[喝]
聊天界面沒商量的三個黑體字。
陳穎無語:[我是店長,我得對她進行考核啊,昨天不是說好流程一個不少。]
江飲耍無賴:[不管,我必須喝。]
這什麽老板啊,不是給人出難題嗎!
[那你說怎麽辦。]陳穎征求她意見。
江飲:[你是老板我是老板?開動你的小腦筋。]
狗老板,陳穎心中暗罵。
一杯拉花完美的熱澳白端上吧臺,陳穎不用品嘗,通過昆妲對咖啡機的熟練度和拉花技術,心中已經給出很高的專業分。
當然這杯咖啡陳穎也沒資格品嘗,她先是表達對昆妲的認可及贊美,随後看向落地窗邊的江飲:“你朋友對你真好,陪你來面試,還等你那麽久,我建議這杯咖啡送給她,好不好?”
陳穎為自己的機智心中無聲吶喊尖叫。
——我就是全世界最牛逼的店長!
“你不嘗嘗看嗎。”昆妲不太明白她意思,是不滿意嗎?
“我已經決定錄用你了。”陳穎感覺自己在說偶像劇臺詞,“你技術非常好,我對你非常滿意,也很羨慕你……”她伸出手,“跟那位小姐的感情,所以建議你把親手做的第一杯咖啡送給她。”
“你好貼心,我都沒有想到。”昆妲掖掖眼角的淚花,江飲确實幫了她太多。
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細密的奶泡,絲絨般的質感,咖啡端上桌,昆妲輕輕推到江飲面前,“小水,送給你。”
小水?狗老板還有這麽萌的小名。陳穎雙手合十,笑容燦爛,“你們感情真好。”
被許多雙充滿‘幸福’的眼睛注視着,江飲毫無心理負擔端起咖啡,猛一口,豎起大拇指。
“弄到嘴唇了。”昆妲攥着紙巾湊上前。
江飲本能往後躲,脊背猛地撞在椅子,逃無可逃,昆妲手伸過來,帶着濃郁的咖啡香氣,還有淡淡玫瑰護手霜味道。
唇角被擦拭過,觸感輕柔,江飲渾身血唰地往上沖,整顆腦袋都漲紅了。
陳穎輕“嘶”一聲,吧臺後傳來更響的抽氣聲。
“好喝嗎。”昆妲眸光星亮。
不過一擡一撫,卻像個巨大的巴掌把她刮到牆上,江飲頭暈目眩好一陣才遲鈍點頭。
往後小店員們私底下還不知道怎麽編排她,但能與‘昆妲’這個名字一起出現在人們口中,曾令幼年江飲十分引以為傲。
過了這許多年,她們各自長大,有了不同的人生際遇,以“江飲和昆妲”為主語開頭的句子,僅是腦補,江飲已感到莫大的滿足。
卑微和順從少時便根植進骨子裏,昆妲偶爾的無所顧忌也是如此,即使身份落差也無法改變其本質。
“恕我冒昧,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呀。”陳穎大着膽子八卦。
“不是——”
“不是。”
兩人異口同聲。
在江飲身邊待久,陳穎也大概知道她一些事,比如她的性取向,比如她那個美若天仙的前女友。
腦中有如過電,陳穎确信昆妲就是狗老板那個念念不忘許多年的美前任。要真是她,狗老板一切反常行徑都有了合理解釋。
不愧是狗老板,還挺別出心裁。
整個面試過程十分愉快,昆妲稀裏糊塗就答應下來,與陳穎約定兩日後入職,五分鐘後,她和江飲一起離開咖啡廳。
寫字樓林立的商圈太過缺乏樹蔭,人們對頭頂潑辣的太陽避之不及,搭乘各種交通工具從各處而來,倉惶逃進房子裏,她們也是一樣。
走進商場玻璃大門,昆妲才發覺到這地方好像來過,她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忙把江飲拉到一邊,“火鍋店逃單!”
“是這裏嗎?”江飲裝傻。
“就是!”昆妲兩眼精光,警惕四顧,“不會有人來抓我們吧!”
“怕什麽。”江飲順勢牽了她的手上扶梯,“我保證不會有人發現,再說被發現也沒什麽大不了,錢給他們就完事。”
“那你不怕丢人?”昆妲視線被扶梯口一家精品店門前的小龍蝦抱枕吸引。
“你還會怕丢人。”江飲直接帶着她走過去,抓了一只直奔收銀臺。
摟着一只巨大火紅的小龍蝦,她們專門從火鍋店門前走過,挨過訓的小員工就站在店門口迎賓,直愣愣盯着江飲挽着女伴從面前經過。
“看吧。”江飲好不得意。
走出一段路,确定身後沒人追來,昆妲把小龍蝦和江飲的胳膊齊齊摟住,跑跳兩步,讓身體的全部來表達“好玩死了”的心情。
乘扶梯繼續往上,江飲嘴角微微的得意勁兒,“買裙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