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謝謝你,江寶
第 25 章 [謝謝你,江寶。]
爛人。
江飲想不到, 究竟是什麽樣的經歷讓她對自己有如此低如塵埃的評價。
“你願意回來找我,卻不願接受幫助,你到底想幹什麽。”江飲真不理解了。
“我願意接受啊。”昆妲笑笑, 聳肩說:“我只是想讓事情變得更簡單些, 扯上感情總是很麻煩,你向我提供一切,我向你提供自己。”
散漫的口吻, 無所謂的态度, 她對待自己像展櫃上一件廉價商品。
有人如珍如寶将她購回, 慎重供養在床頭,她卻自暴自棄躺在垃圾桶, 給自己裹了滿身的馊湯剩飯,拒絕施救和清洗。
她早就不是江飲心中那個幹淨剔透的水晶娃娃。
“那你有尊重過我嗎?你只顧着自己,你還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心底某處潰爛的傷口再次滲出血來, 江飲難以遏制的憤怒, 控制不住吐露更多尖銳詞彙:“這八年你毫無成長,失去父母庇護, 你什麽也不是, 你就一直混得那麽爛。”
“誰拉得動你,怎麽拽怎麽扯, 你都玩命地往下掙, 你能不能擡頭看一眼岸上的人, 我有在拼命救你, 你看得見嗎?”
“所以你一開始就是這麽想我的。”昆妲眼眶迅速泛起濕紅, “你心裏本來就是瞧不起我的, 對吧,你也覺得我是個爛人。”
江飲心中不忍, 卻還是決定把話說完:“我瞧不瞧得起你并不重要,是你自己瞧不起你自己,你好好想想你最近都幹了些什麽。”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工作,很難做到嗎?多好的一天,面試通過我也答應給你買裙子,進了試衣間,你又對我說這樣的話。”
“你搞砸了,你又搞砸了,本來一切都很好,你走出一步就要倒退三步。昆妲,你到底什麽時候能長大?什麽時候能有所改變!”
連續的質問後,窄小的試衣間陷入死般的沉寂。
對峙的十幾秒,昆妲面上情緒漸漸起了變化。
她擡起臉,眼神像一把又毒又狠的刀,“那你為什麽把我騙到你店裏去,你是擔心我長得太快了嗎?”
江飲怔住,什麽?
“咖啡店營業執照上的法人是你,它就挂在吧臺後面,很顯眼,我想不看見都難。”昆妲殘忍道出事實。
沒想到打臉來得這麽快,江飲傻眼了。
這巴掌真是又快又疼。
昆妲并不是江飲說的毫無長進,起碼怼人這方面,“火鍋店也是你的吧,一開始我真被騙了,但你不應該再帶我從門口經過,那個小服務員看你的眼神,是熟人的眼神。而且我接到面試電話的時候,你親口說的,你家開的火鍋店。”
江飲沉默。
“到底是誰沒長大啊,誰這八年毫無長進,謊言漏洞百出,是我沒長大嗎?”昆妲已經把眼淚憋回去,她氣勢高大起來,連連逼問,“你覺得你長大了嗎?你覺得你的設計高明嗎?小江總。”
手捂住鼻子,江飲背過身去。
好臊皮,想死。
響亮的争執聲引來導購,她們确實也在試衣間裏停留太長時間。門被敲響,江飲得救般趕快開門逃跑,都忘了昆妲還半裸着身體。
外面導購伸頭往裏看一眼,道聲“抱歉”,飛快合攏門。
手背抹去臉頰并不存在的眼淚,昆妲吸了口氣,在皮凳上坐下緩了緩才繼續試衣服。
無論情緒如何起伏,她都能迅速調整好狀态,重新投入事件,即使切菜割破手指也絕不耽誤做飯。
江飲沒走遠,就蹲在店門口抱頭郁悶,狠揪了一把頭發,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昆妲抱一大摞衣服扔櫃臺,走到店門口,話不多說,就兩手叉腰看着她。江飲起身,臊眉耷眼從她面前走過,自覺去結賬。
“是你說要給我買的。”昆妲沒打算幫她省錢。
“我說不買了?”江飲強行給自己找面子,“我買不起咋滴,我有的是錢。”
“你當然有錢了,你大老板。”昆妲嘲諷。
離開商場時,昆妲身上穿一件大紅的吊帶連衣裙,腳踩半高跟,鞋頭尖得能戳死人。
豔色将她襯得極美,她像夜裏的一團火,走到哪裏都引人注目,被這份極有攻擊性的美沖撞,也快速判斷出這女人絕對不好惹。
這次采購各場合穿的衣服都有,平底鞋另有兩雙,方便上班穿,江飲大包小包提着跟在後面,嘆息自己根深入骨的奴性。
沒辦法,誰叫她贏了,贏得那樣痛快那樣狠,江飲天生就是給昆妲當丫鬟的命。江飲悲哀地想。
東西太多,江飲在路邊攔了輛出租,紙袋放後備箱。
昆妲站路邊一動不動,江飲合上後備箱走到她面前,頓時沒好氣,“等我開車門啊,我是不是還得伸手給你擋一下頂,免得碰頭。”
昆妲意外挑眉,“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有這種自覺,我只是穿裙子不方便,想坐外面。”
持續丢人,江飲抿唇點點頭,拉開車門坐裏頭去。
昆妲攏了裙子坐到外側,車門關閉,報出地址。
後視鏡裏紅裙女人一張明豔美麗的臉,江飲斜眼偷瞟,觀察她神色,半晌終究是沒忍住,“那你還去咖啡店嗎,大後天。”
昆妲側過臉看她一眼,垂眸撣撣裙角,“當然得去,不然豈不是辜負小江總一番美意。”
江飲放下心,掌根搓搓膝蓋,開始說好話哄:“我在試衣間講的那些,都是胡說八道,我當時太沖動了,你別放在心上,別跟我生氣好不好。”
“沒放在心上,你說什麽都沒關系。”昆妲目視前方,說不生氣嘴還是不饒人,“你養着我,你對我說什麽做什麽都是應該的,況且我也沒覺得你哪句說錯。句句有理,條條有據,邏輯清楚,簡直完美。”
“但是不管你怎麽說,我心裏的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江飲表明态度。
昆妲哼笑,“那你确實天真,我早就不一樣了,也不可能一樣。”
生命中經歷的諸多苦難、失去,她已經盡量避免想起。她看向江飲,“不要再跟我說過去,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江飲身體靠回椅背,“對不起。”
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彼此都調整很快,車子到家江飲付錢,回家路上又發愁接下來的兩天。
昆妲與陳穎約定入職時,她提議說留出兩天時間帶昆妲在市裏玩,看看電影逛逛公園什麽的,現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兩天該怎麽相處?
到家昆妲換下裙子,開始張羅晚飯,江飲想幫忙,也只是添亂,被趕出廚房。
無事可做,江飲幫她把衣服吊牌一個個剪了,揚聲喊:“洗洗再穿嗷,我都給你洗了哦。”
昆妲舉着菜刀走到門口,看一眼沒說話,回去了。江飲當她默認,确定衣服全部可以水洗後塞洗衣機,鞋子放好。
一個屋檐下生活,好處多多,白天不管怎麽吵,晚上都得同個房間睡覺。
睡前刷到一則手機廣告,江飲靈機一動,床上翻個身,小聲呼她,“昆妲、昆妲。”
對方聲音毫無起伏,“什麽吩咐,小江總。”
“你玩游戲嗎,你無不無聊啊,你陪我玩游戲吧。”江飲說。
擡起上半身,枕頭往上拉拉,昆妲坐起來,“床上游戲嗎?”
江飲噎了半秒,假裝沒聽懂,“不是的,是手機上的游戲。”
“抱歉,沒興趣。”昆妲重新倒下,“唯一感興趣的游戲只有做.愛。”
“就這個呀。”江飲跳下床跑到她面前,手機舉過來自說自話,“這個游戲,你看,可好玩了,你來陪我玩好不好。”
昆妲吸氣,“我剛才已經說了……”
“我知道。”江飲打斷她,“可我是老板呀,你是員工,我還為你提供住宿,我的請求你也得稍微聽一下吧?”
昆妲差點忍不住“呦”一嗓子,臺燈暖融融的光線裏定定看她,最終捧出手機,“小江總,您吩咐。”
江飲指引她操作應用商店,找到目标游戲後點擊下載,然而手機提示內存不夠,安裝失敗。
目的達到,江飲繼續表演,“哎呀怎麽這樣子啊,你的手機怎麽這麽破呀,屏幕都裂出蛛網來了。”
昆妲看着她,不說話。
江飲回到自己床上,“這樣吧,明天我帶你出去買個新手機,大內存的。”
“不要。”昆妲拒絕。“還不起。”
“誰要你還了。”江飲怪腔怪調,“一個手機才多少錢,我是自己一個人玩游戲太寂寞了。”
昆妲靜了兩秒,“可是你剛才讓我下的是紀念碑谷。”
“啊,怎麽啦。”江飲還傻乎乎的。
“紀念碑谷是單機游戲。”昆妲說。
致命一擊。
“單機游戲也可以一起玩。”江飲臉埋進枕頭。
啊,我死了。
乳臭未幹小江總,呵呵。昆妲心中冷笑。
接下來兩天都過得非常快活,江飲花錢如流水,給昆妲買了手機玩游戲,買了耳機聽歌,還買了手表看時間。
另有遮陽帽、防曬衣、雨傘等諸多日常用品,還抽空去做了健康證的檢查。
昆妲幫她記着賬,“真好,又能多睡我幾次了。”
江飲每次都裝作聽不見,路過精品店領着她進去,“再買些娃娃和水杯什麽的小玩意。”
昆妲缺失的一切都被買齊了,好像江飲這八年攢的錢,都只是為了今天,為了眼也不眨地花在昆妲身上。
入職前一天的下午,江飲帶昆妲去公園爬山,很大的市內山體公園,小時候她們常常去,如今故地重游,感受已經大不同。
“好像沒什麽變化,又好像全是變化。”林蔭道漫步,昆妲細細舔着手裏的奶油甜筒。
肯德基第二只半價,那時每次從店門前經過昆妲都要買上兩只。
江飲很多年沒嘗過這滋味,昆妲離開後,她試着吃過兩只,滿肚子涼氣,三伏天嘴巴都被凍得沒知覺,還糊了滿手的糖。來不及吃全化了。
現在昆妲回來了,第二只終于有人分享。江飲落後半步,偷偷看她,心中升起微小的幸福,像雪碧倒進裝滿冰塊的玻璃杯裏,咕嚕咕嚕直冒泡泡。
一切都好像回來了。
不論她變成什麽樣子,無疾而終的故事還能有續集,情節再妖魔鬼怪都沒關系。
“我也很久沒來過,外婆倒是喜歡,她有老年證可以免費進。”江飲快走兩步與她并肩。
在路邊長椅上坐下,昆妲說:“我好像沒見過你外婆。”走的時候老太太還沒被接到市裏來。
“你想見嗎?”江飲手裏那只已經吃完了,紙巾擦擦嘴,“外婆說不定就在公園裏,要不要找找看。”
“算了。”昆妲把最後一點甜筒尖尖塞進嘴裏。
“搞不好哪個拐角就碰上。”
江飲話音剛落,隐隐約約聽見個熟悉的聲音,中氣十足如同擴音喇叭:
“小水!江小水!這邊,快點過來——”
江飲“啊”一聲,睜大眼睛看過去,說曹操曹操到,對面林子裏“咣咣”撞樹那老太太不是外婆還能是誰。
“這麽巧!”江飲人傻了。
“不會吧,真是你外婆?”昆妲提裙想跑。
老太太連連招呼,“趕緊過來,搞快點!”
江飲猶豫看向昆妲,“我自己過去吧。”
“算了。”昆妲起身,“早晚都得見。”
現在老年人健身路數都很野,江飲記得去年夏天是上吊,下巴套個東西挂高處就那麽甩。
前陣子流行把自己雙腳綁在欄杆上,當個大風車呼啦啦轉。現在又流行撞樹,兩手叉腰後背哐哐往樹上撞,公園裏這一壩的樹都給撞禿嚕皮了。
“喲,談戀愛了,約會呢。”老太太每撞一下樹,發出一陣顫音,也不耽誤她閑扯皮,還跟旁邊老太太聊,“嗯,是我外孫女,聽說是同性戀,不喜歡小子只喜歡閨女,這不約會呢。”
“是普通朋友。”江飲去扯她袖子,“外婆你別什麽都往外說。”
“咋了,同性戀見不得人吶,有啥難為情的。”外婆幹瘦的一只,卻絕不羸弱,四肢有力,聲若洪鐘。
她下巴朝前一點,“小妹,到外婆面前來,給外婆看看。”
昆妲乖順走近,感覺老太太性格跟江飲和趙鳴雁都不太一樣,還蠻活潑的。
“哎呀這家夥,真俊,俊吶。”外婆終于停止撞樹,拉着昆妲小手來來回回摸,“滑溜的,又白。”
“外婆好。”昆妲沖她笑,略顯拘謹。
“叫個什麽名啊。”外婆問。
江飲心瞬間提起來,小心看過去,昆妲張口,吞吐半晌,還是只報了乳名:“叫妃妃。”
外婆說:“楊貴妃的妃啊。”
“這名字好啊,富貴。”旁邊老太太接話。
“不是妃子的妃。”江飲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釋一下,“妃妃的妃是天妃的妃,天妃是女神的名字,是海神娘娘媽祖,才不是皇帝的妾。”
“媽祖我知道,海上的女神仙嘛。”外婆說:“神女仙女呗。”
江飲說“是”,旁邊老太太似懂非懂,“王母娘娘啊?”
話題很自然延伸到江飲的小名上,外婆拉着昆妲,神神秘秘指,“那你知道她的小名叫啥不。”
昆妲說知道,叫小水。外婆又問:“那你知道為啥叫小水不?”
這個昆妲确實不知道,趙鳴雁一直叫她小水,家裏其他人也跟着叫,沒問過由來。
“因為我們老家那房子後面啊,有一股泉。”外婆臉上已經是給小孩講故事的神情了,“兩歲還是三歲的時候,她媽就出去打工了,我自己在家帶她,活計多,有時候顧不上……”
“有一天下午,哎呀我記得可清楚了,那天掰苞米去了,還下大雨,把我淋個夠嗆。我背着一筐苞米回家,進裏屋去拿衣裳,她本應該是躺在那搖籃裏玩,結果就沒看見人。”
“哎呦喂!”外婆一拍大腿,“吓得我呀,房前屋後四處找啊,結果找到的時候,你們猜怎麽着!”她賣了個關子。
旁邊老太太故事應該聽很多回了,也真捧場,“在井裏呗。”
“沒錯,就是在井裏,浮起來了!欸你們說神不神。”
外婆兩手在空中比劃,“井四方的,半米深,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泉,你不去動那井裏的水,就一直是那麽多,不會漫出來,可你舀下去多少,它就能慢慢漲起來多少。就是那麽一口井,她就浮在水上面,一動不動,還沖我咯咯笑!”
“那時候大名還叫江寶,沒有小名,經過這事,我帶她去算命,回來專門翻字典才改名叫江飲。小名就直接叫小水,就那井裏小小的一股水,是個細水長流的意思。”
外婆神叨叨,“她這輩子都離不開水,她的命都是水給的。”
昆妲恍然,“原來還有這樣一段故事。”她掩唇“嘻嘻”笑起來,“江寶,小寶貝的寶。”
外婆笑得拍胳膊打腿,“可不是,就是咱家的小寶貝,現在長成個大寶貝了。”
江飲面無表情看着她們,看這一老一少笑成團。
最後外婆死活要拉着她們回家吃飯,江飲借口跑了,臨走叮囑外婆千萬別把遇見她們的事告訴趙鳴雁。
外婆始終跟她是一頭的,也不問為什麽不能說,不知哪裏學來的,給自己嘴巴拉拉鏈,“絕對保密。”
她們繼續往前走,經過這遭,昆妲臉上笑多起來,“你外婆真可愛。”
要走的時候外婆從挎包裏抓了一大把錢塞給她,哄小孩似的,說買糖吃。
“是不是也沒有你想的那麽糟。”江飲指與她的家人相見。
鈔票在手裏一張一張展開,老太太懂得很多年輕人的東西,剛好五百二十塊,還說“外婆愛你”。
不太能适應這樣的好,昆妲心情複雜。她岔開話題:“小寶這名字很有福哦。”
“哎呀你!”江飲急跳腳,“不許再說了!”
沒玩太晚,昆妲第二天還得上班,她們在外面吃了晚飯就回去。
壓馬路的時候昆妲看見路邊有賣手工針織包的,用外婆給的錢買了只,用來裝手機零錢紙巾等,方便上班挎。
咖啡店工作日營業時間是早八點到晚八點,周末時間會縮短,主要針對寫字樓人群,分早晚班,中午客流量最密集的時候兩個班的店員會湊到一起。
昆妲第一天去不用那麽嚴格,跟陳穎約定的時間是十點。
一大早江飲就起來出去給她買早餐了,本來是想試着做,又怕顯眼被嘲,還是買現成的好。
到昆妲起床,早飯已經在桌上隆重擺開,還有兩杯鮮榨的橙汁。
“小姐,用飯了。”江飲屈膝一福禮。
昆妲洗漱過在桌邊坐下,江飲立即給她遞筷,昆妲笑着接過,“幹嘛呀。”
“第一天上班,當然要隆重啦!”江飲又把橙汁端過去喂,“滿滿維C,活力四射!”
難得這樣一個心情明媚的早晨,到出門,江飲卻不跟她一起,理由是:“老板怎麽能跟員工一起上班,我什麽身份你什麽身份。”
昆妲有些失望,但也不強求,那時候她以為江飲的“隆重”就僅此而已了。
昆妲獨自到店,辦理入職,從陳穎手裏接過工牌和小圍裙,看她支支吾吾為店鋪缺少的烘焙設備解釋,笑笑說:“其實我什麽都知道。”
陳穎愣住,心突地跳了下,還故作不解,“什麽知道不知道的。”
昆妲擡臂指牆上挂的營業執照,“面試那天我就看到了,我知道這些都是江飲的安排,包括你一開始給我打的那通電話,我知道你們都是串通好的。”
陳穎“啊”一聲抱住腦袋,千算萬算,竟然忘了那麽關鍵的東西!竟然在第一天就露餡!
“所以你一直在陪我們演!”
“一開始我确實沒想到,但營業執照确實太顯眼了。”昆妲又安慰說:“沒關系,我這不是來了。”
善意的謊言,她接受,也諒解、感激。
“所以你真的是老板前女友?我們老板是在重新追你嗎?”陳穎重點立馬偏移。
為了引起更多不必要的誤會,昆妲決定一開始就把話說清楚,“我們确實在一起過,但現在是朋友。”
話音剛落,店外忽一陣喧嘩,昆妲回頭望去,一隊紅火的老年腰鼓隊不知何時已在店外拉開架勢,打頭的老太太紅制服紅帽子,肚子面前一只大鼓,正敲得震天響。
昆妲眯着眼睛走到玻璃門前,努力辨認那張腮紅過分鮮豔的臉,“外婆?”
她拉開門走出去,外婆歡天喜地跳開,“妃妃呀,咱給你賀喜來了!”
“什麽喜……”昆妲茫然。
江飲說的“隆重”便是如此了,外婆一揮胳膊,說“上”,兩個老太太在咖啡店門前拉起橫幅——妃妃妃妃放心飛,小水小水永相随。
外婆又一揮胳膊,“起!”
老年腰鼓隊齊聲高喊:
“妃妃妃妃放心飛,小水小水永相随。”
“恭喜妃妃!賀喜妃妃!妃妃上班快樂!”
“祝妃妃:一帆風順,二龍騰飛,三陽開泰,四季平安,五谷豐登,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進寶,九九同心,十全十美!”
寫字樓附近的上班族舉着手機錄像,昆妲捂嘴蹲到地上,臉都紅透了。
這輩子沒這麽顯過眼。
“哐當當、哐當當——”
老年腰鼓隊喊完吉祥話就在店門前舞上了,像一面熱烈的紅色旗幟,在風中翻卷狂舞。
“我的天。”陳穎再一次被狗老板的離譜折服。
昆妲全程失語,起先感到震驚、茫然,腦子裏一片嗡嗡,之後鼻腔泛起酸澀,她借喧嘩鼓聲掩蓋,“嗚嗚”哭出聲來。
眼淚掉在手機屏幕上,掌心抹過,昆妲給江飲發信息:[我收到你的禮物了,只是你為什麽沒有來。]
江飲來了,躲着呢,她藏角落裏回複消息:[怕你揍我。]
[你也知道啊!]
昆妲破涕為笑:[讨厭鬼。]
[你哭啦?]江飲明知故問。
昆妲手背擦去腮邊淚珠:[謝謝你,江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