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沒有錯
第 28 章 你沒有錯
耳邊人聲嘈雜, 是誰在說話,是誰用毛巾替她擦拭,又是何時起身, 何時邁腿, 昆妲不知道。
只有手腕處溫暖的力道在牽引她奔跑,她擡起頭,看見一只小小的耳朵, 虛掩在幾縷碎發之下, 粉粉的耳廓總是出賣主人的情緒, 無聲叫嚣着“我好害羞”或是“我好生氣”。
“小水。”
她是什麽時候來的。
日光明亮,昆妲晃了一下神, 身上感覺到暖和。
“好舒服,太陽好舒服。”她小聲嘀咕,仰臉迎着光, 跟随那股力道機械挪動腳步。
江飲在路邊攔到一輛出租車, 司機腦袋伸到窗邊,看昆妲滿身滴滴答答, 身後一串的濕腳印, 搖搖頭表示不願意。
“我給你洗車的錢!”江飲吼叫着去拉車門,“快點!”
司機猶豫幾秒, 最終打開。把昆妲塞上車, 江飲報出地址, 關閉車門, 探身從前座抓了二維碼直接掃了三百塊錢過去。
昆妲緊緊拉着她手, 眼睛努力睜大, 不讓淚掉,江飲全程半句話不講, 只是用力回握她。
幾分鐘後車停在小區門口,江飲牽她下車快速往家跑,上樓,開門,沖進浴室掰開花灑。
靜止幾秒,等待熱水,江飲把她推向裏間。
黑褐色的咖啡液從她發縫裏滲出來,絲絲縷縷沿面頰流淌,她雙眼緊閉,睫毛顫抖,啓唇用口呼吸。
江飲解開她的襯衫扣子,去除障礙,她單薄的身體完全暴露,雙肩瑟縮,退後兩步抵在牆角。
浴球接在沐浴露嘴,江飲大力按壓幾下,搓開泡泡往她身上擦,她身體小幅度随之晃動。
“溫度合适嗎?還冷不冷。”江飲摸摸她的臉,“不舒服一定告訴我,我把水溫再調高些。”
眼皮被水珠打得直顫,她是風雨中飄搖的一朵憐弱小花。搖搖頭,她試探着伸出手,兩條胳膊小幅度打着抖,江飲自然将她納入懷中。
水溫剛剛好,洗刷恥辱,慰藉冰涼的軀體,江飲比水更高的體溫透過她濕透的衣衫傳遞,昆妲揪緊她腰側衣擺,把自己完全藏在她懷裏。
昆妲只有江飲了,全世界唯一的江飲。
可為什麽越是依戀,卻越要傷害,讓對方承受本不該有的痛苦和負擔呢?
“你其實什麽都知道,對吧。”昆妲的聲音混着水,有些含糊不清,江飲通過她胸口微微的震動辨識。
“你知道我為什麽答應他,跟他吃飯,你知道我要做什麽,你只是不想揭穿我。我又辜負了你的好意,就像你說的,你一次又一次打撈我,我總是在讓你失望。”
“我就是個爛人啊,所以才會招惹到那樣的爛人,我到處在闖禍,給人添麻煩……我太欠考慮,我把地面弄得好髒,她們打掃起來一定會很費勁。”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收留我的,我也後悔了,我不應該來找你,我就應該爛在泥坑裏。”
“怎麽辦呢,我也不想這樣,我想回到小時候,有爸爸媽媽,有姐姐,有你。我想爸爸媽媽了,如果媽媽知道我現在變這樣,她一定會好失望好失望。”
“爸爸媽媽,我想爸爸媽媽。”
她終于放聲哭出來,縱情發洩委屈,為割裂的人生,為命運的戲弄。
——我也想過,為什麽會是我,我到底哪裏做錯。但這世上總要有些倒黴蛋存在,用一生來修補命運随手間的玩笑。
——我只能向下比較,慶幸我四肢健全,身體健康,我還活着,還有機會見到你。
其實沒什麽好哭的,幾杯倒在頭頂的咖啡換那麽多錢,昆妲認為自己應該笑。
可她又不太笑得出來,他怎麽舍得呢,五百杯咖啡的錢與人置氣,錢對他來說怎麽跟樹葉子似的。
那些錢花在家人身上不是更好嗎,給爸爸媽媽買個按摩椅,給老婆買套護膚品,給孩子買個游戲機。
錢啊,錢啊——
八年前的昆妲如何能想到,她竟然也有今天。
江飲在陳穎電話裏得知事情經過,那頭剛進家門鞋都沒換就打車往回趕,到咖啡廳,再到把昆妲帶回家,只跟出租車司機說過兩句話。
這時候江飲也不太想說話,她是務實派,習慣先解決問題,現在的問題就是先給昆妲洗澡。
等待幾分鐘,她哭得沒力氣,江飲輕輕把她推開,沐浴球繼續前前後後擦,頭發搓泡泡,洗面奶糊臉,動作很快,力道卻盡量往回收,不弄疼她。
洗好了,江飲把她推到水淋不到的地方,她左腳踩右腳站那不動,像只被洗懵的貓,濕發貼在腮邊,顯得眼睛又大又空,身體輪廓也比毛發蓬松時更加瘦弱。
“不走就在那等我。”江飲說着脫下濕透的衣物,這才開始清潔自己。
她速戰速決,幾分鐘後已經用浴巾把兩具身體擦幹,返回卧室。然後櫃子裏找出幹淨衣服穿,髒衣服拿去洗,最後拖地,推開浴室窗通風。
昆妲走出房間,小步跟着,張着兩只手想幫忙,江飲再次把她牽回去,讓她別動。
她紅着一雙眼坐在床邊,倒還沒傻,拖把伸過來的時候自覺擡腳,江飲停下動作,兩手杵着拖把杆,沖她樂。
她不明所以,保持兩腿懸空不動。
“好了。”江飲說。
她才把腿放下去。
“沒什麽大不了,對吧。”江飲口吻輕松,“不高興就哭,餓就吃飯,困就睡覺。”
“你之前說的那些話我聽進去了,但我不同意。昆妲,你沒錯。”
江飲說:“你真的一點錯也沒有,先來招惹的人不是你,是他,後來我找他算賬,他報複,潑咖啡,也不是你的錯。”
難道一朵花被人折斷莖幹,踐踏碾碎,是因為它長得太好看嗎?是它自己活該嗎?
“再說,五百杯咖啡呢。”江飲掰着手指頭算算,“一萬好幾千,要換作我,那也說不一定。”
“不對。”江飲想想又改口說:“我肯定幹,我還比你潑的更起勁,有錢不掙王八蛋!錢吶!我巴不得他天天來!”
昆妲沒忍住嗓子裏細細的“噗”一聲,手背抹抹臉,又哭又笑。
江飲把拖把靠在門邊走過來,說“你臉幹吶”,随後轉身去洗手,回來時拿一罐乳液,手心裏壓了兩泵,揉搓乳化往她臉上抹。
“我也忘了擦。”江飲在她身邊坐下,罐子遞給她,“你給我弄呢。”
吸吸鼻子,昆妲接過,學她樣子,也在手心搓開才往她臉上塗。
跟摸自己的臉完全不一樣,江飲的臉更有棱角些,眉骨和鼻梁更立體,因為情緒穩定,臉蛋冰冰軟軟,很舒适的手感。
“好了。”她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
江飲摸摸臉,說“好滑滑哦”,然後起身,把乳液歸位,繼續拖地。
五分鐘後,江飲牽着昆妲離開家,兩分鐘後,小區外站臺等到去咖啡店的公交車。
到站,下車,江飲牽着昆妲朝前走,步子快得起風,昆妲什麽不問,把自己當個毛絨挂件給她攥手裏。
期間江飲接了個電話,陳穎在店裏看見她回來了,江飲讓她別管,看好店就是。
又過了一分鐘,昆妲仰起臉,在寫字樓大廳門頭看見标識——B棟。
電梯在27樓停靠,江飲徑直走向前臺,說找王經理。
前臺詢問事由,江飲扯謊眼也不眨,“我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啊?”前臺愣住,江飲直接走進大廳,随便揪了個人問。
前臺追來,捧水杯的女生已經伸手指明方向,江飲伸手隔開前臺,牽着昆妲朝目标大步走去。
禮貌叩門三下,裏頭人“請進”,江飲推門而入,大腹便便的中年商務男果然就坐在辦公桌後面。
松開昆妲,江飲長腿邁開兩三步沖上去,一手揪住男人衣領子,一手抓了桌子水性筆抵在他咽喉,“視頻呢!視頻在哪裏!”
前臺驚呼一聲,正要回頭喊人,昆妲表情像是剛睡醒,動作卻比腦子更快,扯住她肩膀用力朝裏一灌,“砰”地關閉辦公室門。
男人不知道江飲抵在他脖子的是什麽東西,他看不見,過多脂肪淹沒了視線,他只覺尖銳冰冷,一時吓破膽慘叫連連。
江飲扯住他發頂用力一拽,卻抓了個空,不由“嗯”一嗓子。
定睛一看,居然是假發。
“你爺爺的。”江飲飛快甩手扔掉,按住他後腦勺撞向辦公桌。
所有情緒在此時到達頂峰,積攢的怒氣值爆發,她嘶吼着:“我問你視頻在哪裏!你為什麽拍她視頻!”
他渾身直啰嗦,小幅度跺腳,“手機裏!視頻在手機裏!”
“手機呢?!”江飲把筆尖又往裏怼了怼。
“桌上!桌上!”他大聲喊。
“手機。”江飲朝昆妲一甩下巴。
昆妲扯着前臺走過去,把前臺往角落一搡,很像電視裏劫匪控制人質。
她抓起桌面手機,按亮屏幕,發現無法解鎖,選擇最粗暴最原始的方式,把手機扔到地毯上,兩手抓起辦公桌上一尊玉石擺件用力砸去。
她腦子根本不需要思考,這是她身體的本能,每個動作都又狠又幹脆。
屏幕四分五裂,玉石細小碎片飛濺,前臺抱頭蹲在窗邊,男人吓得癱軟。
她們是武林裏的一對豪情義俠,有仇必報,懲惡揚善。
手機碎得不能再碎,玉石擺件也缺了好大一塊,昆妲起身,呼呼喘氣,用力往後撩了把頭發,臉蛋緋紅。
江飲松開手,水性筆扔到桌面,男人驚詫投去視線,不敢置信威脅他的兇器竟是只簽字筆。
他直起腰,江飲看見他脖頸幾道彎曲的黑線,那上面甚至連個紅印子都沒有。
“撒泡尿照照自己,吓成這樣。”江飲嘴角濃烈的譏諷。
男人臉上橫肉抖動起來,昆妲喊了聲什麽,江飲沒聽清,被一巴掌拍在耳邊,身體倒下。
江飲不防他全力一擊,耳根巨響,但這下好,變互毆了,倒地時她想。
昆妲尖叫着朝男人撲上去,揮舞着尖利的小貓爪子,江飲發現她竟然是有招數的,完全是練家子的感覺。
少林寺學過藝?還是曾拜師武行?江飲一邊耳朵暫時聽不見了,只看見她四肢像一個個小球直往男人身上招呼,整個人忙成一只撥浪鼓。
這回是正兒八經的互毆。她們闖進別人公司,恐吓他人,損毀他人財物,從法律角度上來說是過錯方。可誰讓他還手了呢,看來王經理還是欠缺一點法律常識。江飲躺在地上想。
辦公室大門在此時破開,幾名壯年男子沖上來,将糾纏的男女分開,昆妲甩開他們手撲到江飲面前,撥開她頭發檢查耳朵,“你沒事吧!”
江飲躺地上不動,如實回答,“我一只耳朵聽不見了。”
前臺偷偷報了警,樓下馬路邊防暴車裏的防暴警察先上樓來。
幾個平均身高180以上的制服大漢,相當有氣勢,王經理起先還罵罵咧咧,警察一只手按在他胸口,示意他閉嘴,轉而向報警人詢問情況。
另一名警察來到江飲面前,問她有沒有大礙,江飲以不變應萬變,“我動不了,他打我,我全身疼。”
前臺講述完經過,證明王經理确實打了她。江飲就躺地上不動,也沒個人敢去拉她,圍觀群衆提議,那就叫救護車吧。
等待救護車期間,警察繼續詢問事情緣由。
王經理跳起來,“她們一進來就打我,還用刀比着我的脖子威脅我!”
“刀在哪裏?”警察問。
“沒有刀。”前臺指一下桌面,“是水性筆。”
“那她們也威脅我了,那娘們還打我了!”王經理指着昆妲,“她們還摔我手機!”他說着要學江飲躺到地上去,警察拽着他胳膊拉起來。
昆妲立即反駁:“是他先拍我視頻,我們才來找他要手機。”
她說話間已經是水龍頭開了閘,眼淚一串串往下掉,“我在樓下咖啡廳上班,很多可以幫我作證,他一直糾纏我,要我給他當小三,他性騷擾我!我朋友警告他,他懷恨在心,上門報複,潑了我幾十杯咖啡,還拍了我的視頻羞辱我。”
昆妲癱坐在地上,把梨花帶雨的一張臉轉向門外衆人,“明明是他先欺負我,明明是他先欺負我!我被欺負倒成了我的錯,憑什麽!憑什麽!”
警察說“小姐請冷靜一點”,有女孩上前遞來紙巾,昆妲小聲道謝,抽出一張,輕輕擦拭臉頰,“現在還把我朋友打成重傷。”
人群“嗡嗡”起來,誰是受害者已經很清楚了。警察驅散大家,不要造成擁堵,免得待會兒擔架進不來。
這次肯定免不了進趟派出所,但事有輕重緩急,得先把江飲送到醫院。
120上樓,江飲還是不動,她發現自己心态确實好,小時候被媽罵過一次沒臉沒皮,那時候不覺得,現在才發現媽果然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醫護問能不能走,江飲說走不了,捂着心口哼哼,眼睛只睜一半。
昆妲說她聽不見了,醫護說她剛剛還答話,昆妲說她有一只耳朵聽不見,那只耳朵很可能被打聾了。
醫護這種事平時估計也沒少遇見,直接把人往擔架上擡,抓緊搶救吧。
到醫院是一系列的檢查,昆妲跟着去拿單據,每張紙片都要親自過目。
江飲借此機會差不多做了個全身體檢,先是耳鼻喉,有輕微鼓膜充血腫脹,其餘無大礙。完事她又說呼吸困難,喘不上氣,繼續檢查心肺功能。
看昆妲豎着耳朵神經兮兮在旁聽大夫說話,纏着大夫東問西問,又指着紙片上各項數據分析,江飲想起她之前說過媽媽生病。
這方面太有經驗不是好事,作為病人或病人家屬都不是好事。
江飲最終收手,不檢查了。王經理的老婆謝天謝地。
最後大家一起去派出所。
兩邊都動了手,判定為互毆,但情節較輕,警察叔叔網開一面,說服雙方達成和解,簽署協議書。
期間趙鳴雁就拎包站旁邊看着。
雖說早晚都得見面,昆妲卻完全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她後背陣陣發冷,握筆的手都在抖。
江飲捏住她手腕,輕輕晃了晃,回頭看一眼媽,也不太能判斷她情緒。
這輩子沒有比現在更尴尬的時刻,也是二十好幾的人,兩個挨訓的小學生似站在派出所大門邊,一個倔強扛着腦袋,一個恨不得把頭掖進胸口。
昆妲從小就怕死了趙鳴雁,長大也沒好多少,更怕了。
她心裏已經把自己貶低得不能再貶低,什麽難聽話都先過一遍:掃把星、賤人、臭不要臉的……
等到那些字眼真正被人從嘴裏吐出來,就無法對她構成傷害。
如果不是她闖禍在先,江飲怎麽會因為幫她出氣被打,怎麽會鬧出這麽一大攤子事。這世上任何一個媽媽,都不能容忍這樣一個災禍留在女兒身邊吧?
這樣也好,就順理成章把她趕走吧,給她們的世界掃出個清靜。
昆妲垂首等候發落。
趙鳴雁輕輕皺着眉,看對面漂亮的女孩把手指上一小塊皮撕爛,手指頭滲出血,又偷偷擦去。
這确實是她們時隔多年後的第一次見面,上次送雞湯,趙鳴雁已隐隐察覺到端倪,但不确定,直到幾天前老太太在家說漏嘴,說要炖豬蹄給妃妃吃,妃妃可瘦可瘦。
趙鳴雁當時沒問,她知道誰是妃妃,前東家的二女兒,家裏最受寵的孩子,嬌蠻大小姐,撒嬌賣乖最是一流,家裏上上下下沒有人不喜歡她。
現在她幾根手指糾纏在一起,又是掐,又是撓,怎麽也不放過自己。
怕貿然開口把她吓一跳,趙鳴雁先喊了聲“江飲”。
江飲擡起頭,看向媽。
趙鳴雁哼笑兩聲,“還挺有本事啊,英雄救美,以前不知道你這麽厲害,在家跟只瘟雞似的。”
這句話可以被解答成很多種意思,江飲不明白,是玩笑還是嘲諷?
江飲表現得很警惕,好像随時準備來一出六親不認,趙鳴雁心裏嘆氣,只好去喊“妃妃”。
哪成想另一只瘟雞頓時駭得膽裂,本能往後躲,渾身毛都炸起。
“我又不是壞人,一個個這麽怕我。”趙名雁無奈了,“你們跟人幹架都不怕。”
“算了,上車吧,回去吃飯,外婆做了好些菜,你們要不去就全浪費了,我們倆根本吃不完。”
趙鳴雁走到路邊,拉開車門坐上去,伸頭出來喊:“快點。”
江飲說“別怕”,牽起昆妲往前走,拉開門坐到後座。
車上淡淡香薰味兒有安神靜心的功效,駛出一段路,趙鳴雁擡頭看一眼後視鏡,“其實你爸爸媽媽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昆妲倏地揚起臉,趙鳴雁說起很多江飲不知道的事。
“你爸爸在獄裏這幾年,我時常去看他,他偶爾收到你的信,會把你的消息告訴我,所以你媽媽生病的事我也知道。我想幫你們,但他拒絕,你媽媽是自尊心很強的人,她肯定不會接受我的幫助。”
說到這裏,趙鳴雁也很不理解,“你們怎麽就那麽怕我呢,我又不是什麽黑山老妖。”
“你們遭遇的事,我很難過,那時候我幫不上什麽忙,現在你既然回來了,咱們就好好過日子,有什麽困難阿姨都給你解決。”
“不過應該也用不上我。”趙鳴雁說到這裏輕輕笑兩聲,“江飲都把你安排好了,藏挺深,不是今天派出所打電話,我還真不知道什麽時候見面才合适。”
一個沒了爹媽的孩子,在另一個媽媽的眼裏是多可憐,這人生巨大的落差把她摧殘得遍體鱗傷,她流血的手指,布滿驚懼的眼睛,蜷縮的雙肩……哪裏還有半分大小姐的樣子。
趙鳴雁什麽都預料到了,“你也千萬別有心理負擔,你媽媽對我有恩的,我們之間有很多你們小孩不知道的事。”
紅綠燈,車子停下,趙鳴雁回頭,看見昆妲含淚的一雙大眼睛。
“你跟你媽媽真的很像,長得像,性格也像。”要哭不哭的樣子尤為像。
“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她……”
趙鳴雁快速轉過臉去,意識到自己今天話異常多,可現在不說,以後就更沒機會說。
當着兩個孩子的面,她更像是說給自己聽,“人生很長,對吧,可以有很多種選擇的,也是可以從頭開始的。自尊真的沒那麽重要,只會讓人受罪……”
江飲喊了一聲“媽”,她一手牽着昆妲,一手輕輕扯了扯媽媽的衣角,“你怎麽了。”
紅燈倒數結束,前面車子發動,趙鳴雁抓緊機會回頭,“你應該有把你媽媽帶回來吧,我想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