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三聲好

三聲好

褚臨登基後的第三個月,四方王起戰。

四方王質子盡數被殺,頭顱懸挂于笙歌城東西南北四門方向,以此來回應四方王。

同月,孟祈被封為骠騎大将軍,出征南方,平定內亂。

孟祈身着銀色盔甲馭黑色千裏馬,馳騁在去往南方的官道之上。

南陵王謀逆之心最盛,東西二王集結兵力同往南方,打算自南向北推進,一路打進笙歌。

而北蒼王則獨據北面,與升雲軍正面交鋒。

孟祈帶着百萬大軍南下,沿途山間繁花盡開,冰雪消融。

萬物複蘇、生機勃勃的春天,這般美麗的季節,本該踏青游玩,卻成了大衡內戰的開始。

戰場上,兵戈交接,死傷無數。

同室操戈,這是大衡自建國以來最大的一場戰争。

孟祈帶着百萬大軍,形成勢如破竹之勢,近乎是一月奪回一座城池的速度向前瘋狂推進。

最後,三方王聯軍被孟祈所率的平南軍逼到了最南邊的鏡州。

最後一戰,不過是三方王聯軍的困獸之鬥。

孟祈下令不再動兵刃,選擇圍城之計。城內糧草只能容餘下叛軍堅持不到兩個月,兩個月一到,他們只能選擇投降,亦或是自盡。

在三方王的北上軍被圍困二十天後,他們派人向孟祈遞來了一封求和書,然此書卻不是遞給大衡,遞給在笙歌皇宮內的褚臨,卻是遞給孟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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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想同孟祈做個交易,若孟祈肯掉頭同他們一道打去笙歌,那麽最後這至尊寶座,他們将拱手讓與孟祈。

這無異于一個巨大的誘惑,誰人不想處在萬人之上,受群臣朝拜、百姓敬仰。

可這,也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若是孟祈當真同意,手下百萬大軍有幾個能願意同他一道。在這一場又一場的戰争中,孟祈已經替自己掙滿了軍中威名,那些資歷極高的老将由開始的不服慢慢轉變為滿心地佩服與盡全力的配合。

自己若是在此刻反叛,孟祈在軍中好不容易站穩的腳跟,恐怕會頃刻間化為泡影,他,可不是一個目光如此短淺之人,為了一個莫須有不知真假1的承諾,丢下自己已經走完的這每一步。

孟祈将這封求和信燒掉,繼續圍城。

終于,在圍城四十日後,鏡州城門上挂出了東、南、西三王的頭顱,城內餓得不行的将士将門打開,跪地投降。

孟祈領着大軍入城之際,便見城內屍橫遍野,殘缺的肢體散落在城中每一處。

那一瞬,惡心與震驚充斥了孟祈整顆心,這群人,被困在城中,竟然自相殘殺,以彼此肉身為食。

他明明說過,降者不殺,為何還會出現這樣的慘烈景象。

登上城樓,看到上面還挂着的三方王仍在滴血的頭顱,孟祈一下就想清楚了,是這三人明令大軍不允投降,以至底下人互食為生,最後逼不得已,盡數反叛,殺了這三位藩王,選擇投降。

這場持續兩年多的大戰終究是結束了,孟祈終于能安穩睡上一覺。

這一覺他睡了一天一夜,到最後,孟梁來喚他之時,他還渾渾噩噩猶在夢中。

“主上,陛下來信,要您好好歇息過後,班師回朝,到時他會帶着文武百官在笙歌城南門迎接于您。”

“好。”孟祈疲倦地應了一聲。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麽,問孟梁:“宋朝月如今在何處?”

“宋小姐如今已經回泗水了,正在家中陪着宋家夫婦。”

孟祈點點頭表示了然,這兩年,每隔一段時間,他便會問孟梁這個問題,這似乎也成了他的一種習慣。

孟祈出征後,褚臨不知被其母後如何逼迫,最終還是迎娶了尚書省左仆射之女甘茹為後。

宋朝月則終于離開了笙歌城,游走于各地最後跟着華家做起了生意。不過她從未刻意掩藏過行蹤,甚至于半年以前,他們還見過一次。

宋朝月來替華家為平南軍送糧,他們兩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頓軍中的大鍋飯,然後孟祈便将宋朝月送出了營外。

大戰之後,孟祈覺得宋朝月似乎沉穩了許多,臉上也不再随時挂着笑了。也是那一次,孟祈發現了宋朝月腕上一條極為醒目的刀疤。

“這是何時所傷?”孟祈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宋朝月慌忙将不慎露出的手腕又藏進了衣袖之中,“被刺客劫持所傷。”

“別騙我,是不是你自己劃的。”孟祈嚴肅問說。

宋朝月垂下眼睫苦澀一笑,“還是騙不過你,是我自己劃的,我以死為要挾,換來了我的自由,挺值的。”

原來,褚臨即便被逼娶了甘茹,他還是不肯放手,要封宋朝月為妃。

宋朝月當日便劃了手腕,血流了一地,最後褚臨沒辦法,這才放過了她。

“何苦呢?”孟祈感覺自己的胸口被擠壓着,“若是你不想嫁給他,我可以幫你的。”

“大哥要如何幫我。”宋朝月似無奈亦無助地說:“陛下乃天子,你是他的臣下,你要如何幫我?我利用他現在還對我存着的喜歡,逼他放過了我,沒準兒等幾年,他又會遇見新人,到時我便真正的自由了。”

她徜徉着自己的未來,在孟祈的注視之下,離開平南軍軍營。

宋朝月不知,可孟祈很清楚,褚臨絕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手的人,他遲早還會找上門來。

平南軍在鏡州休整一月後終于班師回朝,這一天,褚臨的龍辇、甘茹的鳳辇,以及朝中文武百官,盡數于笙歌城南門迎接百萬大師凱旋。

孟祈騎着馬走在最前頭,兩年多的戰争,讓他習慣于在臉上蓄起了胡須。

這年,他二十八歲,卻仍未娶妻。

褚臨于宮中設宴,迎接孟祈及他手下的各将士。

孟祈作為平定南方之亂的最大功臣,被賜座于帝後的左手方位。席間,孟祈看見褚臨不停地給甘茹夾菜,不時在桌下握握她的手,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樣。

他看過兩眼,便悶頭喝起酒來。

宴席過後,孟祈被賞賜了許許多多的東西,一座堪比行宮的宅院,幾十箱金銀玉器。

席至中途,褚臨朝孟祈揮手,示意他同自己到後花園去。

孟祈跟着褚臨,于花圃中散步,周圍栽種着各種各樣花草樹木,其中開得最為繁盛的,便數院牆底下的那一大棵山茶花。

山茶鮮紅,躲在院牆底下,避着鳳,可這自北而來的鳳終究是有些急,撲簌簌吹落了好幾朵花,砸在地上,花瓣四散。

褚臨本來正跟孟祈說着話,回頭卻見他的注意力已經盡數落到了那棵山茶樹底下。

他笑着問:“怎麽?孟祈你喜歡山茶花?”

孟祈搖了搖頭,“有一位故人很喜歡。”

“哦?說來我身邊竟沒有一個人喜歡這山茶花的,前些時日我還想将這株山茶挖掉換成金桂呢。不過看這花開得正豔,我便吩咐人等這花開過後再挖掉。”

兩人又往前走,不知不覺走到了宮內的紅尾池邊,這一整個池塘全都養着寓意吉祥如意的紅鯉魚。

天黑了,這群鯉魚便盡數躲進了荷葉底下藏起睡覺,待到第二日又滿池子亂游。

褚臨撿起旁邊池子邊的鵝卵石,随意往池水裏一丢,石頭惹起陣陣漣漪,幾條在睡着的鯉魚亦被驚醒,慌亂游去了別處。

“幾個月前,我外祖去世,自此升雲軍節節敗退,小舅也被褚長陵擄去。孟祈,我想你能不能再幫我一把,去北邊,替我誅滅北蒼王。”

褚臨回頭看向孟祈,那眼裏全是赤誠,“北邊戰亂多時,民不聊生,我亦心痛不已……”

他說了許久,終于等來了孟祈的一聲好。

于是,才将回笙歌不到十日,孟祈又領兵出征向北而去。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軍隊,被褚臨賜名為永翌軍。帶着二十萬大軍,褚臨一路北上。

他想起從前自己的少年時,褚長陵還是一個小胖子,那時的他被自己揍得頭破血流,竟還沒有供出自己,他還有些欣賞于他。

如今他領兵前去,兩人之間竟成了不死不休之局。

他覺得造化弄人,若是不是站在不同的立場,孟祈想,他們可能會變成能聊上兩句的朋友。

說起來,其實褚長陵手下的兵力不過區區十萬,可就憑着這十萬,他硬生生跟升雲軍僵持了兩年。

他或許也知道,若非朝廷兵力盡數在南方,他可能早就被滅了個幹淨。

這一次孟祈領着大軍前來,他也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

他以朋友的身份,約孟祈到府中一敘。

孟祈不顧所有人的勸阻,就帶着孟梁,獨自前去赴宴。

北蒼王府擺着好酒好菜,桌邊卻只坐了褚長陵一人。

今日的他,穿着一身白衣,那模樣,竟與孟祈第一次見他時有些相似。

褚長陵走到孟祈跟前,笑着問他:“怎麽樣,孟祈,今日你穿着黑衣,我穿着白衣,是不是很像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過嘛,我如今沒那麽胖了,你看起來也沉穩了許多,咱們都不是毛頭小子啦……”

他絮絮叨叨說起往事,可是孟祈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飯菜已經放涼了,看着對方竭力逗自己笑,他便喉頭發堵。

“你有什麽遺言,我盡量答應。”

褚長陵的笑容戛然而止,他突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我褚長陵求你,想請你,放我夫人和女兒一馬!”

孟祈神色複雜地看着他,艱難應了一聲“好”。

從北蒼王府出來的時候,孟祈帶了一封降書,以及褚長陵的人頭。

是夜,北蒼王府燃起大火,北蒼王妃自焚于府中,整座王府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孟祈的營帳之中,一個小姑娘正安睡着。

孟祈坐在床邊,看着她,同一旁的孟梁說道:“将這她送到泗水宋朝月身邊,往後,便隐姓埋名,在華家做一個小丫鬟。”

四方王謀逆,終于就此落幕。

而孟祈,則被封為大衡百年來唯一一位異姓王——號永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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