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丢在淩晨的高速收費口

被丢在淩晨的高速收費口

車子出了市中心,快速轉道最近的高速收費站,接下來就是一路暢通無阻。

蘇皎坐在疾馳的車中,望着窗外一盞盞飛快倒退的路燈,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肚子卻突然咕嚕嚕叫起來。

心想,幸好自己這輩子沒有心髒病,不然就憑今天這麽一折騰,一定病倒。

她打開大姐為自己準備的袋子,拆開一包熔岩面包就開吃。

甜得人發膩,若換平時,她是碰都不碰,今天卻吃得一點渣都不剩。

實在太餓了!

蘇皎一口氣吃了兩個面包,只喝兩口水,就窩成一團在椅子上睡着了。

靜谧的夜晚,只有車輪滾滾不息。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開車的已經換成了昨天副駕駛的少女,昨晚開車的年輕男人正縮在副駕駛睡覺。

身邊挨着蘇皎的是一位大約三十歲出頭的年輕女人,一頭大波浪,臉塗得白白的,外加一個烈焰紅唇。

也是剛睡醒,不過,過了一夜,原本精致的妝容花了,就變得有些滑稽。

女人拿出手機一看,剛剛六點,她伸了個懶腰,說:“前面到服務區了吧?”

開車的少女二十出頭的樣子,随口應了一聲,“十分鐘。我們一個人開幾個小時,到了九點鐘你來開哈。”

女人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嘴巴張得老大,連鮮紅的扁桃體都十分不雅地暴露在空氣裏。

這和蘇皎平日受的教養和見過的女性截然不同,她好奇地看着,聽着,試圖摸索着諒解另一個世界。不過這四個人顯然把她

當不懂事的小屁孩,沒人有心情理她。

十來分鐘後,車子停在服務區。

車上的兩男兩女中除了最先開車的男人在補覺外,其他三人都迫不及待下車,伸懶腰,動動胳膊腿,且上廁所的上廁所,覓食的覓食。

蘇皎也有樣學樣,拿出一桶方便面,跟在後面出去了。

下車的時候,她感覺受到狹窄空間壓迫的胳膊和腿終于得到解放。

不過她并不願意像他們一樣做出不得體的動作。盡量通過多走動來緩解肌肉的僵硬和酸痛。

聽到他們交談中帶有“随口吃點就回來,趕時間”的語句,蘇皎連忙根據标識指示上了廁所,然後觀察到有人同樣手拿桶裝泡面就跟着那群人走。

果然,很快就接到熱水,她嚴格按照包裝上的指示泡好方便面,也不敢坐下來吃,根據記憶,迅速定位路線,跑到停車的地方等着。

預估面泡得差不多了,蘇皎也不好意思蹲下,就那麽站着開吃。

等到她泡面吃了一多半,女人和少女結伴回來了。

還剩個二十出頭的男孩,聽她們的意思是在正給車上睡覺的男人打包一份炒飯,要等五分鐘。

五分,300秒,就算吃一口泡面20秒,五分鐘能吃十五口,回憶下剛才吃了多少口,蘇皎頓時放心不少,不過還是加快了進食速度。等湯裏的面撈得差不多了,湯不敢多喝,她怕路上想上廁所。

蘇皎見別人出了車,将垃圾扔在一個鐵皮箱子裏,箱子上頭寫着垃圾桶幾個字。便也有樣學樣,把吃得只剩湯汁的泡面盒子扔在垃圾桶裏。

這時,她才後知後覺地回味起泡面的味道,總覺得怪怪的,此時吃慣了天然無公害食物的她還不知道這叫防腐劑的味道。

不一會兒,男孩回來了,手上拎了個透明的塑料袋,塑料袋裏裝着一個白色的打包盒。

蘇皎坐在最側邊,便等男孩上去了,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開車的少女一把将副駕駛熟睡的男人拍醒,男孩立即把塑料袋遞上去,說:“炒飯。”

男人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滿眼困倦和懵懂,接過炒飯,搓了兩把臉醒神,才打開飯盒,一言不發的悶頭扒飯。

這時,車子發動,繼續行駛在高速上,蘇皎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旭日。心想着,原來,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風花雪月,詩酒年華,也有人,會在開了一夜的車後于睡夢中被拍醒,而後不洗臉不刷牙地刨着一碗炒飯。

而這個不洗漱就吃飯的,她自己也在其中,所以很難說出批判的話。

還記得方才出了廁所,她鼓起勇氣問旁邊洗手的大姐,在哪裏洗臉刷牙時。

大姐笑笑說,有人講究,帶了牙膏牙刷毛巾的,就着這衛生間外面的洗漱臺就洗漱了,大部分人都是不管的,等下了高速回到家,睡一覺起來再做這件事。又說,這也不是什麽要緊的。

那時,蘇皎震驚,詫異,她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孤陋寡聞。

原來這世上沒有什麽是理所當然的。

有是這樣的,就有不是這樣的,我們不能單純用講不講衛生來評判。

她覺得那個大姐的用詞就很好:講究。

在日常生活中,起床了,洗臉刷牙可能是講衛生的日常習慣。可是在旅途中,沒有那個條件,人也就只能将就了。

這不叫不講衛生,只是沒那麽講究而已。

她忽然覺得,原來不用上升到宇宙,銀河,星球的高度,僅僅是人,這個詞,就是如此廣袤的存在。

所以坐在車上,蘇皎忍不住想啊,這世上肯定也有一些人是不洗臉不刷牙的,但是···但是他們這麽做,卻不能放在講不講衛生的維度來評判了。

甚至說不定,關于先吃早飯還是先刷牙也有一定的争論呢!

這時候,蘇皎再看着外面一成不變的景色,卻覺得怎麽都很新鮮,因為她發現,離開了家人給她建造的伊甸園,外面的世界有更多可能。

一整個白天,她都在興奮中度過,想東想西,思維十分活躍,難得這種活躍于公式定理無關。

太陽落山後,她仍然瞪着一雙大眼睛看向無盡的黑夜。開車的人卻已經換了兩次。

只是她這樣沒能堅持多久,就因為生物鐘到了,便在晚上九點到來前,靠在座椅上進入安眠。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得到了白天副駕駛熟睡男人的待遇,

啪一下,驚醒了。

腦子還是迷迷糊糊的,就聽到有人告訴她,京市到了。

她下意識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砰一聲響,車門在她面前關閉,車子如弦,再次竄了出去。

蘇皎站在原地,愣了整整三分鐘,才醒過神來,舉目四望,四周黑黢黢的,只能看到對面高高的門額上挂着紅色的“京市”兩個字。

她看着門額下面一排好幾個通道,通道前都有漢字标識。

蘇皎快速整合一下信息,再根據一路走來,一行人的言語信息提取,判斷出這是京市高速收費口。

她思考了三秒,按照她們出發時離開深市,進了寫有“深市”字樣的收費口的行事邏輯反推,可見現在她如果要去京市,應該往收費口相反的方向走才能到目的地。

不知道時間,在一片黑暗中,蘇皎果斷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

她走走停停,為了預防因為過度勞累,體力耗盡,她規定自己每一次只堅持三千步,然後站在那裏默數600個數,數完又繼續走下一個三千步。

就這樣走啊走,走啊走,她開始覺得這路和黑夜一樣,沒有盡頭。

這麽想的時候,她又告訴自己要堅持。

偶爾經過一輛車,她就希望自己有勇氣上前叫停,然後就不用走路了。

已經不知道經過了多少輛車,蘇皎始終邁不出那一步。

她漸漸認命放棄了,覺得自己走走也沒什麽的。

後來,她實在邁不動半步了,便就覺得不堅持也沒什麽,所以她就蹲在路邊休息。

她看着來往車輛,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蘇皎瞥見遠處駛來一輛黃色的車,車頂上立着“出租”的字樣,依照她這兩天下來的留心觀察,她知道這是出租車。

也許是早晨的熹微給予了她勇氣,也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買賣關系給予了她安全感,她終于伸出手學着昨天深市城裏其他人的樣子招呼出租車。

果然,那亮黃的出租車停在她面前。

司機從駕駛座探頭,怪道:“小妹妹,你怎麽淩晨四點一個人在這路上傻站着?”

蘇皎拉開車門上了後座,這時候已經筋疲力盡,什麽得體也顧不上了,就癱坐在那,蔫噠噠地報了個目的地。

她心想,原來人的風度,得體,優雅都是給不疲憊,不辛苦的人的。

她現在連話都不想說,更別談禮貌了。

司機大叔也見怪不怪,就和她商量,“小妹妹,你這個地方有點遠,你确定自己身上帶夠錢了嗎?”

蘇皎掏了掏裙子的口袋,掏出了臨行前大姐給她的銀行卡和一百塊現金。

司機看她手上有一張紅票子,就說:“這個差不多夠了。那地方我也不熟,那我直接給你打表好吧。”

蘇皎并不明白打表是什麽意思,就說:“麻煩按照慣常操作來就行了。”

司機大叔于是也不說什麽,咔噠一聲,扳下計費器,發動了出租車。

一路上的車很少,他們的車子幾乎是暢通無阻,原本四十多分鐘的行車時長縮短成了半個小時。

這中途卻發生了一個意外。

在計費器上的費用剛好顯示在100元的時候,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司機師傅開口問:“小妹妹,你看看還有沒有二三十塊錢,我也沒想到一百塊不夠!”

想起她手上的銀行卡,不禁嘆道:“可惜不能刷銀行卡。”

蘇皎為難了,她的教養讓她選擇喊停。

“你好,我只有一百塊。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

司機大叔聽了一愣,就說:“你自己沒錢也沒事,等到家了讓你爸爸媽媽付錢好了。”

“他們不在了,沒人給我付錢。”

聽了這話,司機大叔終于不好意思,嗨了一聲,“剩下車程也就二三十塊錢,我給你付了。你個小姑娘也不容易。”

說完,又連忙改口,“要不,這一趟車費就算了,就當我做好事?”

皎聽出他語氣裏的猶豫和掙紮,便堅持搖頭,說:“不行的,叔叔,趙···我祖母給予我的教養不允許這麽做。”

她可以行為舉止上不得體,可是,心上卻不能丢了兩輩子蘇家教給她的那種教養。

說完,她遞上一百塊錢,下了車。

她想起趙靜安來,第一次意識到,行走在這世間,錢真的很重要。

司機大叔忽然也下車,把一瓶礦泉水塞到她手裏,說:“看你口也幹得起皮了,這瓶水送你。”

亮黃的出租車開走了,蘇皎握着那瓶礦泉水走在街上,此時的天也漸漸亮起來了,讓整個世界看上去不那麽黑暗,卻仍将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朦胧中,太陽更是顯得遙遙無期,加上京市的街道上都是高樓大廈,屋宇林立,便愈發顯得晦暗。

蘇皎經過一家早餐店,望着熱騰騰的蒸汽,嗅着包子饅頭的甜香,她感受到了饑餓,于是走上前,“請問可以刷卡嗎?”

沒辦法,她手上只剩一張銀行卡了。

老板娘操着一口京市普通話,說:“可以手機支付或者現金,卡不行。”

她只能失望地走開,沿着街道走。

“小妹妹!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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