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珋書

第7章 珋書

出身于十二國北方大國雁國的北部成州巒石鄉琅琊縣,在二十一歲的時候進入雁國最高學府大學,之後在大學讀了整整五年的書。

琅琊縣離雁國與柳國的邊境高由山離得很近,走路大約一天半的行程就可,因此也可以将琅琊看成是邊境的一個縣。與其他邊境城市一樣,琅琊的收入很大部分靠商業而不是農業。但珋書的家并不從事商業,珋書的父親在縣政工作,是個很普通的小官差,在縣政跑跑腿,做較為瑣碎的工作,而珋書的母親則在家裏做一些手工品,偶爾還會到縣裏的福利院幫忙。在一堆因從事商業而異常富裕的琅琊人中,珋書的家庭極為普通,雖然也不貧困,維持家計毫無困難,但跟其他人比,還是窮了很多。

珋書的父親是比較淡雅的一個人,沒有野心,安于現狀,不會埋怨,卻也不會自傲的一個人,和父親同事的其他人都說父親是很溫和的人,但珋書知道,父親其實是一個很固執的人。父親不會徇私,更不會想要拿到賄賂,在邊境,一定程度的賄賂都是可以被允許的,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父親卻不會。

父親曾對珋書說,我們現在可以安穩地活下去都是托了延王陛下的福,延王給了我們治世長久的國家,我們才會活得比其他國家的人好,我在當官差是為了回報陛下,也許對延王或對雁國我一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也不會意識到我在為雁國做事,我還是很滿足,我不求回報,只是希望延王陛下的恩惠會持續到你和春墨。

父親沒有野心,他只要為雁國做事就很滿足,因此他從未動過收賄賂或出人頭地的想法。弟弟春墨繼承了父親的意志,讀完少學之後,放棄升學,也進入縣政當官,官位比父親要高一點。珋書考上大學,離家準備去關弓的時候,春墨一直送他到十裏外。

與長相有些神經質的珋書比起來,明顯憨厚很多的弟弟把一直替哥哥拿着的行李交付給珋書,笑着說。

“哥,我知道我不是讀書的料,上少學已經很勉強了,我就不再學了,少學畢業之後,我打算就這樣進入縣政,和父親一起工作。但是哥你不同,我們都知道你可以走得更遠,哥,你就按照你的想法走下去吧,讀完大學以後當上國府的高官,我和父親母親呆在琅琊,會替你祈福。”

珋書家的兄弟倆在近鄰很有名,兩個人都很能讀書,先後被推薦到成州的少學,而珋書更是輕松拿到少學學頭的推薦後,入學考試高分通過,二十一歲就考入了大學。

父親對此感到很高興,難得地拿出一大筆存款,用來祝賀珋書的入學,舉行一個規模較大的家宴,請很多親朋好友。

而珋書一直很愛戴的母親為了快要遠離到關弓的大兒子,不休不眠地做了好幾套嶄新的衣裳作為禮物。珋書現在常穿的黑色長袍就出于母親的手。

珋書的母親是一只兔子,也就是說,是半獸。即使是在雁國,還是會有一些人對半獸不是很禮貌,母親卻毫不在意。

“人總是對與自己不一樣的東西感到違和和恐懼的,不必在意。”

母親是很可愛又很美麗的人,她非常喜歡打扮,雖然不至于花太多錢在飾物或衣物上,一向都很喜歡逛那些飾品店鋪。母親很溫柔,不僅對家人,對鄰居和浮民難民都很友好。

琅琊離柳國比較近,從柳國或通過柳國進入雁國的難民和浮民大量經入或住到琅琊。雁國的外來流動人口本來就很龐大,琅琊又是在邊境,珋書從小看着一批又一批的難民和浮民長大。

母親是同情心泛濫的人,如果難民也好浮民也好哭着求她的話,她總是掏出他們自己的生活費救濟那些人,因為這樣,父親也責難過母親很多次,小時候,父母親主要的矛盾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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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你這麽施舍下去,會反而讓他們更加依賴雁國?”

母親總是不高興地嘟着嘴,喃喃地說,“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在眼前餓死吧,反正我們一些閑錢還是有的,大不了我再去找工作。”

父親這時候會變得有些不耐煩。

“上頭會發帳篷和食物,我們不能擅自插入這些程序化的工作中,會添亂的!”

“但不是還有一些人無法得到保障嗎?”

“這是沒辦法的事,現在琅琊的流浪人口都趕上本地人口了。”

……

珋書很愛自己的母親,卻也無法認同母親狹隘的同情心,在上學讀書的同時,父親的教導讓他站在未來官吏的立場看待身邊的一切,不足十歲的珋書就已覺察出成堆的難民是深入雁國的腫瘤。

在珋書很小很小的時候,難民不多,大多是浮民,但在他七八歲的時候突然開始湧入大批難民,聽說戴國倒了。位于雁國北方的柳國、戴國都有一百餘年的治世,隔着黑海的恭國也順利渡過了八十年,比起與混亂的慶國與巧國相鄰的南方,雁國北方常年處于比較平靜的狀态。而此時湧入的戴國難民開啓了之後歷經十餘年浩大難民移動的開幕,成堆的難民陪伴着珋書的成長期。

戴國的驕王生前與延王有交情,戴國與雁國也有國交,比起土地相鄰的柳國,對于雁國來說,隔着虛海的戴國更加親切一點,戴國産的玉很大部分會通過雁國再送到其他國家。雁國人和戴國人的關系也很良好。但從泰王失道開始,一切都走了樣。

成批的難民從雁國東北部開始侵蝕雁國,延王在泰王失道初期就已經下令準備接收難民的準備,然而湧入的難民超乎想象得多。慶國不穩定時,慶國的難民會往雁和巧移動,也有一部分會渡過虛海,到戴或舜。巧國不穩定時,巧國的難民除了奏和慶、雁,還會投向舜和才。但戴國崩了之後,大批難民優先選擇雁,很少人會前往沒有王在玉座上的慶,雖然柳也不錯,可柳并沒有做多少難民相關的準備,提供給難民的服務也比雁國差了不止一個等級,大部分的難民還是會選擇到之前關系良好的雁國。

這直接給雁國邊境帶來巨大的困擾。到琅琊的戴國難民除了從雁國東北部的海岸一直走過來的,還有經過柳國進入雁國的。那一段日子,年幼的珋書牽着春墨的手,經常看到父親繁忙的背影。父親有時候連坐下來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匆匆走過家門口,帶上母親早已準備好的餅,就不見人影。

其情況維持一段時間之後才慢慢好轉,但難民的數量并沒有減少,反而日益增加,難民和雁國人之間的矛盾也漸漸浮出水面,原本關系良好的兩國百姓間開始産生尴尬的罅隙。

首先是住宿問題,雁國政府提供的帳篷有限,無法為幾乎快把琅琊擠爆的難民一一找好睡覺的地方,帳篷本身所占的空間也不可忽視,即使擴城也一時無法給予寬敞的地方。通常一個帳篷會有五六個人擠在一起,看到雁國為難民提供的帳篷,一些浮民也溜進了難民的隊伍中,數量的增多無可避免。

天氣不冷的時候還好,天氣一冷,每天都會有人凍死在雪地。雖然雁國有提供棉被,卻也無法保證每個人都可以蓋一張,而且難民之間的搶奪事件也常常發生,有一些弱小無法保護好自己財産的人,很容易被踢出帳篷外,被子也被搶走,孤零零地死去。

其次是食物,雁國有給難民提供維持生計的食物,但味道也好營養也好根本比不上雁國人自己享受的食物,每天只靠這些食物過活的難民開始反抗,也為了縣政找了不少麻煩。

起初,難民們都很安分,但一年又一年下去,習慣上雁國的難民們開始有些暴躁,思鄉的情緒加上惡劣的環境令他們的自制力變差,縣政的治安人員開始增加,防止難民收不住手的偷竊與搶劫行為。

剛開始,像珋書母親這樣有同情心的人都會為無家可歸的難民提供住宿,卻發現這些人會得寸進尺,越來越多的人要求雁國人收留,過不了多久,縣政下達通知,禁止雁國人擅自收留難民,除非難民在雁國人家裏找到工作。

難民的工作其實并不好找,一些勤奮的難民早已剛剛到雁國的時候找好工作,而現在剩下的那些人,面臨着嚴峻的就業問題。琅琊的難民人口幾乎可以追上本地人口,雁國并沒有那麽多工作位置可提供給如此龐大數量的難民,何況,雁國天災甚少,不必大興土木,不需要太多役夫。

很多難民當時選擇雁國是因為在雁國不用工作,也可以得到一定的生活保障。如今,他們不滿意雁國提供的生活保障,也不想工作,于是,問題開始堆積。

最初只是錢財的偷竊,最後演變成□裸的搶劫。琅琊縣算是治安好的,巒石鄉其他一個縣,有一戶人家慘遭滅門,家裏剛摘下不久的小嬰兒也無法逃脫被殺害的命運。慘案頓然引起雁國人對難民的反感和排斥,進而向政府抱怨,甚至有人提議說要把難民全趕出去。

珋書的父親回家後困擾地和他說起這些,因父親知道珋書以後是要當官的,對珋書也沒有什麽工作上的隐瞞。

“其實,我們都希望沒有難民,可是,人家也是天帝的子民啊,也不能全部趕走或者不收吧,再說延王陛下推廣的是仁治,不會不管難民。前幾天上面還撥了一筆巨款,可是現在雁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對難民的仇視和懷疑,也有很多人說為什麽這筆錢還要用在難民身上,這筆錢用在我們自己的身上可以多麽享受啊之類的。”

每次說完這些之後,父親一定會問一聲珋書,“你怎麽看?”

年幼的珋書不懂深層次的東西,但慢慢地開始有了自己的一套想法,也開始冷眼旁觀母親對難民的救濟,開始認知對難民的寬容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對雁國的殘忍。這些想法跟随珋書很多年,一直到大學。

大學在靖州關弓。雁國很富饒,雖然琅琊很不錯,但關弓更是華美的城市,關弓每年都會翻修一點,每個十年會大大地整修一頓,寬敞整潔的馬路和結實漂亮的建築,加上首都特有的莊嚴以及雁國本身的活力,是座極其有魅力的城市。

到關弓,難民的數量已大大減少,而且靖州的難民工作做得相當漂亮,珋書看到的時候忍不住感嘆一聲,“不愧是臺甫的領地。”

珋書是很優秀的學生,老師和同學都認可。珋書開始交很多朋友,和家裏的朋友不同,這裏的同學都很優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念,跟他們在一起,珋書很愉快,而且在雁國高質量的老師指導下,珋書在大學如魚得水。

珋書常常拿到第一。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珋書發現周圍總是有一堆同學圍着自己,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一個小集團的中心,這些人很敬佩他,對他的各種想法抱持贊同,喜歡與自己交流,喜歡跟随自己。珋書知道大學的同窗是以後進入官道之後最可靠地人脈,也非常珍惜這一些人。

這小團體中,和珋書走得更為近的,有青彰、博餘和林熹。青彰和珋書一樣都是成州巒石鄉的出身,在少學的時候已經是同窗,比起其他人來,珋書和青彰熟很多。青彰性格可以說很普通,成績也排在中間,人緣卻挺不錯的,而且對珋書非常好。而博餘,剛開始珋書不怎麽喜歡他,博餘喜歡說話,多嘴,雖然很多小道消息都可以從博餘那裏得知,可珋書也知道自己的一部分事兒也會當做小道消息被博餘傳出去。相處久了,珋書也慢慢開始接納博餘,這人可以說是嘴賤,不過人倒不壞,心特軟。林熹是柳書最為欣賞的人,他一直都默默地跟着珋書,雖然沉默,卻不木讷,成績雖然比不上珋書,也屬于翹首的一類。

跟随他的人鮮少有成績不好的,珋書知道這也與自己的态度有關,珋書從來都不會花太多的注意力在那些落伍者,他不會,那些跟随他的人們也不會。珋書知道落伍者并非是失敗者,但在珋書的意識中,那些大學的落伍者不應繼續留下來。雁國官府是一個龐大的機構,為了維持這個國家正常的運行,有能力的官吏很重要,大學既是培養官吏的地方,也是篩選官吏的地方,落伍說明這個人沒有作為官吏為這個國家服務的才能,這并不可悲,這只是個人差異而已,那些沒有當官能力的人,可以作為百姓為這個國家服務,在珋書看來以前的進達那樣沒有能力卻拼命想當官的人簡直愚蠢得無可救藥,浪費時光浪費精力,如果早早收手,至少還可以作出其他成績。珋書知道自己以後是要當官的,與這些成績不太好不太可能當上官的人不會有什麽交集,也沒有花費精力在上面。

因此,珋書和鳴賢連點頭之交也談不上。

而珋書開始對鳴賢皺眉是從樂俊來了之後。珋書從大到一定程度開始就不待見難民,雖說樂俊只是過來求學的,可他在雁國領獎學金讀書,是公開的秘密,珋書看來樂俊也是難民。偏偏這個難民功課又特別優秀,珋書好幾次寫文章都輸給過樂俊。樂俊在大學過得也說不上不好,但比起珋書這些土生土長的雁國人,朋友少很多,和他為伍的,也就進達或者鳴賢這些落伍者。

珋書不喜歡樂俊,依附在雁國的巧國人,也不喜歡不分前後去包容樂俊的鳴賢,連自己眼前的事情都做不好,就想去幫助其他人,珋書蔑視。

轉折點是有一次撞見樂俊擅自将外面的人留宿。

珋書剛開始想當然地以為留宿的兩個人是樂俊拗不過故國之情,偷偷帶過來的巧國難民,卻在聊的時候慢慢發現兩個人的衣服挺好,并非一個失道國家的難民可以承受的布料。那兩個人也承認他們是雁國人。

很奇怪的兩個人,應該這麽說吧。不像是文人,但很擅長文字,像家世很好的富家公子,也像街上的地痞無賴。珋書不是很喜歡這兩個人,對于習慣循規蹈矩的他來說,這樣喜歡鑽空子又有些無賴的人,不太擅長對付且疲于對付。

樂俊這個人倒是讓珋書刮目相看,雖然珋書的立場不變,他不歡迎身為巧國難民的樂俊,但作為一個人,珋書還是非常欣賞樂俊的。連帶着,現在珋書看到鳴賢也會偶爾打聲招呼。

樂俊的兩個朋友一個叫做風漢,年紀大概跟珋書差不多,看起來像是武人,另一個叫做六太,還是一個小孩,貌似很讨厭讀書。

鳴賢對風漢的評價很高,說風漢如果讀大學也許三年內可以畢業,即使是珋書,現在已是進入大學的第五年,三年內拿到畢業除非風漢是非常優秀的天才——不排除鳴賢誇大的成分——可是非常不簡單的事情。

那個叫六太的孩子好像不太想讓風漢讀大學,令珋書這種對大學抱有深厚感情的人來說這太使人驚訝又不舒服。樂俊和鳴賢交的這兩個朋友不太簡單,珋書從這兩人可以成功地混進大學學寮并熟知學寮有關規定就可以知道,珋書不恥下問,鳴賢有些茫然地回答過珋書,他猜六太是家境不錯的少爺,而風漢許是六太的仗身,樂俊倒是一問三不知,珋書覺得樂俊在瞞着什麽東西,但也沒說破。

珋書對這兩個人有些在意,但也沒有多注意,畢竟多認識兩個人并不對他的前途有什麽影響。

只是他找上了學頭,和他說一下關于學寮有關規定的漏洞,學頭貌似非常驚訝,說這規定都沿用了幾百年,一直都沒有被指出過有什麽漏洞,但也對珋書的細心表示贊揚。珋書有些羞澀,他并沒有看出來什麽漏洞過,他連學寮的規定都不怎麽熟悉,但他也不能把樂俊供出去,說這個人上次擅自留宿兩個人才讓我注意到雲雲。不過珋書卻沒想過因為這件事,那位從官府過來專門給他們上課的春官找上了自己。

那位春官長得肥胖,但不會令人厭惡,總是眯着眼睛笑,把珋書叫過來之後,非常友好地請他入座。

“你是成州出身的全碩,是吧?”

全碩是柳書的姓名,珋書點了點頭,春官高興地拍拍桌子,開始說。

“你真的很優秀,其他老師們也說好幾年都沒有見過像你這麽優秀的學生,你應該快面臨畢業吧?”

珋書還沒來得及回答,春官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看過你的成績書,好像只剩了我這門是不是?雖然我這門是為了學生更加了解官府而設置的,可上可不上,但你好像很想再學一會,像你這麽抱有想法的人我們國家的大學真不少。恩,你有想過之後進入哪個官府嗎?我個人推薦春官府,雖然看起來權利沒那麽大,還是很出色的部門,其他老師和我說過你這個人很嚴謹,到春官府,會很适合的,我保證。天官府也不錯,需要像你這麽謹慎的性格,不過作為春官府的官吏,我還是多多拉一下人才嘛,哈哈哈。”

春官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繼續說。

“學頭也跟我說過,你很細心,你發現了學寮有些規定有漏洞是不是?”

春官有些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跟他的年紀不搭,卻也沒有引起任何反感。

“其實,那是……”

珋書實在無法自己抗下這麽細心的帽子,對學頭還好,對春官府的官吏不能繼續瞞下去。

春官還是非常自我地打斷珋書的話。

“我一直以為除了拼命鑽空子的人,可是找不到這麽細微的漏洞,但珋書你不像是會鑽空子的人,這也許是你很細心吧。”

珋書心頭一涼,總覺得春官話裏有話,看似憨厚好相處的春官并沒有想象中的簡單。

“其實,那并不是……”

春官再次打斷珋書的坦白。

“有些事麽,過去就過去了,我們要将精力放在以後的事,是不是?”

“……是。”

春官滿意地點點頭。

“現在春官府還沒有為你騰出一個适合的位置,所以你再等等吧,不會久的,大概半年……吧,這期間我是不會給你允許的喲,不要氣餒,不是否定你,而是預定你的。”

珋書膛目結舌,他貌似還沒有說過他答應進入春官府吧,他的确是想進入春官府,但眼前這位不是剛剛問過他想去哪裏麽,雖然沒有給過珋書回答的時間,卻給了一些建議,現在倒成了珋書進入春官府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為了等春官府給他找出一個合适的位置,硬是把珋書留在大學半年或更長的時間。

“哎呀,這段時間你可以學學春官府的事物,不會浪費時間的,你先學了,以後會少走彎路,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春官心滿意足地喝着茶。

“果然慶國的茶很香,對了,你的字好像叫珋書吧,我以後就這麽叫你吧,我有跟你們說過我的字吧?”

“……南錦大人。”

“沒錯沒錯,你果然記得,以後就這麽叫我吧。”

“……是。”

“恩……你不走?”

珋書已經麻木,無法說什麽,難道雁國的春官都這樣麽?

“哎呀,不好意思,我都沒給你倒茶,你想喝嗎?是慶國的。”

“不用,謝謝。”

珋書果斷拒絕,起身施禮。

春官把他送到門口,在關門前,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了一句。

“年輕人,你還太稚嫩,以後注意不要把情緒太明顯地露出來。”

珋書一驚,剛想說什麽,門卻在他眼前關上了。

無力之餘珋書還感覺到無法抑制的興奮。他從進入大學的那一瞬就開始知道,自己以後肯定會進入國府。可現在拿到正式的肯定,如果說不開心那是假的。南錦這位春官看起來挺憨厚模糊,卻是一位扮豬吃老虎的角色,珋書輕輕嘆口氣,看來風漢和六太的事春官也有所耳聞,當天看到這兩個人的不只是他們那一幫人,其他人說出去也有可能。一位只是下放到大學,教教官務的官吏都對大學學寮掌握得這麽透,只能說明雁國的官吏比想象中的還要優秀很多。

珋書在大學很優秀,也僅限于這幾年的大學,而且也不能保證每次都可以拿到第一。雁國官吏經過半個千年的積累,已經快達到人才飽和的狀态,那些位居于高位的官吏,哪一個不是精英。其他國家王朝更替迅速,很多官員在一次次動亂與争鬥中死去,雁國除了延王剛登基的那幾十年,一直以來朝廷局勢都很平衡,即使六府在鬥,也只是在小範圍,無法撼動國家的根本,每幾年大學最優秀的人才都進入國府,這個每幾年攢到五百年,珋書進入國府也就是菜鳥一只。

雖說性格沉穩,現在的珋書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告訴這個好消息,他轉了個彎,現在這個時段,青彰他們應該在食堂。

果然不出所料,青彰、博餘加上林熹都在吃飯,他們聽到珋書難得心情很好地微笑着把那位春官說的話轉述之後,都非常高興,恭喜珋書。珋書也沒有掩蓋他高興的心情,點點頭。

“現在還不要到處說,官職還沒定。”

“好吧……”博餘有些遺憾地咂了一下嘴。

“不過已經确定是進入國府呢,哎,真好,五年內畢業耶……”

青彰羨慕地望着珋書。

“那是因為珋書是英才,我們可比不上的,我們等幾年再找珋書去,到時候讓珋書罩着我們。”

博餘笑哈哈地拍拍青彰的肩膀。

珋書皺了一下眉間,他可不是會念舊情的性格,但他也知道博餘這人只是說說而已,因此也沒有說出什麽不好的話。

“珋書。”剛才在旁邊默默吃飯的林熹突然開口。

“官職還沒定,普通的官職要有多少就有多少,我看來,春官府為你騰出的位置可不是一般的位置。”

這淡淡的一句,讓其他三個人頓然沉默。

珋書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其實他也想到了這一點,但不太敢相信,他怕期待太高。

“該不會是春官長之類的?”

博餘小心地開口。

林熹搖了搖頭。

“開什麽玩笑,官位不小是對于剛畢業的學生來說,我們要爬上去,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在猜測珋書可能的官位,博餘把所有春官府的官職都掃了一遍,雖然有些官職不靠譜,可聊着聊着就覺得很好玩。熱絡的氣氛一直到食堂很多人已吃完飯離去還未冷下來。

突然林熹敲了敲桌子,“看那邊。”

他們回頭,看到鳴賢和樂俊,以及,六太。

已經不只是學寮,還跑到食堂了麽?

珋書收回眼神,打算無視這些人,六太卻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呀,是你們,好巧~!”

鳴賢連忙趕過來揪住六太的後領,“喂六太……說了要小心的……”

六太不開心地拍掉鳴賢的手。

“沒關系的吧,反正都認識。”

六太自來熟地從旁邊的桌子拖來一把椅子,坐到珋書他們的桌。

“鳴賢,樂俊,給我去打飯,謝謝。”理所當然的命令從六太口中說出來倒沒有很讨厭的感覺,加上燦爛的笑容,顯得六太格外稚氣,有種六太太小不能自己打飯,鳴賢他們幫他打飯時天經地義的錯覺。

“你們還沒有吃完吧,待會兒他們兩個買飯回來,一起吃吧。”

沒看到或許裝作沒看到珋書想要離去的眼神,六太拍案自作主張,還向樂俊和鳴賢揮揮手,表示快去快回。樂俊拉着叽裏咕嚕埋怨着的鳴賢迅速往窗口移動,雖然珋書聽不到他在說什麽,卻大概也可以猜到,應該是為什麽和他們坐在一起之類的吧。珋書多少就有些不可思議,看桌上大部分空空的碟子,六太也應該明白他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吧。

六太指着桌上的碟子,對他們說,“吶吶,這些快點收拾好,待會兒上菜放哪兒呢!”

所以說我們已經吃完飯了,少爺您幹嗎坐這桌呢,看不到旁邊那麽多空桌子嗎?!!

珋書四人在心中崩潰地吶喊。

林熹沉默地開始收拾碗碟,堆在一邊。

“……我們已經吃飽了。”珋書忍不住說。

“肯定沒有飽,肯定還能吃下去的,”六太獨斷地說,“你們不是在長身體嗎?”

無語。四個人有種說不上話的郁悶感,先撇開我們飽不飽,還能不能吃下去的問題,在長身體的是您吧,小少爺,我們已經快壯年了,狂吃飯長身體的歲月已經離去好多年了……而且,你們在長身體這句話居然是這小孩對他們說的……

“聽鳴賢說你快要畢業了是吧?”

六太突然轉了話題,四個人聽罷立刻互相看了一眼,沒有回答。

“說你呢,珋書。”六太用你反應怎麽這麽遲鈍的眼神看珋書,珋書已經确認,比起南錦,這個只有十三歲左右的孩子更加難以接招。

“那又怎麽樣?”

“确定進入哪裏了嗎?春官府吧?”

珋書一驚,他從哪裏知道的,是從鳴賢那裏麽,鳴賢又是從何處?他自己知道這個消息也不過這麽一會兒,珋書眼睛閃過一抹謹慎。

“耶?看你反應還真的是春官府呀,我猜對了。”六太看起來很高興,雙手啪嗒啪嗒地拍着桌子。

“還有,那邊那個叫做林熹……的,”六太好像在确認林熹的名字,“你的成績也聽說很不錯的嘛,你又離畢業差多少?”

“……”

“你問這些幹嘛?”林熹保持沉默,博餘有些警惕地問六太。

“無聊呗,反正都認識了,了解一下嘛,難得到大學玩一趟。”

“大學不是你們這些小孩來玩的地方!”

“你這就不對了。”六太突然正色,“你要知道,一個國家未來優秀的官吏不是憑空跳出來的,而是從小開始培養的,越小開始意識越能成為優秀的人才,而大學就是培養這些意識的地方,上面派春官過來也不是為了給制造你們官府的氣氛嗎,不在大學讀書的孩子過來看大學也是為了早一步染到這種熏陶,給小孩子營造在大學讀書的氣氛。再說,我現在不讀大學,你能肯定我以後也不會讀大學嗎,不要以貌取人,即使我現在根本沒有想讀大學的想法,看到你們讀書的樣子,難免會産生憧憬,以後也認真讀書,考上大學,也許還可以高分錄取呢,之後順順當當或者艱難地畢業,最後成為很偉大的官吏也說不定,是不是?你能完全否定這個可能行嗎?不能吧!你現在這麽打擊我,說我不能到這裏來,導致我失去了興致,剛才一系列的事情都無法發生,令将來的雁國失去一名優秀的官吏,那這些都是你的錯,就因為你一句話斷送了一名官吏的前途,你怎麽負責,嗯?”

一串話下來,把博餘堵得毫無反駁之口。

“快說,你怎麽負責?”

“你……你說是玩……”

“那我怎麽着,要到這裏讀書嗎?如果我像你們一樣在這裏讀書,我不就成大學生了嗎?我是大學生嗎,我能在這裏讀書嗎,如果我這麽小都能在這裏讀書,那你們這麽大在這裏幹嘛,大學是那麽簡單的地方嗎,我可以随随便便就可以讀書嗎?”

“……也……也不是。”

“你看,所以說,我過來玩,什麽問題都解決了。”

六太笑眯眯地說。

狡……狡辯。雖然明知道這孩子在胡說,他們卻無法插嘴,也無法反駁,即使反駁住了又怎麽樣,這麽大的大學生幾個人,贏了一個連癢學都沒有上過的孩子,能有多光彩。

上次留宿事件中知道了風漢那人很會鑽空子,很能說話,沒想到這麽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長相清秀的孩子也說起話來完全不饒人。珋書保持沉默,他再次為樂俊和鳴賢感到悲哀,這兩個人明顯是被這孩子耍來耍去的。

六太笑嘻嘻地開始和這四個人扯,等到樂俊和鳴賢拿着一堆菜——兩個人都很了解六太的食量——走過來的時候,只有六太在巴拉巴拉地說話,其他四個人都黑着臉沉默。

鳴賢第一次看到珋書非常溫柔又歡喜地向自己笑。

“你們終于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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