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官

第8章 春官

珋書,二十六歲,在雁國最高學府大學就讀,已面臨畢業,一個月前,正在大學教書的南錦找過他,說讓他在大學再呆個半年左右,春官府會騰出一個位置給他。

珋書對現在的情況非常滿意,南錦偶爾會給他一些很難在大學的書庫看到的書,而且也會給他講一些官場上的事,珋書受益匪淺,他理論上的知識很豐富,但論到實際情況以及官場上的勾心鬥角,還是欠缺很多。

“雁國官吏也會內鬥嗎?”

南錦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哪個國家的官吏不會內鬥呀?不會內鬥,那還是官吏嗎?”

“即使是雁國,是嗎?”

“那當然,只不過不會像其他國家那樣你死我活而已,其實雁國算得上很好的啦。”

珋書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那主上……”自從确認進入春官府之後,珋書開始改稱延王為主上。

“主上當然知道,但主上也不予幹涉。”

看到珋書還是無法理解的樣子,南錦搖搖頭。

“哎呀,珋書呀珋書,我知道你這孩子很好,也很優秀,不過你有時候太過鑽牛角尖,你要想,人生啊,就像浮雲,要看開的,水太清反而會導致沒有魚,我們主上走的,就是這條路,不要氣餒,看你這樣子好像對主上很失望是不是?現在還不是你失望的時候,以後你失望的機會多着呢,呃,其實吧,我們主上英明着呢,要不哪來這麽多年的治世。那什麽,你好像還在糾結,你這方面要向……那個,誰來着,一直跟一個老鼠走來走去的那個,啊,叫鳴什麽的是吧,你這方面向他學學就好了,那個孩子雖然是有點無可救藥的理想主義者,但不會鑽牛角尖。”

一直跟老鼠走來走去的那個……鳴賢吧,珋書無語,看南錦一位春官,不像是對半獸抱有意見的人啊。

“哎呀,我看出來了,你現在在想我的壞話是不是?”

沒帶這麽準的!而且我只是稍微腹诽而已,沒有想您的壞話 !珋書無聲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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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是為了你一個精英去學一個成績不怎麽好的人,還是為了我說了老鼠?我猜,應該是老鼠吧,恩,畢竟你母親也是半獸是吧,好像是兔子?是嗎?”

珋書身體一僵,眼神也開始不善起來,對于自己親愛的母親,他容不得其他人說什麽,南錦再次搖頭。

“珋書,你這個毛病得改,除非你跑到很高的位置,可以無視周圍的流言蜚語,也得到主上足夠的寵信,你這種形露于色的性格對以後的發展很不好,不僅是為了你的官道,也是為了我們國家。

“我們的主上心胸闊達,不會計較一些難聽的進言,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也不是所有國家的人都這樣,我們春官府掌管教育以及祭禮禮儀,更是不能表現一絲馬虎,讓別人都覺察到你的情緒其實是變相地向別人提出請照顧我吧,這種霸道的要求,我們這職位的人不能這麽随意,就算你心情不好,說話沖,請記得,千萬要記得,保持微笑,或者保持面無表情也行,或者一直都愁眉苦臉也行,只要練成你招牌的一種表情,好,別人無法猜到你在想什麽,你就可以随便揉捏其他人了。”

珋書再度無言,但也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南錦的話。

“好了,你回去再想想吧,不過在這裏,我還是有東西要跟你解釋一下,我并沒有看不起半獸。”

南錦笑嘻嘻地摸摸自己的下巴。

“因為我自己也是半獸啊。”

“……大人……是半獸?”

“恩,沒錯,至于是什麽半獸,我才不會告訴你,哈哈。”

珋書微微一笑,恭敬地向他鞠躬,離去。

什麽半獸嘛,我猜您就是頭豬。

回來的路上,珋書經過食堂,又看到了六太,心裏不是很舒服,但什麽都沒說,想要直接走開。

六太這個孩子算得上是自來熟的性格,可從不委屈自己,這與博餘不同。近距離看,六太的衣服布料高檔,不是普通人可以買得起的貨,家住關弓,應該不是裏家的孩子,家裏是開船的,很有可能是某個大商人家的少爺。但這個孩子也太被慣養了吧,珋書不止一次的想。雖說雁國商人的地位高,可那是相對來說,商的地位在十二國一直都是墊底的,無法與官或者像珋書他們這樣将要當官的人相提并論。可六太仿佛從未意識到這些般,也像是沒有意識到他們都比自己大一輪的年齡般,對他們說話完全不用敬語,如同同年齡的朋友般毫不客氣,這讓他們這些即使是同窗,很多人之間都會互相恭敬地說敬語的大學氛圍中走出來的人,很是不能接受。樂俊對六太的态度簡直是恭敬,而鳴賢也說,他已經習慣了六太這種沒大沒小的态度,珋書對這兩個人實在是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你們難道都不會覺得不爽嗎。

其實比起六太,珋書對那個據鳴賢估計(珋書覺得不太能成依據)可三年內畢業大學的風漢比較感興趣,六太只不過是一個比較伶牙俐齒還未見過世面沒有長大自以為是的小孩,風漢那伸縮自如的隐隐威嚴,才讓珋書在意起來,雖然現在還未肯定,當天風漢眼中貌似閃過那麽一瞬的龍威,珋書才覺得鳴賢說三年可畢業也許不是玩笑。

可是從那以後珋書就沒見過風漢,六太倒是見過兩次,算上這次已經是第三次。都是在食堂見到的,以前在騎馬場也見過六太,但之後六太好像都沒有去這地方。青彰說六太要麽跑到樂俊寝室,要麽會跑到食堂蹭飯,雖然每次都說不太好吃又嚴重挑食,但食量驚人。怎麽會養出這麽一個孩子呢,家裏人也太寵了吧。但平心而論,六太的确有讓人忍不住寵他随他的氣質,雖然過于潑,卻不會抵觸其他人的底線,而且這小孩長得還挺标致,紫色的眼睛非常幹淨,皮膚是健康的白皙,五官端正。

青彰見過六太的次數比珋書多一點,青彰說,其實六太也不是太好相處的,有時候六太不是很開心,就會忽視青彰,愛理不理,令青彰很是受傷。

“我已經幫他打好幾次掩護了,他怎麽還不怎麽理我呀。”

“孩子被嬌生慣養了,家裏的教育問題。”

“可是他心情再不好,對樂俊還是和顏悅色的……”

“……”

“……鳴賢也比我好過。”

“青彰……你在嫉妒?”珋書冷冷地說道,青彰這時候明顯是想盡力讨好那個孩子卻失敗而氣餒的樣子。

“額,什麽嫉妒不嫉妒,只是心裏有點不平衡罷了。”青彰好脾氣地笑笑。

青彰很容易交到朋友,所以青彰和六太關系拉近,珋書也沒有太大的感觸,博餘開始叫六太為六太少爺的時候也只是皺了一下眉頭,哼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可是這次看到林熹幫六太打飯,珋書終于無法繼續忽略下去了。林熹這個人其實心中也有一根傲骨,自己認定的地方一定會堅持,為人耿直,不會向任何勢力屈服,自己不欽佩的人,不屑于交談,而林熹最為欽佩的人,正是珋書。即使一直跟着珋書,林熹不是很喜歡和珋書以外的人一起,青彰和博餘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讓林熹慢慢接受他們,但六太,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做到了。

“林熹!”珋書沉聲叫住林熹,林熹聞聲回頭默默注視黑着臉向他走過來的珋書,珋書走到他眼前,沒有看他,而是将不善的眼神遞向六太。

“你就連自己打飯都無法做到嗎?”

出乎他的意料,六太沒有在意珋書惡劣的态度,笑了笑,從林熹手中接過一碟碟的菜。

“我又不是大學人士,我自己去打飯,影響不好。”

“那你不應該來這裏。”

“到這裏蹭飯便宜,偶爾還有人會請我。”六太說着,指向林熹,意思是說林熹也是讓他吃免費餐的恩人。

“……你回家吃不好嗎。”

“……回家要工作。”六太把臉蛋貼在桌子上,悶悶不樂地說,“珋書你個大笨蛋,連這個都想不通,連鳴賢那個笨蛋都懂。”

珋書告誡自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這只是一個不到十三歲的小孩……他以後要入官場,要面對各種各樣的人,要練成不動泰山似的心态……

六太裝作沒看到正在深呼吸的珋書,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眼前的菜。

“啊!”六太突然驚叫。

“林熹!這個是肉菜!”六太指向其中一盤菜,林熹在六太控訴的雙眼下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眼神。

“……不是。”

“你胡說,這明明是葷菜,林熹你居然還會說謊。”

珋書看了一眼那盤菜,的确珋書根本看不出來那是葷菜,珋書對六太的特異功能感到佩服,六太極其挑食,而奇怪的是,他居然讨厭吃肉,連菜中一丁點的肉絲都會避開,一些長相隐蔽的肉菜他都能一眼看出,這是怎麽練出來的,至今還是一個謎。

“……你需要長身體。”

六太好像被噎到,小臉變得漲紅。

“我不吃也會長!”

“……從認識你到現在,你身高都沒有變化過。”

鳴賢和青彰走過來的時候剛好聽到最後一句,鳴賢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對呀,我都認識六太快兩年了,這家夥一直停留在這。”鳴賢比劃了一下自己腰間。

青彰也擔心地說,“現在可是長個子的年紀呀,現在不長,以後也長不了。”

珋書看到六太被打擊到的樣子,心裏稍微好受了一點。

六太悶悶不樂地用筷子戳着米飯,嘟囔,“我才不要吃肉……誰敢讓我吃肉……”

鳴賢和青彰一同笑了笑。

珋書轉身對若有所思的林熹說,“林熹,我需要和你談一下。”

林熹看了一眼六太,再看一眼珋書,點點頭。

“你怎麽跟那個小孩走得這麽近?”

“……珋書,其實你換一個角度看,六太是一個不錯的人。”

“……連你也這麽說嗎。”

林熹沉默了一會兒,用一個很凝重的臉色對珋書說。

“你聽到鳴賢說的話了麽?”

“說那個孩子不長個?”

“恩。”林熹慎重地點頭,看到林熹這樣的臉色,珋書也開始變認真起來,不長個,如果換一個角度,可以認為……

“你覺得他是仙?”

“有這個可能。”

“這太……”荒唐,珋書沒有繼續說下去,到現在他心中也有了一絲猜想。

如果那孩子是仙的話……

“也許他的家人在官府工作。”

如果這樣,那孩子的來頭就很大。那麽,珋書可以理解這孩子為什麽會如此驕傲。

“但是即使是這樣,你也用不着去讨好他吧?”珋書想避免他的口氣帶着太過明顯的不滿,但看起來沒有很成功,林熹的眼睛告訴他,林熹被珋書的話傷到了。

“……我沒有。”

珋書感到愧疚,嘆口氣,說。“對不起,我說話過重了。”

林熹又沉默了一會兒,開口。

“珋書家裏還有個弟弟吧?”

“嗯,□墨,在琅琊的縣政當官。”

“我想,你們年紀應該差不多?”

“沒錯,春墨只比我小一歲,怎麽知道的?”珋書挑了挑眉,抱着雙臂,手指習慣性地敲着手臂。

“……珋書好像不怎麽習慣照顧人。”

珋書皺了皺眉,但沒有反駁林熹的話。的确,在學校,他一直都是他們圈子的中心,比較瑣碎的事他都不用去管,都會有人幫他做。在家裏也是,性格憨厚的弟弟幫他照顧他的情況較多,而他,通常是在學業方面照顧弟弟。

“因為珋書不習慣照顧人,所以覺得六太很不可理喻,這我理解。可是珋書,你只要再讓他一點,就會發現六太其他的方面。”

原來如此。林熹想讓自己意識到這一點。

珋書深深地吸一口氣,“再給我點時間,我一時半會兒還真不能接受,無論是我不會照顧人的事,還是……我要用另外一個角度看那個小孩。”說到六太的時候珋書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

林熹難得輕輕地笑了出來,“珋書真的很讨厭那個孩子。”

“你喜歡?”

“滿可愛的。”

珋書驚恐地瞪林熹,如果這句話出自青彰,他還可以接受,但是林熹說六太可愛之類的,珋書還是大受打擊。

“你以後進入官府,遇到的官也多,但也會遇到官員的家人,你最好現在開始習慣。”

“……你是抱着這種心态去适應那小孩的嗎?”

“沒,直到今天鳴賢說他兩年都沒長,我還真的沒有往這個方面想過。”

珋書有點煩躁地啧了一下,他一直以成為官吏為目标走了過來,但是正要邁入仕途的時候,才發現當上官吏并沒有之前想的那樣簡單。珋書只想為雁國,為延王服務,從沒想過要和其他官吏周旋,還要應付官吏們的家人。他在大學也和其他同學打交道發展關系,但大學學生們的關系還是比較純潔,沒有官場上的勾心鬥角,想要進入官場,他還是太嫩了。這讓他感到有些沮喪,珋書以為他差不多可以了,但現在他要學的東西還是很多。

“告訴你一個訣竅。”

“什麽訣竅?”

“怎麽接近六太。”

“……我不想學。”珋書皺着眉說。他看到過青彰委屈自己去讨好六太,也看到過博餘恭敬地叫六太少爺,他不想為一個沒有成熟的孩子做到這個地步,也不想像林熹這麽給六太打飯。

“……六太只是不爽我們以前為難樂俊,這算是他的小報複。”

“我們沒有為難過樂俊。”大學的确有很多人是為難那個從巧國過來的老鼠,但珋書即使不喜歡樂俊,也沒有拿樂俊開刷過。

“在六太看來,我們有。”

“所以他當時為難青彰?”珋書想到氣餒的青彰。

“差不多吧,也不排除他的性格原因,他不怎麽會委屈自己。你只要讓他欺負你到他覺得為樂俊報完仇了,那就差不多了。”

“我讓他欺負我?”珋書狠狠地說,“我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讓一個無關緊要的孩子……”

珋書住了口,如果六太真的是官吏的家人,那也不是無關緊要。

林熹別開臉,躲開珋書的目光,輕輕地嘟囔。

“其實六太真的滿可愛的。”

珋書無語,他一直都不知道原來林熹對小孩沒撤。天殺的可愛的小屁孩!

“……不過六太不長個,也有可能只是因為他挑食,不是我們想的那些。”林熹有些憐憫地看向珋書,“如果珋書你實在忍受不了,可以不用去接近六太。”

珋書吊起眼,瞄向食堂的方向,哼了一聲,“我絕對忍受不了。”

不管怎樣,自從和林熹談過之後,珋書對六太的厭惡也沒有那麽明顯。六太和青彰他們混得越來越熟,有時候會跳過樂俊和鳴賢會直接找青彰玩,讓青彰受寵若驚,向珋書炫耀了一番。

途中風漢也來過一次,但風漢并沒有和六太玩在一起,而是拉着珋書問一堆關于入學的問題,看起來他對進入大學還是比較認真。

轉眼間又過了兩個月,珋書從南錦那裏差不多學完了春官府運作的每一個環節。而鳴賢終于又拿到了一個允許,淚流滿面地請一堆人吃飯,讓珋書驚訝的是,鳴賢也邀請了他。

然後珋書發現,不知不覺,鳴賢和樂俊幾乎和珋書圈子裏的人打成一團。

這一天,珋書又去找南錦,敲門入室後發現裏面還有一個人。

南錦急忙地過來拉着珋書走到那個人的前面,笑容滿面地向那人說。

“這位年輕人就是珋書。”

陌生人是位年輕的纖瘦男子,帶着溫和笑容。雖然看起來較年輕,但珋書知道在雲海上方,不能以人的外貌判斷年齡。

珋書謹慎地向男子行禮,男子微笑着打量珋書,輕輕點頭。

“很好。”

南錦看起來很高興,“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教給這年輕人了,哎,真是後生可畏。”

南錦轉向珋書,對還沒有摸清狀況的珋書說明。

“現在上面突然開始忙起來了,我要回我的位置去忙事,這位是代替我繼續在大學教書的春官,恒株大人,這位大人可厲害着呢,這位大人他……”

“可以了。”男子打斷了南錦的滔滔不絕,南錦讪讪地摸着鼻子閉上嘴。

看慣了南錦笑眯眯地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樣子,珋書無法不對南錦吃癟的樣子感到驚愕。那位叫做恒株的春官看起來比南錦還要難應付的樣子,珋書有些緊張地盯着男人。

恒株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習慣了應付這類無厘頭的人,有時候一不小心會變得太尖銳。”

南錦有些郁悶地撇撇嘴。

恒株沒有理他,而是對珋書溫和地說,“你以後會進入春官府,是吧?好,明天開始,一周一次到我這裏來報道,具體要做什麽,到時候會告訴你。”

恒株不像南錦那樣多嘴,簡單地告訴珋書之後示意他退下。

南錦微笑着送珋書,還說以後在春官府見,到時候大家都是同僚什麽的。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了這名新來的春官并不簡單。和挂着樂呵呵的笑容說話羅裏羅嗦的南錦相比,這位挂着溫和笑容的春官簡直是刀槍不入,讓所有上他課的人都服服帖帖。

見到恒株的第二天,珋書按恒株所說的去找了恒株。恒株直接扔給他一捆書,說。

“這些是其他國家的春官府的運作方式,讀一下吧。”

之後一個星期,珋書幾乎是在不眠不休地讀這些書,雖然他對為什麽要看這些他國落後的運作方式抱有疑問,但恒株溫和的笑容實在是讓他提不起膽子問。

恒株給他的書有一些剛剛手抄上去的,也有一些舊得快破掉的,但都是珋書從來都沒見過的書,這讓愛書如命的珋書非常感激。

一星期後,珋書還是沒有看完那一捆書,有些沮喪地拿着已經看完的幾本,去恒株那裏報到。

路上,他碰到了正在碰頭用凝重的臉色談話的鳴賢、青彰和博餘。

“珋書,珋書。”博餘眼尖地看到珋書,連忙向他招手,珋書點點頭,不打算走過去。但博餘好像沒有意識到似的,還在拼命地向他招手。

珋書眨了眨眼睛,發現青彰也向他招手。“珋書快來。”

珋書啧了一下,走了過去。

“什麽事?我要去……”

“你要去那個新的春官那邊吧,那剛剛好!”博餘興奮地打斷珋書的話。

珋書皺起了眉,博餘打斷他的話,他不計較,但他并不希望博餘在鳴賢前面說出珋書的事,珋書去春官那裏學春官府的工作這件事,只有珋書圈子的人知道,而鳴賢,一直不是這個圈子的人。

青彰敏銳地意識到了,但他好像也很着急,居然也不計較這些。

“珋書,你去看一下吧,六太……”

“六太少爺被那個春官拖走了!”

博餘尖銳的聲音這次打斷了青彰。

這下珋書也驚訝地睜大雙眼。

六太常常到大學串門,導致不止珋書幾個人,幾乎所有的大學生都知道有一個家住關弓的小孩子常常到大學來玩,但一是六太除了蹭飯也沒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二是六太這家夥皮相不錯,很得那些女性學生的喜歡,大家都不說破。

有些老師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一位老師還送六太一些糖果。

即使六太很無畏,也會避開春官,畢竟官吏和大學的教師不同,官場上的人,不知道會出什麽招,六太一直都不會出現在春官在的地方。

然而好像今天六太并不走運。

“慢慢說,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珋書問。

鳴賢煩躁地撓頭,“不知道,我們和六太一起走着走着,那個新來的春官大人不知道怎麽搞的,就突然冒了出來。”

“哎,可憐的六太當時吓壞了,小臉一片菜色。”青彰同情地說。

“真的,還第一次看到少爺那麽驚恐的樣子。”博餘附和。

“然後那個春官笑眯眯地對六太問,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麽到大學來了,難道你也是大學生之類的。”鳴賢用厭惡的表情數落着春官。

“少爺支支吾吾說不清,春官就說這個孩子我看着就蠻喜歡的,說着就拖走六太少爺了,真的是拖的!”博餘咬咬下唇,“怎麽辦呀?”

“停!”珋書伸出手,“也就是說,我現在去找春官,就會碰到六太?”

“沒錯!”三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珋書,你比較厲害,你去把六太救出來吧!”鳴賢抓住珋書的袖子,大吼。

珋書皺着眉,把袖子抽了出來。

“那是他活該,不關我事。我早就說過,不要讓一個孩子跑到大學來玩,大學是他的游樂地嗎?”

“珋書你這個人有沒有人情!”鳴賢爆發,拽起了珋書的衣襟,博餘和青彰吓了一跳,慌張地拉開鳴賢。

珋書冷冷地拍開鳴賢的手,“我說的是事實,他既然如此經常地到大學來,應該也預計到會發生這種狀況才對。”

珋書移開眼睛,覺察到青彰和博餘哀求的眼神,輕輕地嘆氣。

“反正我還是得去,我去順便看看情況吧。恒株大人可不簡單,我無法把那個小子從恒株大人手中弄出來,我試一下能做到什麽地步。”

鳴賢呆愣了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珋書算是答應了他。

“……珋書你這人還有點不錯嘛。”

珋書在心中翻了白眼,他只是讨厭糾紛敷衍一下而已,他去看看也真的是看看,他可不會為六太跟恒株扛上。

但說實話,他真的對六太和恒株對上會發生什麽感興趣。私心地,如果六太被恒株制服了,他會更開心。

珋書走進春官的房間之後,看到一直活蹦亂跳的小孩六太噙着淚嘟着嘴縮在一個角落,手執着一支筆在抄東西。而春官恒株正舒心地笑着,品茶中。

珋書一進,六太還閃着淚光的眼睛閃亮地望向了珋書,珋書頓了頓,開始可以理解林熹為什麽在六太前敗下陣來。如果這個孩子對你不冷漠,真的能讓人很覺得溫暖,只要這孩子滿懷希冀地望着自己,會有為他達成任何事的沖動。但珋書還是別開六太,向恒株行禮。

“大人。”

恒株輕輕地點頭,“坐下吧。”

六太還望着珋書,珋書裝作沒看見,但心裏還是一陣陣發癢。

恒株也無視六太,開始和珋書交談。

“書看得怎麽樣?”

珋書慚愧地低下頭,“非常抱歉,我還是沒能看完,這些是看完的,但還有一些……”

他把手中的書遞給了恒株,恒株挑了挑眉。

“哦。”

恒株轉身找出比一星期前更多的書,一股腦塞給珋書。

“那繼續看這些吧。”

珋書驚愕,還讓不讓他活啊。

見狀六太哧的一聲笑了出來,珋書和恒株一起回頭看向六太。

“寫完了嗎?”恒株輕輕地問,雖然笑着,但笑意并沒有達到眼裏。

六太委屈地瞅瞅恒株,咬着筆杆模糊地嘟哝。

“……怎麽可能嘛。”

“大人,他是……”珋書遲疑着問。

“啊,這個孩子啊,我看他怪機靈的,是個當官的好苗子……”

“什麽?!”六太和珋書同時喊出聲。

“……但這孩子沒有進取心,我只好自己教教他,感化一下他,讓他早日變成一位優秀的官吏。”

說到最後,珋書好像看到恒株的眼睛在發狠狠的光,而六太往裏頭縮了縮。

這下救出六太真的不可能了,珋書有點幸災樂禍地想,但看到六太悲慘的樣子,珋書其實也沒有很開心。

“今天就這樣吧,下周再見。”恒株簡略地下了逐客令。

“請問……”珋書還是開了口,開口之後他想殺了自己,他幹嘛呀,他怎麽就開口了呢,在恒株詢問的目光下,珋書硬着頭皮問,“這孩子看起來并不想讀書,如果硬逼了,反而會得到反效果,大人何必……”

珋書想忽略掉六太因珋書為他說話而感到震驚長大的嘴巴。

“哎,這孩子這樣的人我看多了,這種人,只能一步一步逼下去,要不你永遠都抓不住了。”

恒株搖搖頭,笑着回答。

珋書無言以對,只能告辭。

一走出門沒走幾步,珋書就被三個人圍了起來。

“怎麽樣了?”

珋書示意安靜,再走出一段路之後搖搖頭,“沒得救。”

鳴賢哀嚎了一下,掩面,“那豈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六太了?”

“六太少爺還在關弓,以後還是可以見到的。”博餘拍拍鳴賢的肩膀。

珋書古怪地看了他們一眼,清了清嗓子,說。

“恒株大人對六太非常欣賞,想培養他成為一名官吏。”

說完後,珋書開始欣賞三尊石像。

珋書走出去之後,大學新來的春官,恒株轉向了六太。

“臺甫您在大學裏人緣不錯啊,珋書這孩子據說一直主張貫徹規則,居然也會為您求情。”

六太晃了晃腦袋,“我也沒想到……我以為珋書一直都讨厭我呢。”

“好了,不要再想,請繼續抄一下那些奏折,抄完了才能吃飯哦。”

六太咬着筆杆狠狠地瞪向恒株,本名倒過來讀,為朱衡的男子。

“為什麽!虐待孩子!不吃飯怎麽能幹活!”

“臺甫您是仙,不吃一兩頓根本沒問題。”朱衡溫柔地說着,“其實您不抄也可以,微臣可以去找帷湍……”

“啊啊啊——我抄,我抄還不行麽……”六太尖叫,最後軟軟地攤在桌上。

看到蔫了的六太,朱衡輕輕嘆氣,走過去坐在六太的對面。

“原來臺甫最近消失得那麽勤,都是跑這邊來嗎?”

“……嗯。”六太悶悶地說。

“體會了解下界,微臣已經不再反對了,但是以這種頻率跑大學?就這麽一個地方?就呆在關弓?其他地方都不去看看?”

六太歪着腦袋,說,“我最近在想些東西……所以,在看看大學的情況。”

朱衡訝異地看向六太。

六太抓了抓包住頭發的布,“沃飛,幫我關個門。”

扯下布之後,是燦爛的金發。悶着的頭發解放出來之後,六太舒服地哼了一下。

“現在的大學生,感覺水平比較差……”六太嘟囔,“教育需要一些額外的改革。”

“臺甫居然看出了這些?微臣以為臺甫和這些人關系很好。”

六太咧嘴一笑。

“他們人都很好啊,我喜歡他們。”

然後正色,“但他們能力還是一般。珋書算是不錯的了,鳴賢……”六太皺皺眉,辦了個鬼臉,“哎,沒有被除籍真是奇跡。”

朱衡笑出聲。

“哎,一直都在避開春官,結果遇上了你……诶诶诶!你怎麽是春官!”

“哦?這才意識到了嗎?”

“你明明是大司寇!現在你明明輪到大司寇,怎麽變成春官?”

雁國國王尚隆為了不讓政治進入僵化,保持着每一段時間就換一下官職的習慣。在過去五百年,朱衡已輪流做過所有六官之長,也有五十年做過冢宰。幾年前開始,朱衡輪到大司寇。

“微臣覺得有必要到大學來檢查一下,所以拜托了大宗伯,改名作為春官到了大學,事實證明,這還是正确的。”朱衡若有所指地盯了盯六太。

六太呆了一下,“那你秋官長的那些活兒呢?別說你也翹了。”

朱衡微笑着,從旁邊的盒子裏拿出一堆奏折。

“來,臺甫,您處理您的政務,微臣處理微臣的政務。雖然在這裏條件艱苦,也許沒有上面舒服,但沒關系,我們有兩個人,總會克服過去的,我們一起努力吧。”

“不要說得好像我們要私奔啊啊啊——”

雁國臺甫延麒六太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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