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陵水縣行

第27章 陵水縣行

搖搖晃晃間, 終于抵達了陵水縣。

小城被群山環繞,青色的磚牆別有古韻,駛進城門便是滿鋪的石板路, 四周圍小橋流水, 臨街商鋪整齊美觀。

剛下過雨,滿城的石板潔淨而微微濕潤, 此時街上行人還少,只有三三兩兩在門前打掃。

只是果然是藥山縣,街上幾步路便可見一家門面闊大的藥材鋪子,寬敞明亮, 興許怕下雨, 門前小攤不曾擺放任何藥材。

這是最後一站,進城之後的首要事便是找一處客棧落腳, 李伯松從前來過, 自然地領着衆人找到了一家客棧。

這家客棧門前招牌上既是酒坊門店, 也是客棧安排之處,這家客棧是臨街的二層小樓,兩邊及街後各有獨立的小院供應居住。

老板是個樂呵呵的小老頭, 為镖客和車馬行李安排了一間大院子,緊挨着馬棚,便與看顧;裴元辰和雲畫、亭竹則安置在一間略小的院子, 但是很是典雅舒适,一樓還有獨立的待客間。

兩間院子之間相通着一段小游廊,兩邊白牆上是一面小圓木門, 院落整潔明亮, 是個很好的住處。

雖陵水縣也只有一家裴家商行,甚而已經很小, 但是裴元辰還是打算在此地多留一段時間,興許有生之年,他能來此處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于是一應東西都要搬下馬車,一樣樣安置妥當,裴元辰等人便也都在镖客們的院子裏收拾東西。

城外太過泥濘,連帶着車廂底部和車輪上都是飛濺粘連的泥水,李庭陽便先去打了桶井水,找了幹淨的布帕擦洗。

那個穩妥些的少年名叫李庭言,也上前來幫雲畫搬箱子,只是剛放下木箱,便身後李庭陽忽然喊他:“李庭言,你過來看!”

李庭言回頭,走上前去,“怎麽了?”

李庭陽手裏的帕子上沾滿了泥水,他伸直手臂讓李庭言看,“你瞧,這泥水怎麽白花花的……”

一邊說着,少年還皺着眉頭湊近鼻子,“怎麽聞着這麽像石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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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言聞言,也低頭去看車輪,伸手從車輪紋路間撚下一小塊泥土,在指尖捏開,卻是有些灰白之色,“确實像石灰,可是一路進城,也未曾見到哪裏堆了。”

李庭陽又皺了皺眉,“誰知道哪裏來的,管他什麽,車子都要擦幹淨。”

少年又将帕子按進水裏,搓洗一遍,又賣力擦洗起來。

李庭言也繼續幫忙搬行李,不多時衆人就收拾妥當。

已經到了要用午膳的時候,便又到院子前面的客棧門面裏用飯,此時店裏倒坐了好幾桌客人。

亭竹悄聲道:“想來這家飯菜不錯,這麽多人來用飯。”

裴元辰一行烏壓壓就占了大半桌子,臨街的小桌子适合三四人就坐,裴元辰他們便坐到那裏,騰開大桌子。

小二殷勤上前,李伯松示意讓雲畫他們安排飯菜,亭竹笑道:“小二,你且看店裏什麽飯菜好吃就是,只管上。”

小二也笑:“我們這裏葷素都有招牌菜,客官這樣說了,那便排個六菜一湯?”

亭竹點頭,小二便笑呵呵下去安排。

裴元辰背對着街道,光線明亮,低頭喝茶,卻聽店門口又有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傳來,随即便是個粗冽嘶啞的聲音在櫃臺處響起:“掌櫃的,還是素面和白豆腐。”

“好嘞,您先尋個位子坐,這就來。”掌櫃應聲。

只是店裏烏泱泱已經坐滿了客人,看來看去,卻只有裴元辰那裏還剩個座位,掌櫃便笑着上前商量:“客官,這人是個腿腳不便的,您且看能否讓他在此暫坐,他要的素面豆腐很快就能吃完,必不打擾諸位,待會我給您送個菜,您看如何?”

雲畫看了看放進店那人,卻見身形有些佝偻,彎着腰,臉上蒼老辨不出年紀,頭發有些灰白,穿着雖老舊卻還整潔,手中拄着一根竹杖,于是便道:“不妨事,你且請他來坐。”

掌櫃連聲感謝,便走到那人身邊請他來坐下,只聽口中喊他陳夫子。

陳夫子彎着腰一瘸一拐來坐,口中也不住道謝,:“多謝姑娘,我只坐一會,吃完就走,不打擾幾位。”

此時小二也端上來素面和一盤白豆腐,俱是一點油水都沒有,這夫子低頭抽出筷子正要用飯,卻見對面少年擡頭,光線背在身後,只能看清楚他的眉眼。

誰知那夫子卻登時如雷擊般愣住,手中筷子一時應聲滑落,他卻恍然未聞,只是徒然睜大眼睛看着裴元辰。

裴元辰微微皺眉,卻不明白他的這番神色為何,衆人皆是莫名。

卻有一旁的客人緊忙站起身來,掌櫃也又奔過來,兩人合力将這人從位子上扶起,小二的轉身便跑出去尋人。

誰知那陳夫子卻只是愣愣看着裴元辰,仿佛四下無人,掌櫃的一邊去掐他人中,一邊賠禮道:“客官莫怪,陳夫子有些陳年舊疾,想來又是發病了。”

語畢,那陳夫子卻掙紮着脫開,踉跄間又拄起拐棍,顫聲道:“我沒事!我沒事!”

兩聲過後,卻掙紮着拖着腿跑出店外,身形拖拉着消失在街角,只留下掌櫃的和那位仗義出手的客人立在原地。

掌櫃的看了看桌上沒動的素面和豆腐,只好嘆息一聲走上前來端走,亭竹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只覺得有些莫名,“這位是怎麽了?”

掌櫃的臉上帶着歉然,但還是解釋道:“這是我們縣裏的夫子,十七八歲就開始教孩子們讀書習字,只是誰知道十多年前忽然瘋了,如今雖已經好些了,但是時不時總還要犯病。”

“瘋了?”雲畫一愣。

剛才幫忙扶人的男人接話道:“是啊,瘋了,陳夫子十七八歲那會都說是當官的料子,可是誰知道一場大雨後誰也找不到他,過了兩三日終于找到了,卻是瘋了病了,甚至腿腳也出了問題,很是嚴重。”

“真是可憐,後來治好了,卻落下個殘疾,如今雖還能教人讀書識字,但時不時還要這樣。”又有一人搭話,言語裏也滿是惋惜。

雲畫等人一時無話,但這也只是個小插曲,不多時小二就端上飯菜來。

用過午膳,裴元辰便去裴家的店鋪。

裴家在陵水縣的店鋪比之別處已經很小,日常做些雜貨買賣,上一位店主七八年前已經亡故,如今管理的是其兒子一家。

現任的年輕店主不過二十多歲,雖然未曾見過裴元辰,但也還很熱切,知曉幾人是來查賬的,便實話實說:“十來年的賬目如今都在閣樓裏存着,我也不曾去看過,不知道是否損毀,還請小家主等一等。”

于是三人便在店內尋了位置坐下等待,不多時,便見店主搬來一個老箱子,表面已經有些磨損褪色,一打開來,裏頭倒還包了一層厚厚的油紙,雖然有些焦脆,但想來賬目還齊全。

慢慢翻出來看時,卻見賬目的确齊全,紙頁仍舊柔軟,只是邊角微微泛黃。

賬目并沒有什麽錯漏,一例例都還清楚周到,約莫到了午後,老板便邀請幾人一同用飯。

天色漸漸暗下去,三人慢慢行走,街道上燈火通明,行人如織,而小攤小販頗有意趣。

正慢慢走着,裴元辰忽然回頭,陰暗處一個人影一閃,匆匆往巷子裏去,裴元辰皺眉,而亭竹買了兩盞燈,一盞兔子燈給了雲畫,一盞蓮花燈給了裴元辰。

見裴元辰目光,他循着望去,卻沒看見什麽。

裴元辰道:“我們回去吧。”

三人順路回去,卻見夜色下有幾輛車馬正在臨街的藥材鋪子前裝着藥材貨物,亭竹他們進了客棧,店內燈火和煦,仍有好幾桌客人喝酒談天。

亭竹好奇:“怎麽這個時候還有人來拉貨啊?”

掌櫃算着賬,擡起頭來笑答:“這些都是臨近縣鎮趕來的,清晨早起正好這時候到,裝完貨立即趁夜回去,省些住宿費。”

言語間,有一輛車已經裝好,趕着馬從街上離開。

眼看時辰還早,三人也找了個位置坐下,點了些許小菜,一旁桌位的客人道:“現在可是一年不比一年了,常常是散客來拉藥材,哪像前十年,大單子接二連三呢!”

這話一出,另一個人也附和:“是啊,再普通的藥材也有人來買,樟樹根、栾樹根一年一次地賣,真是好生意吶。”

雲畫卻開口問道:“樹根也賣?有許多人買嗎?”

正喝酒的中年人笑了,回話時似乎在追憶:“當然昂,有好多老板來買呢,天寶元年和二年,有個大老板來買樹根,說要入藥販賣到各地去,那會子,秋天一到男女老少都上山去采。”

“可是采得太多,不怕把樹弄壞嗎?”亭竹問。

“您是外地人不知道,我們這裏夏天雨水充足地不像樣,冬天來的也晚,我們年年是秋天采,等到來年夏天,樹根早就長好啦!”一個婦人笑着說,“那時候訂單太多,四周圍的山都采過呢!”

而後周圍人仍舊喝酒談家常,生意和油鹽醬醋都是談話的要點。

夜晚不算吵鬧,但也恰到好處,靜谧溫和,裴元辰他們喝點本地的酒水,到了人定時分,便回到客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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