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你個混賬兔崽子!還敢回來!還知道回來!”

雲清曉抱着新鮮出爐的畫卷,高高興興一踏進靖安侯府,就迎來了祖母老當益壯的吼聲,與之同時響起的還有長鞭破空的聲音。

“以前你招貓逗狗吃喝賭石也就罷,如今居然連嫖都沾上了,當真是我靖安侯府的好公子哥!吃喝嫖賭全不落!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祖母!”

然而嘴上話放得再狠,手裏的鞭子也只是劈過虛空,沒落到雲清曉身上來。

一是因為揮鞭子的祖母她老人家沒真想打死這個體弱多病的不肖子孫,二是雲清曉正在其他仆從的掩護下閃躲。

“祖母!我什麽時候嫖了!”雲清曉躲在貼身小厮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冤枉地嚷嚷,“不帶這麽潑髒水的!誰跟您胡說八道了!”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雲家祖母——襄宜郡主,因着年紀大了也被稱為老太君——氣急敗壞地重複,手上摔了一下長鞭,圍在她周邊的嬷嬷、管家等一幹仆從連忙閃躲。

邊躲邊勸:“老太君,聽二少爺這意思,怕是有誤會啊!”

“您別動怒,先聽二少爺解釋解釋吧!”

長鞭甩到了屋檐下的柱子上,老太君又指向雲清曉:“你說,你是不是連着三天沒回家,是不是剛從那什麽逸客居回來!”

雲清曉滿頭霧水:“是啊……等等等等!祖母!我三天前不是讓劍霜回來報備過了嗎,我又不是一聲不吭就夜不歸宿,再說那逸客居是戲樓又不是青樓!我怎麽就尋花問柳了!”

管家在劍拔弩張中連忙說:“二少爺,外面在傳,說您要了逸客居戲班裏正當紅的兩個戲子,還要了個房間,單獨留了他們倆三天沒出門,期間有別的看客想要那兩個戲子上臺唱戲,讓您身邊的小厮劍刃給擠兌走了……這不就有了靖安侯府二少爺在逸客居享樂,還同人争風吃醋的傳言嗎!您快跟老太君解釋解釋……”

雲清曉啞然,無奈地問他祖母:“您真信啊?”

老太君慢慢放下了鞭子,除冷哼之外沒應聲。

“祖母,您問問這幾天都陪着我的劍刃,我這幾天到底在幹嘛?還有三天前我打發劍霜回來禀報的時候,不是讓她跟家裏說了嗎,我在戲樓畫畫呢!您看,我這畫如何?”

Advertisement

雲清曉說着從小厮劍刃背後走出來,打開了拿在手裏的畫卷。

紙面之上,是兩個穿着繁複戲服的人,正是傳言裏和雲清曉“厮混”了三日的那兩個戲子。

“我整日閑着無聊,看他們唱戲覺得有趣,就想畫下來,便高價請了他倆站着不動讓我畫,我畫畫當然要單獨的房間,不然難不成叫人圍觀嗎!也沒有三日不讓人家出門,就算不管他們,我自己不還要吃飯休息嗎,關他們三天幹什麽……”

雲清曉冤枉地嘟囔,然後一邊卷回畫軸,一邊又說:“再且說了,我這跑兩步喘三下的身子,能尋歡作樂三日?祖母您也太瞧得上我了。”

氣堵得不上不下的老太君聞言又揚起了鞭子:“混賬東西,你說的是什麽不知羞恥的話!整日不務正業,還好意思嫌無聊,我看你就是……”

雲清曉想了想,直接閉上眼睛往後一倒。

“唉喲!”

“二少爺!”

“少爺暈過去了!”

老太君的教訓戛然而止,雲清曉被就在身後的小厮劍刃接住,其他仆從也都圍過來,又在管家的提醒下散開了些、免得悶着“暈厥”的二少爺,還有仆從輕車熟路地去喚府醫了。

老太君拿着鞭子又指了指閉着眼睛的雲清曉,然後長嘆了聲:“你這麽玩物喪志可怎麽得了啊!本來就老生病,還一有事就裝病,生怕不夠折騰的……德誠,讓齊大夫給他好好看看!我是管不了了,回頭你哥回來讓他管你!”

“德誠”是老管家的名字,老太君說完後就拿着鞭子甩袖走了,老管家賠着笑說:“老太君慢走。”

祖母離開了,雲清曉也還是沒睜眼。

演戲演全套,表面功夫做一做,別太明目張膽地落老太君面子嘛。

而且,雲清曉正好懶得自己走了,這幾天在逸客居“廢寝忘食”地畫畫,他累得慌,現在“暈倒”着被擡回自己的院子,雲清曉覺得省了力氣,還挺樂在其中。

回到了其雱院,府醫齊大夫過來給探了個脈。

然後雲清曉在齊大夫打算開藥的時候悠悠轉“醒”,表示:“是藥三分毒,這次就不吃藥了,我覺得我能挺住,齊大夫覺得呢?”

齊大夫就揣着手走了。

雲清曉近身的丫鬟小厮各有一個,丫鬟劍霜,小厮劍刃,這會兒圍在雲清曉身邊。

劍刃愁眉不展:“少爺,我懷疑您明兒個就要被老太君捆着押回國子監了。”

劍霜拿了雲清曉帶回來的畫展開看,驚嘆道:“若是科舉能考畫技,咱們少爺一定能拿狀元!”

雲清曉靠在高床軟枕上,喝着劍刃剛給他倒的清茶,聞言樂道:“可不是嗎,我也覺得咱大宛欠我一個狀元。”

然後又有些困惑地問劍刃:“就算少爺我要被押去國子監,劍刃你這麽愁做什麽?怕沒人帶你們出府玩啊?”

聞言,劍刃更愁了。

劍霜咯咯笑道:“少爺您失憶了,不記得啦,您在國子監的課業都是我和劍刃給您代筆的!每回輪到劍刃的時候,他就抓耳撓腮的,可不想做了。”

聽到“失憶”,雲清曉輕咳了聲,把心虛藏在喝茶的動作間。

——一個月前,雲清曉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穿越到了千年前這個架空朝代,成了大宛靖安侯府的二少爺。

這二少爺正如方才老太君所說,是個招貓逗狗的纨绔子弟,日常最愛和幾個不上不下的公子哥糾集在一起,狐朋狗友胡吃海喝,還嗜好賭。

但尋常賭坊上不得臺面,幾個嬌生慣養講究排場的金貴少爺一合計,決定搞賭石——也就是賭玉。

雖然都是賭,但“玉”聽起來可就高雅多了。

和雲二少爺湊堆的其他纨绔子弟,都是出身家世風光清正但本人不求上進的,不過雖然只知享樂,但又沒爛到毫無底線,确确實實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頹唐得家裏人已經放棄讓這個子孫成才,但又沒堕落到家裏人怕他給家族蒙羞、所以不得不野蠻管束的地步。

可謂纨绔的程度拿捏得正正好。

雖吃喝賭石,但雲二少爺湊堆的公子哥們也沒惹出其他事來,便是賭石也堪稱“進退有度”,雖浪費但不算奢靡,在各公子哥們的家人眼裏一直都算可以忍受、随他去吧,反正比起其他家那些個沒人樣的敗家子好出太多。

——直到一個多月前,雲二少爺和狐朋狗友們賭石,開出了一塊水頭極好的大翡翠,難得沒走眼的雲二少爺一高興,就不小心一腦門磕翡翠上了。

霎時“花紅柳綠”一片,本來就體弱多病的雲二少爺當即進氣少出氣多,擡回家小半個月都沒醒。

直到一個月前某天深夜,雲清曉睜開了眼,記憶中自己剛在二十一世紀咽了氣。

坐起來看着月亮琢磨了一會兒,雲清曉接受了自己穿越了的現實。

但問題是,他沒有“原主”的記憶,腦子裏對這個時代空空一片。

好在經過試探,雲清曉發現自己和從前的雲二少爺相似之處頗多。

一樣的病秧子,從胎裏帶的體弱多病。最關鍵的是,連相貌帶名姓都一模一樣。

雲清曉提筆寫過字,雖有些手生,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的肌肉記憶,總之字跡方面也沒有破綻。而且原主也有興致來了提筆畫幾下的喜好,筆觸竟也與雲清曉別無二致。

此外,吃穿住用的偏好和忌諱也都差不多,性格上都一樣的沒心沒肺——說真的,他這個穿越的想要崩人設還真挺難。

雲清曉都懷疑這個時空的雲二少爺是不是平行時空的自己,這邊雲二少爺磕到腦袋咽了氣,那邊雲清曉在現代也出了事,于是正好有什麽沒法解釋的玄學把他搞穿越重生了。

總而言之,大大方方暴露了自己是“失憶”之後,雲清曉這一個月以來過得十分如魚得水。

雖然剛開始因為養傷養病,被拘在了這靖安侯府裏大半個月,但正好雲清曉是看什麽都新鮮的時候,又體弱、精力有限,所以那大半個月慢悠悠把整個府裏逛完,又了解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和所處的大環境,并不無聊。

十天前正式解禁,雲清曉裝聾作啞,把老太君叮囑他回國子監上學的事抛諸腦後,在這大宛國都長陵城裏四處看新鮮。

據劍霜和劍刃說,老太君以前也偶爾會拿鞭子“教訓”他,但雲清曉穿越過來一個月了,今天還是第一次領教。

為了趕緊收場,雲清曉選擇了裝暈,但聽老太君那反應、看周圍人的态度,以前的雲二少爺似乎也是這樣幹的老手了……

這麽多相似之處,讓雲清曉有點犯嘀咕。

不過他凡事不往心裏去,嘀咕也嘀咕不出結果來,于是嘀咕了會兒就自行轉移了注意力,高高興興點起晚膳要吃什麽來了。

……

翌日上午。

“二少爺,不是老奴攔着不讓您出門,實在是老太君今日一早發下話來,說您若是出門,便只能去國子監,若不去國子監上課,便不許出門、只能待在家裏溫書。一月後國子監小考,您若是能考上丙等,老太君說就讓您出門玩……您看?”

雲清曉睡到自然醒,起床吃了早膳,就一如往常帶着劍霜和劍刃要出門去,卻被老管家帶着人連忙攔了下來。

聞言,雲清曉挑了下眉,毫無心理壓力地扯道:“行吧,那我就去國子監,讓我出去吧。”

老管家賠笑:“好嘞,那二少爺稍等,老太君吩咐下來,說為着二少爺安全着想,得由府裏護衛送您到國子監門口,待下午放了課,正好接您回來,老奴這便吩咐人去備車。”

雲清曉:“……祖母是怕我逃學吧,這也太不信任我了。”

老管家還是笑。

還真就是這麽想的雲清曉啧了聲:“算了,先別備車了,祖母她老人家在家嗎?”

老管家:“老太君去華安寺禮佛了,說一個月後二少爺您的小考成績放榜了,她再回來。二少爺,您可別難為我們這些個奴才啊……”

雲清曉:“……”

雲清曉煞有其事嘆了聲氣,轉身回其雱院了:“劍霜,劍刃,走!”

劍刃緊步跟上,小聲問:“少爺,您真不出去了?”

雲清曉睨他一眼:“誰說不出去了!去,給少爺我找梯子來!”

劍霜笑道:“少爺您失憶了都沒忘用梯子翻牆,倒和從前沒什麽差別。”

雲清曉長眉一揚。

來到臨巷口的府院牆角下,劍刃輕車熟路搬出梯子放好。

雲清曉一撩衣擺,踩着梯子來到牆頭,然後牆外底下兩個護衛對他一拱手:“二少爺!”

雲清曉低着頭沉默幾息,又沉默地退回了牆內地上。

“罷了,今日不出去了,明日再說!”雲清曉放棄掙紮。

反正上學是不可能上學的,他剛高考完就穿來了這裏,現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上學。

何況他如今“失憶”了,去國子監又不能帶仆從入內,到了裏面兩眼一抹黑連人都認不得,多麻煩。而且他又不了解課業情況,從前的雲二少爺本來就不學無術,如今更是堪稱胸無點墨,去了不是招笑嗎!

偏偏雲清曉又鐵了心得過且過,半點不想為了顏面就上進,相比之下他更樂意和祖母“鬥智鬥勇”。

然而祖母今日不在,連牆角下都留了護衛,雲清曉雖然嫌家裏無聊,但也并不是非出去不可。

較真地鬧得府裏其他人為難,雲清曉也幹不出這事,索性就先老實待着了。

然而第二天,和前一天一樣,還是出不了門。

雲清曉在府裏轉了一圈,回其雱院睡覺。

第三天,雲清曉畫了會兒風景,繼續睡覺。

第四天,雲清曉覺得自己骨頭都睡酥了,于是無可奈何地決定上進一點——去國子監還是算了,他不想幹坐着聽之乎者也,還是把目标直接放到一個月後的小考吧!

好在劍霜和劍刃比原來的雲二少爺都更了解國子監的課業,雖然沒有幫忙小考過——畢竟進不去國子監——但不止一次陪過雲二少爺經歷小考。

“小考并不難,少爺以前也考過一回丙等!”劍刃說。

雲清曉并沒有被安慰到。

劍霜靠譜一點,跟雲清曉細細說了起來。

雲清曉聽完後總結了下,大概就是小考成績最終分為甲乙丙丁四等,雖然雲二少爺本人是丁等的釘子戶,但由于國子監裏混吃等死的高門子弟并不少,所以雲二少爺往往能在這最後一等中拿一個偏上的成績,老太君要求的丙等并不算是苛刻。

而小考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想拿到甲等的話很難,畢竟國子監也不是純廢物生産處,甲等又名額有限,總還是有那麽些個拔尖的。

但乙等往下就容易不少了,丙丁更是輕松,甚至輕松得離譜,誰讓大宛式微,文不成武不就,從上到下都亂得慌,國子監裏形式大于實際。

比如說,以雲清曉已經在國子監就讀五年的“資歷”,想在小考中拿到丙等偏下的成績的話,把四書五經裏挑一本背下來就行了——只用背,甚至不用理解。

原因是近年來國子監小考始終有一道亘古不變的題目,即是四書五經裏各選一個篇目放在考卷上,考生自行選擇其中一篇目默寫,只要字跡尚可、默寫無誤,便可穩操勝券。

也算是國子監和不那麽想墊底所以尚且有點“上進心”的學生互惠互利,畢竟若是一水的慘卷丁等,國子監臉上也不好看。

“好!”雲清曉聽劍霜說完,十分奮發向上地說,“不就是背書嗎,一個月,足夠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