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新帝登基以來第一次急召太醫,太醫院匆忙來人。
望聞問切一番後,太醫松了口氣:“陛下這應當是灰寒之症,大多是在冬日體虛時突然發作的富貴病,症狀瞧着厲害,不過并不難醫治,只是所需藥材非尋常人家吃得起,藥引更是罕見,不過這于宮中自不是什麽要緊事,對症藥材太醫院皆有,陛下吃上兩日應當便無大礙。”
應津亭擡了擡手,讓太醫下去熬藥了。
“萬兩黃金的‘小病’”,花費主要就在這藥材上了。
雲清曉聽聞應津亭這病沒什麽大礙,也不由得松了口氣,畢竟他現在得在皇帝跟前站崗,皇帝要是不好,他也難辦。
而一放松下來,迷魂散藥效其實還沒徹底散去,雲清曉又泛起了困意。
應津亭見他站着也昏昏欲睡的模樣,總算良心發現地回想起自己晚膳時剛給人下了藥,于是他從矮榻上起身,把這地方“還”給了雲清曉,自己四肢發軟地往內殿的寝室走去。
“待會兒藥熬好了,你給朕端進來。”應津亭說。
雲清曉反應有點慢:“哦……臣知道了。”
見應津亭繞到屏風後走了,雲二少爺又放松地坐回了矮榻上。
應津亭這灰寒之症的藥金貴不好伺候,熬好了端上來時已經是子時二刻,雲清曉困倦地動腦子換算了下時間,也就是深夜十一點半,真該睡覺了。
太醫院的藥童把藥端過來,書喜接過又遞給了雲清曉,雲清曉端上慢吞吞走進內殿,看到應津亭正靠在床榻上,原本因為發燒而有些泛紅的臉色這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燒過頭了,顯出幾分蒼白來。
這畫面看得雲清曉手癢,就像先前在逸客居看到戲子登臺、在其雱院看到仆從們放紙鳶一樣,雲清曉又動了把眼前場景用筆留在畫上的念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畫畫算是愉悅身心的玩樂,而且他總是畫一會兒就自去休息分神一會兒,反正畫畫這件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唯一不會讓雲清曉做得胸悶氣短和頭疼的“正經事”,好歹也是琴棋書畫之一的雅事嘛。
漫不經心地想着事情,雲清曉把藥放到了應津亭坐靠的床頭邊上:“陛下,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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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津亭有些疲倦地睜開眼睛,先看了一眼雲清曉。
雲清曉臉上有一道紅印子,大概是之前睡得挺香,但矮榻畢竟不夠舒服,臉壓在榻邊被壓出了紅印,這會兒在寂靜的殿內被燭火一晃,竟顯得有些旖旎起來。
“放着吧,朕稍後喝,你回外面守着去,今晚別想睡好覺了。”應津亭又阖上了眼,慢悠悠道。
雲清曉被他最後這句話噎得無語,心想這皇帝開口怎麽跟開盲盒似的,不到最後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口吐什麽樣的蓮花。
“那臣退下了。”
雲清曉心平氣和地離開內殿,很有禮貌地把門也給應津亭帶上了,至于如果應津亭有事喚人能不能被聽到,那就随緣吧。
繞過內殿外面的屏風,雲清曉一邊繼續走向他的矮榻,一邊哼哼:“咒我今晚睡不好覺?就算環境不好,少爺我今晚也能一覺十二時辰不醒!”
內殿之中——
【宿主您好,今日日程已更新……】
今天之內已經是第四次聽到這個開頭,但應津亭第一次感到了期待,還有點意料之內,畢竟雲二少爺看起來的确不禁激将。
不過,系統接下來的話,還是讓本以為穩操勝券的應津亭一個沉默——
【根據宿主自身規劃,今日必完成事宜目前共計一條,具體內容如下:今晚入睡一覺十二個時辰不醒。】
應津亭:“……”
是他忘了雲清曉那說大話的德性了……可誰能想到這小少爺連睡多久都要往這麽誇張地說!
子時四刻即為午夜,過了就是新的一天,所以這會兒距離“今晚”過去只剩下不足兩刻鐘,系統通知完後檢測了下應津亭這會兒的睡眠意願和完成目标任務的可能性,然後不由分說開始倒計時準備強制執行。
應津亭趕在倒計時結束之前,把治灰寒之症的藥喝了,然後吩咐了輪值在房梁上的影衛接下來十二個時辰不必擔心他人事不省,接着就被系統強制昏睡了過去。
雲清曉卻還沒睡着。
先前睡得太多,這會兒正兒八經想要睡覺了,雲二少爺就忍不住挑剔起矮榻來,地方小、墊子不舒服還沒有被子,殿內也不能吹燈、亮堂堂的,主殿的大門也不方便關,雖然站在大門外看不見裏面矮榻這邊,但總覺得在露天席地地躺着……反正哪哪都不适合睡覺。
雲清曉在矮榻上躺了會兒,又坐起來,糾結了下還是沒再去找應津亭,打算自己先斬後奏。
他走出主殿,對還守在外面沒到輪換時辰的書喜說:“書喜公公,不知我的行囊是放在偏殿哪間?我過去睡了。”
聽他說得自然,書喜便以為這是應津亭已經首肯了,于是帶路過去,又撥了兩個太監過來聽吩咐,幫雲清曉鋪床打水什麽的——禦前侍衛在宮裏被人伺候是不合規制啦,但雲清曉這禦前侍衛本也不合規制嘛。
雲清曉總算舒舒服服躺下睡覺了。
這一覺睡到了翌日辰時都快要結束的時候,醒來一身輕松。
洗漱了一番,雲清曉走出偏殿,才想起來:“按一般人的作息來說,我起得是不是有點晚了,居然沒人叫我,應津亭也沒管?”
來到主殿外面,雲清曉才知道,原來應津亭也還沒起。
應津亭剛登基之時就吩咐過未經傳喚不許擅自入殿內,今日又沒有早朝、即便有也已經不需要他這傀儡皇帝出席,加上昨夜才傳喚過太醫,病了多休息會兒是正常的,所以即便應津亭從未像今日這樣遲遲不起過,宮人們也沒有擅自去龍床跟前叫醒皇帝的打算。
而雲清曉那邊,琅玕殿的宮人們其實拿不準這靖安侯府的二少爺到底是被陛下帶進宮幹什麽的,反正不太像是嚴肅的禦前侍衛,所以既然陛下本人都沒醒沒安排,宮人們也就沒擅自叫醒雲清曉。
這會兒雲清曉自己起了,在值的宮人詢問他早膳怎麽安排、要不要叫陛下起身。
雲清曉心想,我這是進宮當禦前太監來了,還管陛下起不起床的嗎?
不過昨晚那碗藥的确是他端進去的,應津亭可別吃出什麽毛病來。
“我進去看看。”雲清曉說。
進了主殿,來到內殿門前,雲清曉擡手叩了叩門:“陛下,臣可以進來嗎?”
裏面沒有回應。
雲清曉又喚了兩回“陛下”,還是沒有回音,他就直接推開門進去了。
殿內的蠟燭大多都已經燒到了底,屋內便沒什麽光,龍床的幔帳垂放,雲清曉看不見床上的情況,不過床頭邊上的藥碗倒是空的。
雲清曉放輕了腳步走過去:“陛下?”
一點動靜都沒有,哪怕被吵得翻個身呢……睡得這麽沉,不是剛吃完大劑量安眠藥還沒過效,就可能是……不能死了吧?
雲清曉壯起膽子撩開幔帳,看了一眼尚在沉睡的應津亭,昏暗光線下也沒看出結論來,于是他伸出手指放到應津亭鼻下試了試呼吸。
然後放心了——還活着。
房梁上的影衛就這一幕沉默無聲地對視了眼,心想這雲二少爺可真大膽。
雲清曉又推了推應津亭,畢竟光出聲叫不醒嘛。
然而推了還是沒用,應津亭跟入了土一樣安詳。
雲清曉頓了頓,然後收回手、放下幔帳,轉身出了內殿,跑到外面:“快傳太醫!”
不是吧,他剛到皇帝身邊,皇帝就出事,現在還人事不省了,回頭這克皇帝的名頭按到他腦袋上了怎麽辦!
太醫來了,一看應津亭這情況,也是汗流浃背:“這……下官學藝不精,只能看出陛下的灰寒之症已大有緩解,眼下雖始終難以喚醒,但竟與沉睡之狀無甚差別……下官學識淺薄,只怕還得請太醫院內其他太醫一同來為陛下診治……”
于是連着太醫院院首,很快整個太醫院能騰出手的都過來了,還驚動了秦王。
但太醫們對應津亭當下的情況束手無策,有太醫大着膽子給應津亭紮了幾針也沒用,其他太醫便更不敢下手了,畢竟陛下這會兒除了不醒之外體征一切都好,萬一誰下手之後反倒把情況搞糟了,那誰來負責?
秦王還關懷地問了問琅玕殿的宮人們,還有雲清曉這個似乎很得陛下“青睐”的禦前侍衛有關應津亭這兩日的事,也一無所獲。
雲清曉旁聽了會兒,得出結論,最終秦王拍板決定采取了太醫們“保守治療”的建議,灰寒之症的藥一天一碗接着灌,免得連這确定了的病都沒治好,其他的就先按兵不動,繼續觀察應津亭的情況,若有變化再對症下藥。
秦王和滿腹猜測的太醫們離開後,雲清曉坐在已經換好了新蠟燭、重新亮堂起來的內殿裏,看着龍床上睡得深沉的應津亭,突然陰謀論起來——
應津亭現在這樣,別是那攝政王給他下毒了吧!
應津亭昨天的言行顯得不那麽像乖順的傀儡了,而秦王當了這麽多年名亡實存的土皇帝,肯定不樂意人到老年被年輕人奪了權,但應津亭已經是今年第二個登基的皇帝了,再駕崩了換人也麻煩,索性給他下毒、讓他當個躺着不能動彈的真傀儡……
太醫裏肯定有秦王的人,即便不是忠心秦王的,也不會為了應津亭這麽個新帝和秦王對着幹,就算發現了什麽不對勁,也不會當衆和其他同僚持相反口徑。
說不定昨晚來給應津亭看那什麽“灰寒之症”的太醫,就是秦王安排的!
宮牆深深全是陰謀,這次他沒被牽連着一起昏睡不醒真是大幸……雲清曉在心裏給菩薩拜了一拜,想了想,又幫可憐弱小的新帝燒了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