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然而可憐弱小的新帝當天深夜就醒了,精神飽滿得很,還特意自己下床出門來到偏殿,把正在熟睡的雲清曉給叫醒了,看上去一點被秦王迫害的無助都沒有。
雲清曉睡眼惺忪:“……陛下?”
應津亭心情挺好:“聽說你今天挺擔心朕的,朕醒了,人沒事,來知會你一聲。”
雲清曉微微一頓,點了下頭:“陛下安康就好……”
看來是他陰謀論了,秦王沒給應津亭下毒。
“那,臣要起來嗎?”雲清曉又問。
應津亭很善良地說:“不用,你接着睡吧。”
雲清曉:“……謝陛下。”
所以應津亭醒了之後,特意過來把他叫醒,沒質問他怎麽不值夜、自作主張占了偏殿睡覺,只是把他自己醒了這件事告訴他,然後讓他繼續睡?
雲清曉閉上眼睛,懶得去思考了。
應津亭看着雲清曉短時間內再度入睡,挑了下眉,轉身離開了偏殿。
回到主殿這邊的內殿寝室,應津亭在床邊坐下來,喝了剛熬好端上來的治灰寒之症的藥,然後精力充沛地梳理當前情況。
——雖然一覺睡十二個時辰的确是過于久了點,要是連着來的話和直接入土蓋棺也沒有差別,但就目前而言,應津亭這一覺睡得神情舒爽,畢竟他已經以十年計沒有好好睡過一整個覺了。
南姜擅各種稀奇古怪的醫毒之術,而姜穎兩國明面交好、通商互往,應津亭在南穎為質時“不慎”中了本來是南姜特産、但近些年在南姜都已經失傳的一種名為“不成眠”的毒藥。
毒如其名,每到子夜時分就會讓應津亭心髒絞痛、無法成眠,絞痛往往要持續一個時辰之久,之後幾乎整夜都在遺留之症中煎熬,即便應津亭後來與這毒共處得“和睦”了不少,也還是經常整夜只能睡着一兩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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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回從昨夜睡到今夜醒來,期間度過了一次不成眠會發作的子夜時分,應津亭在這過程中卻絲毫沒有被心絞痛驚擾,沉睡期間沒有噩夢,醒來之後一身輕松,那不成眠的不适也并沒有延遲造訪。
仿佛應津亭并沒有身患奇毒。
所以應津亭對被迫和雲清曉綁定了這件事改觀了。
就這次的經歷來說,可以确定類似于生病、睡眠這樣與身體狀态有關的,系統仍然可以像控制他的發聲和肢體一樣,通過對髒器各項指标數值的調整進行改變——“髒器指标數值”的說法雖然從前未曾聽聞過,不過并不難以理解。
也就是說,只要能控制好雲清曉說話的分寸,他或許不用再想辦法尋不成眠的解藥。
除此之外,說不準這神通,來日還能用在別處……
應津亭正尋思着,突然熟悉的絞痛感從心口蔓延開來,他臉色頓時慘白了幾分。
不過畢竟熟悉了,和不成眠這毒也算是“老朋友”了,應津亭雖然臉色不好看、眉頭也皺了起來,但并沒有太多痛楚從面上流露出來。
他靠在床頭,勻緩呼吸,在疼痛感中繼續思索。
雲清曉那張嘴會是一把利劍,握在別人手中——這“別人”當然也包括雲清曉本人——易成為指向他應津亭的兇器,但若是掌控在自己手裏,引導得當便會成為潛力值得鑽研的武器。
這件事自然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雲清曉。
雲清曉看起來雖然沒壞心,但公子哥脾性,不太着調,又出身複雜,總之不好控制。
若是讓他得知自己一張嘴便有辦法把當今皇帝控制得像是提線木偶,想讓當今皇帝成為傀儡比攝政多年的秦王都方便……屆時雲清曉這靖安侯府二少爺還能不能仍然是如今這幅心思單純的模樣,應津亭覺得還是不要冒險試探人心比較合适。
好在根據目前的情形來看,雲清曉本人也不知道有系統的存在,所以應津亭自己別暴露了就行。
方才應津亭去偏殿,本來是想趁熱打鐵再激将雲清曉幾句,讓他再嘟囔點和安枕無憂有關的話出來。
但走進偏殿,借着應津亭自己拿進去的一盞燭火,看着雲清曉安恬的睡顏,他有些躁動的心突然就寧靜下來,思緒也穩妥了點,想起來這公子哥雖然看着吊兒郎當,但不是真的沒有腦子,而且纨绔慣了,怕是越偏門的越容易聯想到。
昨天應津亭生了場藥材昂貴的小病,不過雲清曉不知道藥材的價錢,應當不至于那麽容易回想起自己嘀咕過要生個萬兩黃金的小病。
但除此之外,還有昨日午膳八十八道菜、晚上一睡十二個時辰的“巧合”,若是今晚雲清曉稀裏糊塗再說點什麽誇張的,然後一覺醒來發現又應驗到了他這皇帝身上,那只怕雲清曉會意識到這裏面的問題。
應津亭不想讓雲清曉察覺兩人之間詭異達成的“言出必行”,所以方才在偏殿最終只是把人叫醒,随便扯了兩句。
——皇帝醒了,特意跟你這禦前侍衛說一聲,好讓你放心,這算是貼心之舉吧!
雲清曉一看就吃軟不吃硬,所以為了避免這小少爺發脾氣然後“禍從口出”,應津亭覺得能屈能伸,自此對雲清曉溫和善良一些,不妨礙大局的事都順着他也無妨……
應津亭按了按疼痛難忍的心口,突然露出個無可奈何的笑容,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偏殿好像幹了件蠢事。
他是怎麽會覺得,自己剛才那算貼心之舉的!
雲清曉這“禦前侍衛”早早地已經睡下了,壓根就沒因為皇帝整天沒醒這事有什麽不放心的,結果他自作多情去把人叫醒,估摸着雲清曉心裏無語得很,只是太困了所以才沒嘀咕什麽。
——就算嘀咕了,只要說出的話裏沒有被系統認為應當加入日程目标清單的,那系統就不會告訴應津亭,應津亭也無從得知雲清曉一個人時另外說了什麽。
想到這裏,應津亭嘗試了下叫系統,問它能不能讓他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看着身為宿主的“自己”所在的畫面。
然而系統表示出于隐私保護,除了宿主拟定任務和完成任務過程中的畫面之外,其他畫面系統不會存檔、也就無法投放給宿主回看,即便是宿主本人需要,系統也無法執行本項指令,畢竟除了隐私考量之外,還有就是它并不是個直播系統……
應津亭:“……呵。”
這時候倒是保護隐私了。
不過,即便能整日看到雲清曉身邊的情況,他也不可能老一心二用地去盯着,腦海中一直另有個畫面也只怕影響心緒。
相比之下還不如讓雲清曉順點心,別動不動脾氣上來就口出狂言。
然而應津亭的确不擅長“貼心”這種事,一時愁得都顧不上管心絞痛了。
……
翌日起床後,雲清曉就發現了,應津亭似乎心情挺好,待他十分和善——真和善,不是陰陽怪氣指桑罵槐那種作派。
殿內本來只有一方矮榻能讓他坐一坐,應津亭突然讓人另搬了一套舒坦些的桌椅來,矮榻也換成了更舒适的軟榻,問應津亭為什麽,人家就回:“免得雲侍衛體弱多病倒在朕這琅玕殿,回頭傳出去說是朕苛待靖安侯府家眷。”
用膳也是默認雲清曉一塊兒吃了,沒再故意刁難幾句。
下午應津亭帶着雲清曉逛皇宮,雲清曉還以為這人又要來一走幾刻鐘甚至幾個時辰不停,但沒想到應津亭還真就是帶他逛着玩,走一會兒遇到亭子就進去歇一會兒,除了宋太妃居住的風露宮附近之外,連後宮都讓雲清曉逛了逛。
皇宮真成景點了!
因為應津亭給雲清曉留下的印象是本來就挺莫名其妙反複無常的,所以這天應津亭突然這麽友好,雲清曉雖然難免納悶,但也還算接受良好。
然而接下來幾天,應津亭都一直這麽友好!
除了老是在雲清曉自言自語時叫他閉嘴、喊他吃東西喝茶之外,堪稱神仙上司……不過當差時自言自語的确也不太好啦,雖然他一般都是轉過身離遠了覺得應津亭注意不到了才自言自語,但雲清曉覺得自己也是個禮尚往來的好下屬,控制着收斂了犯嘀咕的本性。
因為雲清曉體弱,每天也不能走太久了,所以偌大的皇宮他們花了幾天才逛完,逛完後就有些沒其他事可幹,看書的話那是磋磨雲清曉的腦子,于是應津亭直接問了這富貴少爺有什麽想玩的。
少爺膽子大,也帶着點試探的心思,就說:“臣喜好作畫,初見陛下就想畫一幅您的人像,您看成嗎?”
應津亭眉頭微蹙糾結了下,竟然允了!
雲清曉就膽戰心驚地畫了——畫得還是不錯的,他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
應津亭看了下畫像,心想這少爺秧子可算有一個除了長得好之外的優點了,畫畫還是不錯的,将來實在沒飯吃了或許能上街賣點畫。
給應津亭的人像畫完這天,秦王又來了琅玕殿,遲來地慰問了下應津亭的身體可好,又問雲清曉在宮裏适不适應,然後說:“陛下和清曉整日在琅玕殿,許是還不知道,前幾日靖安侯便遞回了奏折,折子上說大抵明日便能回到長陵,屆時該是要來拜見陛下的,清曉也許久未見靖安侯了吧?”
雲清曉雙目一亮——大哥!快來把你弟弟撈出宮!
進宮之前,雲清曉以為自己是因為靖安侯府二少爺這個身份才被應津亭盯上的,但進宮這七八天下來,雲清曉合理懷疑應津亭這個皇帝是個斷袖!
應津亭把他以禦前侍衛的名義帶進宮其實就是看上他的國色天香了!不然根本沒法解釋這些天應津亭對他的态度!
其實雲清曉不光懷疑應津亭是個斷袖,還懷疑應津亭是不是在搞什麽白月光替身之類的文學,不然為什麽喜歡在他犯嘀咕自言自語時打斷,一副“你說話就不像他了”的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