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應津亭自诩坦蕩,所以寬衣解帶得心無雜念,也沒覺得當着雲清曉的面有什麽不合适似的,深邃眉弓下那雙眼睛還故意盯着雲清曉。

雲清曉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麽老實過,低眉順眼地瞥着被浴池水霧沾染的地磚,乖覺道:“陛下,要不臣給您念《禮記》吧?”

應津亭霎時忍俊不禁,不過面上端倪不顯,只輕輕一挑眉:“哦?不用了,怕你念着書又暈過去,朕不是那麽不近情理的人。”

雲清曉:“……”

如果待會兒應津亭真想對他“強取豪奪”,那他順手把人淹死在浴池裏算正當防衛嗎?攝政王他老人家應該會很賞識地幫他善後的吧?

……開個玩笑。

雲清曉不覺得自己這個病秧子打得過應津亭。

應津亭脫完了衣袍,踩着浴池的石階下了水,然後他靠在池壁上,隔着溫熱的水霧看向準備把自己站成石雕的雲清曉,揶揄地笑道:“雲侍衛,你會伺候人沐浴嗎?”

雲清曉眨了眨眼。

他方才在心裏又盤算了番,覺得從理性角度考量,應津亭這可惡的斷袖皇帝對他強取豪奪的可能性不太大。

畢竟他身上還有靖安侯府二少爺這身份,很疼愛他這弟弟的大哥靖安侯雲清寒明天就要回來了,而應津亭只是個傀儡皇帝,平日裏表現得再淡定無所謂也是被攝政王壓着的,這些天相處下來雲清曉覺得應津亭不像個蠢人,不至于色迷心竅得直接激怒靖安侯府、給自己在朝中再樹一方敵,要知道靖安侯府可是朝中難得沒向秦王投誠的臣子之一,手裏還有兵權……

當然也有可能應津亭本人腦回路詭谲,另有規劃,正好就是想觸怒靖安侯府。

不過相比之下,可能性更大的還是應津亭可能就是覺得靖安侯馬上要回來了,趁着這有實權的侯爺回來之前從心所欲地占占雲二少爺的便宜,不然之後怕就沒機會了。

這占便宜的尺度大概率就在口頭調戲,以及借着浴池邊容易打濕衣裳摸摸碰碰手的範圍內,屬于只要應津亭自己不承認有斷袖之癖,那就可以說是雲清曉自己想太多了的程度,被質問了也能有說辭糊弄可堪糊弄。

應該不會再過火了……但也已經很龌龊無恥了!

Advertisement

雲清曉越想越憋悶——如果他沒想到應津亭是個斷袖,那就算應津亭讓他在浴池邊上伺候,他多半也只會覺得是應津亭對他體貼友善了這麽多天,然後又突然開始折騰他了,按他既來之則安之的習慣……然後就方便應津亭占便宜了!

不過想到這裏,雲清曉又微微一頓,突然另一個念頭升起來,就是……有沒有可能,真是他想太多了……

其實應津亭壓根就不是個斷袖?!

雖然雲清曉不學無術不通史學,但他隐約記得好像是聽說過一些古代君臣逸事,有的皇帝對待臣子就是特別肉麻,認為這是表達親近器重,有的臣子能更肉麻,從而表達對皇帝的忠誠敬重……

雲清曉有些猶豫了。

“雲侍衛?”應津亭又悠悠地喊了他一聲。

雖然雲清曉低着腦袋,但現在應津亭坐在浴池裏,倒也能把雲清曉糾結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具體在糾結哪方面,但雲二少爺眉頭一蹙,這模樣瞧着當真有趣。

雲清曉回神,看向應津亭。

他本來是想,管他皇帝不皇帝的,反正應津亭這皇帝現在沒底氣對靖安侯府子弟用強,應津亭現在泡在水裏也不可能跑得比他快,他扯個理由敷衍然後趕緊離開這浴池就是了,應津亭還能追出來強拉他不成?

但好奇心害死貓。

這只貓現在是雲二少爺。

雲清曉好奇死了,很想知道應津亭到底是不是斷袖。

于是他決定以身入局!

試探一下!

這麽一想,雲清曉也坦然了,纨绔公子哥招貓逗狗的本性一展露,他甚至還有點躍躍欲試起來。

坦然地看向應津亭之後,雲清曉心下輕啧了聲,然後又不着邊際地想,也不知道在大宛畫春|宮|圖會不會被抓去蹲大牢……不過應津亭也不太可能泡着讓他畫。

“陛下,臣四體不勤、好吃懶做,不會伺候人,坐這陪您倒是行,不過您別洗太久,這裏面水霧多,臣待久了呼吸不暢快,怕暈過去給陛下添麻煩。”雲清曉理直氣壯地說完,然後就原地坐下了,也不嫌地磚不适。

應津亭:“……你是越來越放肆了。”

雲清曉坐在距離應津亭一臂的浴池邊上——這距離還是應津亭剛才下水後自己走過來,故意拉近的,本是故意想逗得雲清曉局促不安,但反正現在是看不出雲清曉哪裏不自在了——他一本正經地回答應津亭:“陛下這樣說,臣好惶恐。”

應津亭:“……”

得了,逗過頭了,小少爺破罐子破摔了。

他還發現雲清曉一臉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下了什麽決心,難不成是打算弑君?

“過來,幫朕擦背——你不會四體不勤到連手巾都不會用吧?”應津亭對雲清曉招招手。

雲清曉便挪近了點,誠懇地對着應津亭的後背說:“手巾沾水自然是會的,但給人擦背真不會,陛下擔待着點。”

應津亭可有可無地點了下頭。

雲清曉就撈起了自己寬大的袖子,拿起應津亭旁邊岸上木盤裏的手巾,往浴池裏一過水,然後往應津亭背上招呼——這流程其實沒太大問題,頂多顯得沒那麽小心仔細而已,但應津亭莫名感覺雲清曉是把他的後背當一塊木頭了。

不過雲清曉給他擦背的力道太輕,就不像是招呼木頭的了。

“雲侍衛,朕沒讓玉英房給你吃飽飯嗎?”應津亭不好伺候道。

雲清曉懶得使勁,就嘆氣:“陛下,您這是龍皮,又不是豬皮,龍皮金貴,當然得輕着點。”

應津亭:“……你在罵朕。”

雲清曉一副應津亭不可理喻的語氣:“誇您是真龍天子呢。”

雲清曉用滴水的手巾給應津亭後背的肩頸部分囫囵滾了一遍,然後功成身退地放下手巾,滿意道:“陛下,擦完了。”

應津亭服了他的理直氣壯:“朕的背原來這麽短嗎?”

哪怕擦得潦草,但這手巾是不是至少該把背部敷衍完?

雲清曉往邊上挪了挪,從應津亭背部的正後方挪開,又掃了眼說:“陛下,您這麽坐在浴池裏,露出來的背的确比較短,臣坐在浴池邊上很不方便,總不能趴下來幫您擦吧,禦前失儀有失體統。”

聞言,應津亭一臉做作的驚訝:“你還知道‘禦前失儀’這罪名呢?”

雲清曉眨了眨眼睛。

應津亭斂了表情,扯扯嘴角:“行了,不要你伺候了,你出去吧。”

聞言,雲清曉松了口氣,一邊慢吞吞站起身一邊琢磨着,剛才應津亭也沒趁他給他擦背的時候故意占他便宜,口頭上更沒說似是而非的暧昧話,這麽一想,看來之前還真是他想太多了。

不過還好,反正只是他自娛自樂地想想,也沒跟旁人念叨過。

應津亭仍然坐在浴池邊沒動,似是有人在旁他不自在,所以打算等雲清曉離開之後再接着自己洗似的。

雲清曉朝門邊方向走過去,方才進來浴池這殿內時他就沒朝裏面走多遠,所以這會兒也不過幾步就要走離浴池邊緣的範圍,然後才隐約聽到身後傳來一點水聲。

他以為應津亭是要接着沐浴了,然而沒看到應津亭挑起了一抹水花,指間一彈就打在了雲清曉的小腿處。那水花打的方向使了巧勁兒,雲清曉猝不及防就往浴池裏一滑。

水花散得快,加上浴池邊上地磚本就濕濡,以至于雲清曉掉到浴池裏被溫熱的水裹住時,還以為是自己不慎腳滑了……小腿上好像是輕微地有過痛感,但說是腳滑影響的也說得過去,猝然須臾間雲清曉也記不清是先腳滑還是先有痛感了。

這也不是當務之急。

——浴池不淺,靠池壁的水下有一圈專門砌出來的一層寬平石階可以坐,應津亭坐在石階上面整個上半身只能露出三分之一,過了石階到離池壁更遠的地方,浴池池深可以到他腰間還往上一點。

雲清曉比應津亭只矮大半個頭,若是有準備地下水,即便在浴池中間深的地方也不至于站不穩,但偏偏他是摔下去的,毫無準備。

他又不會水。

于是雲清曉落在水裏,下意識掙紮起來,越是想要站起來越是手腳不聽使喚,想要出聲卻被往嘴裏湧的水堵住口鼻。

抱着看戲心态的應津亭神色一變,起身蹬了下石階就往雲清曉那邊游過去,在水裏還是游比走來得及時。

應津亭抓住了雲清曉的手臂,在他下意識掙紮亂按前強行把他扶立了起來,雲清曉的腳總算踩到了浴池的底,也能呼吸到空氣了,一時不禁嗆咳得更厲害。

雲清曉身上穿着的春日衣衫濕透了,如墨色綢緞的長發也滴着水,額前鬓邊的發絲貼在了雖然人在溫熱池水中但被折騰得更加蒼白的臉頰上,像好好長在陽光底下卻無端被過路的野狗啃了一口葉子的嬌花。

本來打算沐浴的應津亭現在身上是實打實的“一貧如洗”什麽也沒穿,确認雲清曉安全後,終于在今晚第一次因為沒穿衣服而有點不自在,下意識想要收回手然後離雲清曉遠一點,卻在松手的下一瞬就被雲清曉用力抓住了。

看到雲清曉劫後餘生又驚魂未定的小可憐模樣,應津亭那被狗吃得所剩無幾的良心略感慚愧。

而雲清曉在下意識抓住他、繼續借力支撐後,睫毛輕顫,上面的小水珠随着他擡眸的動作滴落下來,從臉頰滑過,仿佛正好哭了一般,語氣也輕輕的:“謝謝。”

意識到雲清曉這是在謝他這個始作俑者及時的“救命之恩”,應津亭看着這小少爺幹淨的目光,一時竟忍不住偏頭躲閃開了。

他揣着黑得發疼的心肝,一臉和氣地把雲清曉扶到了岸邊石階坐下來,本來想說讓雲清曉趕緊回他的偏殿去擦擦身上的水、沐浴後換身清爽的衣裳,但話到嘴邊又想到偏殿沒有浴池,叫宮人擡熱水得多少費點時間,這身嬌體弱的小少爺萬一在這期間着涼生了病就不太好了。

于是應津亭道:“反正都濕透了,你就在這裏沐浴吧……”

雲清曉剛經歷了一場溺水的開頭,此時将将回神,就聽到本來已經讓他放下心來的“救命恩人”如此一說,霎時收回了還抓着應津亭的手:“謝陛下,但是不用了……”

應津亭頓了頓。

哦,小少爺還當他是圖謀不軌的斷袖呢。

“朕的意思是,”應津亭此時還良心作痛,所以難得沒有覺得咬牙切齒,好聲好氣地搶話解釋,“為了避免你一身水回偏殿耽擱了着涼生病,你就在這裏沐浴更衣,收拾好了再出去吹涼風。朕沒有與人同浴的喜好,便先出去了,正好吩咐人給你拿要換的幹淨衣裳來……明日靖安侯就要回到長陵,屆時他入宮面聖,你病怏怏地在側,場面瞧着不好看,所以不要生病。朕說明白了嗎?”

原來是這個意思……雲清曉也不想折騰自己的身子骨,便點了點頭,這回誠懇多了:“謝陛下關懷。”

應津亭輕咳了聲,心想你可別謝了,我良心不夠用,謝多了容易惱羞成怒。

“你自己坐好。”應津亭說着松開了攙扶雲清曉的手,這回雲清曉沒再下意識抓回來,坐在池壁邊頗有幾分乖巧。

應津亭起身沿着石階走上岸。

雲清曉的目光下意識跟着他,跟了幾步就意識到不太合适,畢竟應津亭這會兒什麽也沒穿,剛才在水裏還因為池深和水霧有些天然的遮擋,現在往岸上多走幾步露出來的可就不止胸腹和手臂上遒勁的肌肉了……

默默收回視線,雲清曉又想,應津亭在南穎當了十五年的質子,居然還有功夫練這麽一身肌肉,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太頹廢了。

不過人各有命,雲二少爺天生纨绔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