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應津亭重新穿上衣袍,出去之前叮囑了雲清曉一聲:“把濕衣裳換下來,幹淨衣裳朕會吩咐書喜給你送進來,朕就不回來盯着你了。你自己出入浴池時小心滑倒,在浴池裏也警醒些別暈了……據說平德皇帝當年酒後獨自沐浴,差點淹死在池子裏面,朕不想待會兒進來撈你的屍首,知道了嗎?”

因為方才才腳滑過,應津亭也的确剛撈過他,所以雲清曉這會兒只覺得應津亭的唠叨十分細心,甚至有點感動,沒糾結突然又體貼起來的應津亭有多反複無常,他點點頭道:“臣知道了。”

應津亭出去之後,雲清曉才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上岸,把身上水淋淋的衣裳脫下來,然後冷得發了下抖,又一步一個腳印小心地回到了浴池裏。

身上沒了布料做累贅,這下泡在水裏就舒服多了。

而琅玕殿主殿外,書喜和其他宮人聽到應津亭的吩咐,不論表情淡定還是訝異,心裏都忍不住犯嘀咕……

這靖安侯府二少爺雲侍衛,陛下在白日裏總和人家待在殿內,雖說主殿大門一般都是敞開着、挺坦蕩的模樣,但陛下在這之前不是不許宮人和宮中其他侍衛們靠近嗎,再說了這雲二少爺也不像是正經侍衛啊。

現在雲二少爺還在陛下的浴池裏沐浴、陛下還特意親自出來要他的衣物,就……據說平德皇帝的親爹永安帝就好男風,這捕風捉影的事還被攝政王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态,反正是借着宮宴“醉酒”的機會宣揚過呢。

可若說當今陛下和雲二少爺之間……他倆進去也沒多久啊,這麽快的嗎?還是還沒開始?

或者陛下和雲二少爺之間清清白白?

反正天潢貴胄們的事,宮人們自認心裏悄摸着嘀咕也就差不多了,私下裏都不敢和彼此交談太過、怕留了話柄,當着皇帝本人的面更是不露聲色,畢竟沒人想死。

書喜接下吩咐,親自去偏殿雲清曉住的房間給他拿了幹淨衣物,再送到了主殿浴池邊上,眼神不敢亂飄半分,又小心翼翼退了出來。

雲清曉本來還想跟書喜打個招呼,畢竟都在琅玕殿當差,擡頭不見低頭見,現在人家還幫自己送衣服進來,但看到書喜的神态舉止,雲清曉愣了下,然後意識到了大問題——他堂堂禦前侍衛為什麽會在皇帝的寝殿浴池裏沐浴!

往陰謀論了想吧,可以懷疑一下應津亭是故意的,敗壞他名聲!而且琅玕殿多半有秦王的眼線,這消息傳到秦王耳中,他或許會對喜歡男人的當今皇帝放松一點警惕……

但雲清曉還惦記着應津亭方才的相救和體貼叮囑,所以決定還是不要那麽恩将仇報,畢竟應津亭讓他在這裏沐浴的時候他自己也沒拒絕,大概應津亭和他一樣都沒想那麽多。

而且,就算不在皇帝的浴池沐浴,他方才渾身濕透走出去,本來也挺惹人遐想,差別不算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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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明天他哥就回來了,他回家去!眼不見為淨!

雲清曉沐浴更衣完,拿了幹淨手巾擦拭濕發,倒給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金貴少爺累得不行,想念短發和吹風機。

都收拾妥帖了,雲清曉出了寝居,來到外殿,應津亭正在這裏看書。走近了點,雲清曉發現應津亭正在看的居然是《禮記》。

果然是對四書五經情有獨鐘。

“陛下,臣回偏殿去了。”雲清曉知會了聲。

應津亭這才擡眼看了看他,然後微微颔首。

應津亭方才在浴池裏受到叩問的良心經過時間冷卻後又黑了點,他看着雲清曉走出主殿,有點不爽起來——

雲清曉回去肯定是睡得香甜了,而他本來就在不成眠這毒的影響下睡不了一兩個時辰,這一兩個時辰裏還有一部分時長是靠子夜毒發之前趕着時間睡會兒,但托雲清曉的福,他今晚不僅吃了個醬肘子還得睡不着覺。

“等等。”于是心裏不平衡的應津亭就陰暗地開口了,他叫住了正準備踏出門的雲清曉,毫不冠冕堂皇地說,“朕看你頭發都還是濕的,別出去吹風了,正好朕還沒打算睡覺,你就在這裏待會兒吧。”

雲清曉腳步頓住:“……”

感覺“救命恩人”的濾鏡搖搖欲墜了,應津亭這話和體貼沒什麽關系吧?他剛才溺水哎!現在就該躺床上休息!

然而先前應津亭對雲清曉的分析某種程度上有部分的确很準确,雲清曉吃軟不吃硬,沒踩着底線都記恩不記仇。

方才滑進浴池溺水,雖然從利益角度考量也知道應津亭絕不可能放任他溺死,但雲清曉記得應津亭救他救得很及時、之後也沒嘲諷他這麽大個人走路還腳滑之類的。

看在這個份上,這會兒應津亭改口要他留下,雲清曉意外之後,倒也沒太多心不甘情不願。

“是。”雲清曉走到軟榻邊坐下來。

張牙舞爪慣了的野貓突然收了爪子,看得應津亭的良心重新痛了,又想讓人趕緊回去休息了……但現在再度改口,就更像是耍人玩了,還是再等一會兒。

一刻鐘後,假模假樣看書的應津亭開了口,說自己要重新沐浴然後休息,雲清曉可以回他的偏殿去了。

已經開始昏昏欲睡的雲清曉就告辭,腳步跟飄似的回偏殿去了。

雖然雲清曉落到浴池裏之後已經盡量沒有着涼了,但這天夜裏體弱的他還是發起了燒。

半夢半醒間燒得腦袋疼,雲清曉想要喊劍刃去叫齊大夫來給他看病,但兩片薄唇跟黏在了一起似的張不開。

隐約間又覺得自己好像被扶起來了一點,一只冰冰涼涼很舒服的手摸了他的額頭,然後有水喂到了唇邊……不對,很苦,是藥。

神志不清的雲清曉皺着眉頭,給他喂藥的應津亭本來擔心這嬌貴的小少爺鬧脾氣不肯喝藥,那現在這狀态就有點麻煩了。

但沒想到雲清曉雖然滿臉不高興,卻跟習慣了似的把一碗藥都配合地喝完了。

應津亭把空的藥碗遞給宮人,讓人下去。

夜深的偏殿之中,便只剩下了剛喝完藥、被應津亭掖回被子裏、還發着燒的雲清曉,和心絞痛發作得最厲害的階段剛過去、不成眠的餘韻還折磨着肉|體的應津亭。

應津亭垂眸看着雲清曉。

雲清曉燒得臉頰有些紅了,方才神志不清的人在喝完藥後似是咂摸出了委屈,瞧着可憐兮兮的。

應津亭聽到雲清曉在喃喃自語,他耳力好,但雲清曉聲音低又病得含糊,勉強才分辨出來,雲清曉是在嘟囔要他大哥撈他出宮。

“撈”這字眼,說得跟囚犯等着人劫獄似的。

一時好笑,又沒由來地想要嘆氣。

應津亭知道,其實雲清曉沒做錯過什麽,系統的事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只是自言自語時說了些本不會影響旁人的話而已。

是他應津亭又忌憚又垂涎地把人攪進了宮裏——當然,絕不是雲清曉懷疑的那樣屬于斷袖的垂涎——總之,雲清曉沒故意害過、哪怕是輕微地故意折磨過他,反倒是他先動過殺心,現在雲清曉病得可憐,也是他應津亭害的。

若不是他起了戲弄的心思,故意讓雲清曉落到浴池裏,何至于此。

“倒也是我對不住你。”應津亭忍着心口的不适,伸手輕輕掐了下雲清曉的臉頰。

人在發燒,臉也顯燙。

“只是既然都對不住過了,自然不能半途而廢。”應津亭又輕聲低語道,“舌者,兵也……我實在不能放你回家,你不如說點別的想要的?”

雲清曉臉埋在被子裏,繼續難受地嘟哝他自己的,斷斷續續地說着:“……回家了……一天說一千句話……看他姓應的……怎麽不讓我……說話……”

應津亭:“……所以我說不能讓你回家。”

聽聽這嘴吧,都燒得發燙了還能說出這麽六月寒的話。

好在這話沒被系統記錄為必須要執行的任務,大概是因為沒有具體到“今天”?

“我今天就要說……”應津亭一口氣還沒松完,就聽到雲清曉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地接着開了口。

應津亭想也不想地馬上捂住了雲清曉的嘴。

雲清曉大概是被堵了嘴,更委屈了,睫毛輕輕顫抖着,像是努力想要睜開眼睛,看看是誰這麽欺壓他雲二少爺。

應津亭的掌心感受着雲清曉軟燙的唇,看着雲清曉迷迷糊糊的模樣,不知怎麽的,這手就松開離遠了點。

雲清曉生病了也本性不移,逮着機會把剛才的話“喊”完了:“就要說!不等回家……今天就要說……說一千句話……”

應津亭聽到系統通知的時候已經非常心如止水了。

他想,一千句話倒也不多,正好雲清曉現在不舒服睡不着,他當哄雲清曉睡覺便是,算作賠禮吧,反正他這會兒本也不困……暗地裏害了人,暗地裏賠禮,倒是都叫他包圓了。

可應津亭知道自己,別看他現在似乎挺多愁善感甚至自我反思,真讓他對雲清曉說出實情再道個歉,他寧願選擇殺了雲清曉永保秘密、回頭想得起來就再抒發一下愧疚——他就是這麽個髒心爛肺的僞君子。

應津亭又給雲清曉掖了掖被子,然後靠在床頭,也不管雲清曉聽不聽得到,開口道:“你今日提了《禮記》,那背禮記給你聽,你不聽困也能聽暈過去,挺好。”

“《曲禮》曰:‘毋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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