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聽到雲清曉氣勢洶洶這句少爺說了算的話時,應津亭略微一忐忑,有點擔心土匪似的系統把這句話也歸為必須要完成的目标任務。
不過等雲清曉話音落下,往常總是即刻通知的系統并沒有反應,所以應津亭也放了心,噙着笑捧場地回答雲清曉:“是,少爺說了算。少爺現在打算去哪兒?”
應津亭這麽“和氣”,弄得雲清曉又不好意思了,他輕咳了聲,側過頭問表情糾結的應敏行:“随便選家酒樓吃飯?”
應敏行點了點頭,比劃道:“你選吧,我都行。”
于是他們又在街上四處轉了轉,最後挑了一家外面瞧着還不錯、正兒八經的酒樓,打算在這裏用晚膳。
雲清曉奔波這麽一陣,坐下時只覺得累,張口便是懶洋洋一句:“我今天晚上要吃三碗飯,吃飽喝足回客棧就睡覺!”
【宿主您好……】
應津亭:“……”
雲清曉自然是吃不下三碗飯的,他就是“興之所至”張口就來,實際上就着菜吃了一碗沒盛滿的飯便放了筷子,端着杯清水慢吞吞喝着、等同桌其他人吃完。
然後雲清曉就發現,應津亭一反常态盛了三次飯。
雲清曉默了默,忍不住問:“你是在故意諷刺我嗎?”
應津亭與世無争地回答:“沒有,我只是怕你發誓太多卻不履行遲早會遭報應,所以替你履行一下,不必謝恩。”
雲清曉:“……”
天吶,應津亭這到底是什麽戲路!
吃飽喝足,幾人前往于新田給他們安排下榻的客棧——正經客棧,和春歸樓長街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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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霜和劍刃,還有應敏行的侍從,把他們的行囊拿過來安置好後,就直接在客棧裏用飯了。看到雲清曉他們回來得這麽早,劍霜和劍刃他們都有點意外。
雲清曉還沒來得及跟他們吐槽于新田安排的春歸樓的事,就先聽到應津亭似乎比他還累地說:“我的屋子是哪間?我要回房睡了。”
雲清曉眨了眨眼,尋思着“吃三碗飯然後回客棧睡覺”這話,他随口一說,應津亭還挺較真。
不過雲清曉也打算回房睡了,今天剛到秋城還沒來得及歇一歇,的确累了。
一夜好眠。
翌日,雲清曉帶着劍霜和劍刃,被不放心他那張嘴的應津亭,和要盯着應津亭動向的石沒羽,以及反正待在客棧也是無聊所以一起出門的應敏行和他的侍從跟着,成群結隊地在秋城內游玩。
到了晚上,這天秋城正好辦“六月節”——本地特色,每個月中下旬都有兩三天辦這個“節”,這幾天沒有宵禁、不關城門,方便往來行商,也為秋城增加人氣和稅銀。
雖然是個一年要辦十二回的節,對當地老百姓來說不算多新鮮,但就跟每隔幾天要辦的趕集一樣,每到這幾日大街上仍然是分外熱鬧,人也多,雲清曉他們這一行人沒走多遠就被沖散了。
反正等雲清曉稀裏糊塗反應過來,身邊就一個眼熟的人都沒有了。不過又不是不認路的小孩,雲清曉沒擔心自己找不回客棧去,也沒擔心其他人會不知道回客棧,反正身上還揣着錢袋子,雲清曉索性獨自興致勃勃地繼續逛了會兒。
然後他在人群裏重逢了方才走散的應津亭……還有緊跟着應津亭沒放的石沒羽。
這些天下來,雲清曉和應津亭都能很熟練地把石沒羽當石頭人了,不去過多關注。
眼下重逢,應津亭抓住了雲清曉的手腕,雲清曉猝不及防被他拉着走。
“等等,我自己會走……”雲清曉想把手腕掙出來。
應津亭笑道:“是啊,走散也是走嘛。放心,我沒打算對你做什麽,你不是喜歡看新鮮嗎,我方才聽人說城外陵江邊上每逢月節都會放煙火,打算去看看,你去不去?”
陵江也有一段從秋城南邊流淌而過,昨晚他們瞧見的那春歸樓長街沿的河就是自陵江而出的支流。
煙火倒也不是稀罕物,但能在陵江邊上看看,還是有幾分新鮮的。
聞言,雲清曉果不其然有了興趣:“去!離得遠嗎?”
“說是不遠,但也要走上兩刻鐘。”應津亭說。
雲清曉微微一頓:“……兩刻鐘還不遠啊?殷先生,你不是會騎馬了嗎,要不你騎馬帶我去吧?”
應津亭一笑:“你倒是會使喚人。”
于是他們轉了方向,先回了客棧一趟,牽了劍霜和劍刃南下時從靖安侯府騎出來的馬。
“我才學會騎馬沒多久,你想好了,放不放心與我同乘。”應津亭提醒雲清曉。
他謙虛一下,沒想到雲清曉聞言居然真考慮了起來,眉眼一轉就看向了牽上另一匹馬、顯然仍要跟随的石沒羽,說:“要不我讓石侍衛帶我吧,安全一點……”
應津亭:“……”
把這個對“安全”的理解浮于表面的小少爺強行推上了面前的馬,應津亭自己也上了馬,鞭子一揚便往城門方向去了。
石沒羽看着應津亭這輕車熟路的騎馬姿勢,皺了下眉,然後策馬跟了上去。
秋城南城門外,此時寥無人煙的漆黑樹林裏。
影衛阿七悄無聲息地落到其中一棵樹上,對藏在枝葉間的影衛同僚嘆息:“果然兒女情長耽誤事,分明都走散了,一切按計劃行事就行,但主子又折回去把雲二少爺帶上了。”
阿九撓了撓頭,從旁邊的樹上露出頭:“可今晚的行動帶雲二少爺沒用啊,還會暴露主子身邊有我們,原本不也說不讓他摻和進來嗎,再說了,不是要帶石沒羽去見封前輩嗎,雲二少爺也一起?”
“正是因為要見封前輩啊。”阿七振振有詞,“帶心上人見見自己的師長什麽的,畢竟錯過了今晚,以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了嘛。”
阿六出聲:“噓——”
雲清曉雖然上過馬背,但沒有自己獨自騎過馬,和人同騎其實也是印象裏第一次,所以他對應津亭的騎術好壞沒什麽概念,只知道這馬跑起來沒他坐在馬車裏看的時候那麽飒氣從容——這簡直是廢話。
反正雲清曉都顧不上“男男大防”了,下意識整個人往後窩到了應津亭懷裏,一手牢牢抓着馬鞍、另一手牢牢抓着應津亭身前的衣服布料。
就這麽靠了會兒,雲清曉突然想到——他這個蹭馬的人坐在前面被應津亭這麽懷着,從成年人的角度來講可太暧昧了……
想到這件事後,雲清曉就有點別扭了,默默直起腰想要離應津亭遠一點,但剛往前一點就又被慣性“摔”了回去。
“安分點。”應津亭輕笑了聲。
雲清曉:“……”
笑什麽笑!
出了城門後,應津亭本來沿着官道在走,直到周圍徹底沒了人跡,應津亭突然缰繩一緊,馬頭随之朝側方的樹林沖了進去。
雲清曉抓緊了應津亭的衣服:“怎麽了……”
雖然他并不認識這秋城城外的路,但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突然沖進樹林必然不是因為前往陵江江邊得往這裏面蹿。
應津亭不慌不忙地安撫:“沒事,我有點好奇這林子出去能通往哪裏罷了。”
雲清曉啞然,覺得應津亭今晚的行動怪怪的,他都有點後悔跟應津亭出來了。
但應津亭總不能把他帶進小樹林裏殺了吧,殺人容易埋屍難啊,後面還跟着喜聞樂見抓新帝把柄的秦王他近侍呢。
“你什麽時候也這麽有好奇心了……”雲清曉嘀咕。
應津亭在他耳邊笑了笑。
石沒羽看到前方的馬轉頭進了樹林,自是提速跟了上來。
越往林子裏走,光線越按,橫生的枝節越多,應津亭自然而然放慢了速度,石沒羽騎着馬正要靠近,突然周圍漆黑寂靜、原本只有風吹葉動聲響的樹上同時跳下來四個人,成正方形落下一張大網捕向馬上的石沒羽。
石沒羽雙目一凜,想也沒想地抽劍向大網砍去,大網并沒那麽堅韌,石沒羽兩劍便将網砍斷露出了空隙,他本欲棄馬從空隙上方跳出去,然而大網斷開處彌漫出了帶着沁人香氣的粉末,石沒羽連忙屏住了呼吸,但粉末落到皮膚上、眼睛裏,很快發揮效用。
石沒羽手一松,劍往下落,人也從馬背上栽倒,正好躺進大網沒被砍壞的一部分。
此時才不慌不忙落地的四個影衛将就着這破破敗敗的大網,避開被砍壞的那部分,把石沒羽網了起來。
應津亭那邊已經勒停了馬,雲清曉瞠目結舌地看着這突發的狀況,下意識想催應津亭別愣着了趕緊騎馬跑路啊,然而開口之前他意識到了——這樹林是應津亭莫名其妙突然闖進來的,現在“刺殺”當前,若不是應津亭早就知道,他怎麽可能不跑反停下來。
雲清曉抿了抿唇,有些不明白應津亭到底是想幹什麽了。
雖然不知道應津亭在南穎為質十五年裏怎麽辦到的,但應津亭暗中培植了勢力,不論是從争權還是從自保的角度來看都很合理。
雖然不知道應津亭抓石沒羽是要做什麽、有什麽價值,但石沒羽是秦王身邊的人,應津亭這個皇帝和攝政王政鬥也很正常。
總而言之,雲清曉不能理解的是——他雲清曉為什麽會被帶到這裏來。
雲清曉平日裏只是習慣性地懶得深思,總覺得反正很多事情都和自己沒關系,想太多了容易累,就算有關系也少有生死攸關的,所以事沒到眼前也都懶得在意,但那并不等于他真沒腦子,警惕起來還是能想到不少事的。
如今一回想,雲清曉就知道應津亭應該是原本沒打算帶他一起行動——今晚六月節街上走散,大概就是應津亭故意為之,應津亭知道石沒羽會跟着他走,正好以他自己為餌就能把石沒羽帶到樹林中的陷阱裏了,至于這個過程中會不會誘餌得太刻意,壓根沒必要在意。
反正最後都要抓石沒羽,如今人在秋城,石沒羽又不可能被抓的時候放個煙花之類的提醒到秦王,總之只要把人抓住了,入局前一兩刻鐘的“暴露”無關緊要。
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抓石沒羽這件事,雲清曉覺得應津亭這邊是用不上他的,不然應津亭大可一開始就帶着他一起“走散”,免得後面還要在人群裏找他。
可不知道為什麽,應津亭最後還是選擇了把他一起帶出來……是為了更穩妥,迷惑石沒羽的眼睛?還是出于他靖安侯府出身的身份?
雖然雲清曉這段日子一直覺得應津亭對他“情深義重”,但都這會兒了還惦記着風花雪月的思路,雲清曉覺得那就有點腦疾嚴重了,怕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影衛那邊,把暈厥的石沒羽打包好後,四個人都有些踟蹰,不知道該不該靠近應津亭這邊喊一聲“主子”然後按原計劃一起前往陵江邊。
主要是因為雲清曉也在,影衛們不确定應津亭是否打算在他面前暴露謀劃,索性站在原地等應津亭自己率先發話算了。
應津亭現在也有點想要扶額嘆氣。
原本按着計劃,今晚的行動就是借街上人多,名正言順和雲清曉他們走散,然後他自己借口“想看看陵江”之類顯得對過往十五年所住的南穎頗有感觸似的、雖然讓人心生譏諷但又會覺得符合情理的緣由,回客棧騎馬把石沒羽帶出城就行了——騎上馬,就算石沒羽出了城、到了越發僻靜的地方後察覺到了不對,他也不可能不繼續追着應津亭跑、獨自調頭回去。
追又追不上,只能追着落入陷阱。
就算引石沒羽入陷阱沒那麽順利也沒關系,只要附近沒人,大不了應津亭自己出手對付他,只是相比之下還是四個人一張毒網來得簡單直接有保障罷了。
而雲清曉……雖然帶着雲清曉一起出城,的确可以讓石沒羽放松一些警惕,讓今晚抓石沒羽的行動更輕松,但與此同時接下來更難安置雲清曉本人,可以說是得不償失。所以,應津亭今晚的的确确沒打算讓雲清曉摻和進來。
可街上“走散”之後,應津亭打算回客棧去牽馬的路上,未曾想那麽巧地看到了人群裏的雲清曉。
雲清曉不是小孩了,自然不會因為在大街上和人走散了就嗷嗷大哭,他自在地站在一個賣糖人的攤子前看攤主給買糖人的小孩畫糖人,在熱鬧的市井中像一捧璀璨的燈花。
應津亭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怎麽想的,總之就把人帶上一起了。
眼下被雲清曉和影衛兩廂都困惑地盯着,應津亭只能自我安慰——當然要帶上雲清曉,不然萬一這小少爺又張口就扯天扯地給他安排任務怎麽辦?
至于暴露了底牌,倒也不打緊,反正雲清曉凡事不往心裏去、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而且靖安侯府本也不站在其他勢力那邊。
“走吧。”應津亭對四個影衛說。
影衛們聞言懂了,這是不避着雲清曉的意思了,于是拎着大網道:“是,主子。”
“……我能不跟你們一起走嗎?”雲清曉虛弱地開口,“我想回客棧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他也看明白了,反正應津亭今晚是沒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了,而這很可怕!
要麽就是應津亭不怕他洩密,已經做好了把他和石沒羽一起弄死或是怎麽着的準備。要麽就是應津亭單方面不由分說地決定了把他劃到己方陣營,不打算給他反對的可能……
雖然應津亭此前在雲清曉面前說話也挺沒遮沒掩、并不“謹慎”,但說的也不過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那點皇帝權利和攝政王權利之間的矛盾,就算被攝政王本人聽到了也不過就是和氣糊弄了事,沒有觸及到過應津亭背後更深的籌謀。
但現在……雲清曉覺得還是不要知道應津亭太多的秘密為好。
應津亭挑了下眉:“你在害怕嗎?怎麽,看到方才這一幕,都不會好奇一下我到底在做什麽嗎?”
雲清曉嘆了聲氣:“陛下,我只好奇我有命好奇的閑事,別的事我就不拿命摻和了行嗎,我一個纨绔子弟……”
影衛們拎着石沒羽靠近了,雲清曉坐在馬背上垂首說着話,然後在從枝葉間穿過落下的月光中看清了影衛們的臉——他們身着黑衣,不過臉上沒有特意蒙面遮擋。
四個影衛,三男一女,雲清曉有些意外這年頭的影衛裏居然還有女子,又是其中唯一一個,于是目光下意識多停留了幾息,然後正說着話的他就微微一頓、說不下去了。
雲清曉看着阿七的眼睛,心想這雙眼睛他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上月初五,長陵宮城紫薇殿,那個持匕首想要殺他的蒙面黑衣人,就有這麽一雙眼睛。
——他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