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雲清曉不知道應津亭具體的想法,但聽得出來他是真“想開了”,沒什麽以進為退的意思。

而且,按應津亭有關于“不成眠”這毒藥和解毒的巫蠱之術的說法,雲清曉尋思着應津亭對他倒也沒有那麽“情根深種”,只是中間出了些無巧不成書的小誤會罷了。

所以雲清曉唔了聲,點點頭:“好吧,那我們慢慢聊……反正你好像确實沒有要殺我的傾向。”

應津亭聞言頓了下,然後輕嘆:“關于‘不成眠’和我之前為什麽要留你在身邊的事,大抵就是前面所說的這樣了。那接下來是你問我答,還是我想到什麽說什麽?”

沒有生死憂患心了,雲清曉好奇心上來,便主動問道:“你這次南下把人家秦王的近侍帶出門結果沒帶回去,準備怎麽解釋呢?”

應津亭笑了笑:“我就沒打算解釋,此前怎麽對應敏行他們說的,回了長陵就怎麽對秦王說,秦王願意怎麽想都行。”

做好了回到長陵就和雲清曉不再能有往來的預期準備,所以此時應津亭極有暢談的興致。

他主動補充道:“我南下時留了阿一和阿三兩個影衛在長陵,據他們傳來的消息說,我們離開後沒幾天,秦王便突然告病不出,纏綿病榻了半個月才好,這期間景華宮那邊全無動作,想來秦王和他的萬杉軍頗有幾分遺憾。”

雲清曉一愣:“啊?”

應津亭不慌不忙地接着說:“我此番南下,其實也合秦王的盤算。”

“我這個有名有份的皇帝不在國都,若是秦王再出了事不便主事,那對于禁軍仍在手的景華宮那方來說的确是很不錯的逼宮時機,而景華宮那方勢力逼宮,秦王才有機會重現平德十九年的‘輝煌’,展現他雖然即将耳順之年,但仍對朝局運籌在握。”

“所以我提出離開長陵,他會同意,而與此同時他也會疑惑我的動機。”

“好在秦王确實只當我是個有點野心但還沒什麽能耐的傀儡皇帝,所以我只需要言詞之間讓他以為我是為了利用‘赈災’給自己攬聲名就足夠了。這時我再主動提出要石沒羽同行,秦王便會覺得我雖然有私欲但膽量還是不大、所以主動要他的近侍來盯着我以表示弱罷了,他仍會同意讓石沒羽随我出行。”

“我此番南下,最要緊的目的便是把石沒羽帶給封前輩,其次也是想給秦王和景華宮兩廂騰出長陵這個戲臺。可惜景華宮那邊并沒有那麽沖動,秦王假意稱病演了個辛苦,景華宮那邊卻不肯配合上臺,還是沒亂起來啊。”

雲清曉聽到最後,聽出來應津亭的确挺想讓秦王和景華宮兩邊鬥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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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那樣應津亭才能坐收漁翁之利嘛。

“但是這次你把石沒羽弄‘丢’了,秦王肯定要懷疑你不是個只有野心沒有能力的傀儡了。哎,對了,養影衛是你的主意還是封前輩的?我看那些影衛都叫你‘主子’?”雲清曉好奇道。

應津亭說:“我的主意。封前輩只需要我把石沒羽給她帶去,沒想過再培養別的勢力,只是也沒有阻止我用她的地宮養影衛,他們向她請教時她也願意慷慨解惑。”

“我其實一共只養了九個影衛,方才跟你說過的阿一和阿三現在在長陵,阿二送封前輩回地宮後仍會留在南穎國都玉城,阿四和阿五之前在南姜幫我尋‘不成眠’的解藥,但我已經讓他們也都回玉城去找阿二會合了,剩下阿六到阿九跟在我身邊暗中以備不時之需。”

“他們都是我偷溜出南穎皇宮撿回去的乞兒,我允諾了他們只需要跟随我直到而立之年,到時候便是他們還願意随我一起,我也沒什麽用得上他們的地方了。”

雲清曉聞言有些意外,目光略顯困惑。

應津亭輕聲道:“我對宛穎和當年趁火打劫的南姜都有怨氣,我只想把局面挑撥得亂起來,然後拍拍手走人,沒打算在皇位上和其他勢力天長地久地糾纏,所以再過些年自然用不上影衛了。”

雲清曉覺得應津亭對他坦誠的程度好像太深了。

不過聽都聽到這裏了,雲清曉索性繼續好奇:“我聽說去年年底平德帝病危都沒有跟南穎要你這個皇子回來,還是後來懷帝登基後主動提出跟南穎要人,秦王沒有阻止,你才回來的……那你豈不是差點回不來,盤算都用不上了?”

聽到這個問題,應津亭難得遲疑了下,似在考慮要不要跟雲清曉說。

“不方便說的話就算了,我就随便好奇一下,這事兒本身與我也沒有關系。”雲清曉道,“其實我還想問問你,在秋城的時候你帶我一起行動,見到封前輩之前你真的不知道她和我母親、我祖母過去的淵源嗎?”

應津亭先回答了後面這個問題,他苦笑道:“我當真不知。我受封前輩頗多恩惠,她不願意說的事我便不曾多問,更不會私下裏探查她的過往,這不夠敬重,且也沒什麽用處。”

“在秋城那晚會帶你一起……就是突然想帶上你了,或許是有幾分暴露能力、炫耀自己并非真的無能的傀儡皇帝的意思吧。”

然後他沒有跳過前面那個問題,說了回去:“至于今年年初懷帝登基後我成功回了大宛,其中來龍去脈有些說來話長,以後若是有機會再說與你聽吧。不過懷帝暴斃,那毒藥的确是我提供的,所以景華宮那邊想要找我報仇,倒也沒找錯人。”

聞言,雲清曉沉默稍許,還是沒忍住好奇心:“你和懷帝有舊仇?”

應津亭笑了下:“還好吧,不過是當年本已經定了他去南穎當質子,他和他母妃,也就是如今的錢太後,為了禍水東引,不惜想方設法安排了當時剛接手宮防的錢太後胞弟接近我母妃,然後在我母妃和錢家統領私相授受時,由應淇青帶着我去正好‘撞見’了……”

雲清曉頓了頓,沒想到會聽到這麽大的秘辛。

應津亭回憶着:“他們互相配合,應淇青假裝大受刺激要去父皇跟前告狀,即便錢家統領是他的親舅舅他也要大義滅親,說反正他馬上要去南穎當質子了也不怕惹了父皇不高興之類的。”

“錢家統領便哄着我母妃說要想辦法安撫應淇青才行,又挑撥說覺得我雖然是母妃的親生兒子,但說不準我和應淇青一樣遲早去父皇跟前告狀,而且即便我不故意去告狀也是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的私情,萬一哪天不小心說漏了嘴呢?”

“我母妃也覺得與我這個親生兒子已經有了隔閡——我當年的确不是個會撒嬌賣乖的孩子,也不知道裝一裝好讓母妃安心——而且她還年輕,說不準還會有新的皇子。我猜還有就是,當時她還并不想結束和錢家統領的私情。”

“總之就那麽着,質子被送往南穎之日的前夕,應淇青被‘我’推下水生了病,我母妃幫我認了罪,又主動說換我去做這個質子。”

“當年秦王和平德皇帝對誰去做那個質子其實沒什麽偏好,只是應淇青運氣不好、正巧是活着的年紀最大的皇子,秦王懶得挑,就做主選了他,平德皇帝也沒有跟秦王對着幹,而等到應淇青生病耽誤出發,我母妃又替我認罪自薦,秦王和平德帝自然也是無所謂,我便那麽出發了。”

雲清曉随着應津亭的話想了起來,之前他剛被應津亭以“禦前侍衛”的名頭帶入宮時,曾在和應津亭一塊兒逛皇宮的時候遇到過一次應津亭他母妃宋太妃。

宋太妃當時瞧上去,似是精神狀态不怎麽穩定。

當天下午秦王到琅玕殿也提過,說宋太妃因為被迫母子骨肉分離有了瘋癫之症?

看到雲清曉的表情,應津亭大概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麽,笑道:“她沒瘋,裝的,秦王、甚至是錢太後那邊都知道她是裝的。原因麽,為了活命罷了。”

“當年我被送去南穎之後,錢家那個統領就疏遠了她,她慢慢想明白自己既失去了好不容易養大的皇子——平德帝子嗣夭折居多,能長到我當年五歲的年紀已經是難得——又被錢太後拿捏住了要命的把柄,在後宮舉步維艱。”

“所以她就開始裝瘋了。過去只是裝作渾渾噩噩,是今年我回了大宛之後,才‘瘋’得更厲害的,待到懷帝暴斃、我登基之後,她便瘋得開始‘胡言亂語’,大抵是怕我弑母吧。”

應津亭語氣不緊不慢,說得并沒有多少痛苦或仇怨。

雲清曉聽了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感覺應津亭并不需要旁人的安慰,也不見得想聽旁人評價這樁樁舊事。

所以雲清曉點了點頭,只當和之前聽到別的秘辛時一樣聽過就罷,繼續好奇別的:“對了,你不是說我說的話會影響你嗎,具體是個什麽章程,你得仔細告訴我,我回頭說話盡量注意吧,但要是特別刁難我的話那就算了,我還想好好過日子呢。”

應津亭想了想,說:“你還記得嗎,我曾經讓你不要妄言,比如突然說今天午膳要吃八十八道菜、要一睡十二個時辰這樣的話……”

聞言,雲清曉幹巴巴回答:“……原來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啊。”

應津亭笑了下:“總之就是從你口中說出的你打算去做的事,我都會受影響不得不去做,所以你以後說大話時稍微低調一些便好。”

雲清曉思索着點頭,又興致頗佳地問:“那如果我說我要到月亮上去,你也必須照做并且辦成嗎?”

應津亭不由得哭笑不得,不過……他其實也挺好奇,所以他說:“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現在試試?”

雲清曉:“可以嗎?”

應津亭颔首:“沒關系。”

雲清曉便雙目一亮,清了清嗓子,然後說:“我現在就要飛到月亮上去!”

然後目不轉睛地期待應津亭的反應。

應津亭收到了系統的通知:【宿主您好,已接收到您關于今日日程的新規劃,本系統十分抱歉,因當前時代未有能夠輔助您完成規劃的技術工具,故此次規劃本系統将不納入清單。請宿主合理使用本系統,謹慎拟定無法完成的計劃。】

應津亭松了口氣,回答雲清曉:“看來太過離譜的事,不做也沒關系。”

雲清曉想了想,又說:“我還想試試如果我不小心口出狂言了,及時收回的話能不能不影響你。”

應津亭看着雲清曉這正經探讨的模樣,心想借“巫蠱”之名跟雲清曉說了系統的影響力,也挺好的。

“好,你試試吧。”應津亭道。

雲清曉的目光在屋子裏轉了轉,然後落到面前的茶水上,他下意識想誇張一點說“我要馬上喝完整壺茶”,但開口之前又擔心萬一收不回來這話、真讓應津亭一口氣把整壺茶幹了。

所以雲清曉頓了頓之後道:“我現在要喝一杯茶水。”

【宿主您好……】

應津亭特意沒有主動行動,而是聽完系統通知,等到了系統開始強制執行的倒計時開始了,他才告訴雲清曉:“還有不到一百個數,我就不得不喝了,不然會有反噬。”

雲清曉眨了眨眼:“那我現在不打算喝這杯茶了,方才的話作廢……這樣行嗎?”

然而系統沒有額外反應,顯然它只聽要做什麽,不管宿主不做什麽。

應津亭喝完了一杯茶,然後和雲清曉一起确定了說出來的話是潑出去的水、改口也沒用。

雲清曉覺得有點好玩,只是可惜應津亭好歹也是個活人,不能讓他随便玩下去。

“行吧,之後我說話稍微注意點。”雲清曉說,“但萬一我沒收住,你也別太生氣,我呢也不會愧疚的,畢竟搞這個巫蠱之術之前你又沒跟我商量,我還莫名其妙被留在宮裏那麽久。”

應津亭噙着笑颔首:“嗯……你聽上去好像沒有很生我的氣了?”

雲清曉啧了聲:“也還好,雖然你曾經安排過行刺但最後沒有傷到我,不過吓唬了我一番順道再耍猴一般看我把你當救命恩人罷了,雖然你承認想過殺了我但畢竟沒有動手嘛,我也不好跟陛下您計較,反正回了長陵我又不進宮了。”

應津亭:“……後天才到長陵,這之前你顧及點我的性命,我随你出言指揮戲耍、讓你出氣可好?”

雲清曉認真思索的模樣。

但他思索的是……方才提到了救命恩人這幾個字,讓他突然想起來在琅玕殿時他失足摔進浴池那次。

“清曉?”應津亭見雲清曉好一會兒沒回答,便自在地喊了一聲。

雲清曉擡眸看向他:“你別急着叫我名字,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會武功的對吧?”

應津亭沒想起來浴池那次的事,此刻覺得自己已經是對雲清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過了、沒什麽可擔心的,于是他從容點頭:“是。”

“那我想問問你,我之前在你的浴池邊上摔倒,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還是你趁我背對着你動了什麽手腳?我現在回想着,總覺得那天是先腿上疼了一下才沒站穩的……”雲清曉說。

應津亭:“……”

見他這反應,雲清曉就奓毛了:“所以果然是你!你早就騙過我的‘救命之恩’了!”

“我……當時就是想逗逗你,沒想到你不會水,我當時發現後馬上就對你施救了……”應津亭說得自己都心虛氣短。

雲清曉瞪他:“逗我是吧?我很好玩是吧!行,那你也讓我玩玩呗,我今天晚上要做完兩百個俯卧撐再睡覺!”

聞言,應津亭心想雲清曉待他還是溫和的,之前他自己放大話說的都是做一千個俯卧撐呢,現在生氣了也才對他說二百個。

但應津亭不想再刺激雲清曉,所以半點輕松沒露出來,只一臉沉痛:“我知道了,我活該,都是我的錯。”

雲清曉聽着覺得他油嘴滑舌,于是冷冰冰地加碼:“我明天還打算穿一身紅再戴個綠帽子騎馬。”

應津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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