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雲清曉再度醒過來時,屋內已經沒有應津亭的人影了,這讓他松了口氣。

看到外面天色已經暗了,雲清曉估摸着應該到晚膳時間了,雖然有點奇怪劍霜和劍刃都沒來叫他起身,但雲清曉也沒糾結,自己起床收拾了下——其實也沒什麽需要特別收拾的,因為應津亭好像在他睡着之後有幫他整理過衣物,還把屋內不對床的窗戶打開通風了。

總之,确認看不出什麽奇怪之處後,雲清曉才開門走了出去。

然後,雲清曉又往屋內退了兩步,很想重新把門關上,假裝自己沒有起來過。

然而站在其雱院院子裏的雲清寒已經看到了他,臉色還算和氣地對他招手:“躲什麽?陛下親臨,就你沒禮數,不知道跟家裏說,要不是我閑着無事來你這院裏瞧瞧,卻是陛下代你開了門,我都還不知道陛下來了咱們府上。睡到這時候才起,還不過來跟陛下告罪?”

被雲清寒提及的應津亭本人正坐在院子裏的石桌邊,聽着雲清寒指桑罵槐的話,神色有點無奈地瞧着雲清曉。

雲清曉覺得他哥可能是被氣瘋了。

畢竟他之前一直說和應津亭沒了往來,結果今天應津亭出現在他屋裏還幫他開門、他卻在睡覺……真是給了他哥好大一個驚喜。

“哥……”雲清曉面色糾結,“這件事說來話長……”

“那就不要浪費陛下的時間,你長話短說。”雲清寒道。

雲清曉:“……”

應津亭不慌不忙地插話,對雲清曉解釋了句可說可不說的:“清曉,靖安侯這會兒站着,可不是我不讓他坐,是他自己說君臣有別不坐下的,我可沒仗着身份在你院子裏作威作福。”

雲清曉覺得應津亭可以不開口,尤其是別喊那聲“清曉”。

果不其然,雲清寒的語調更陰陽怪氣了:“陛下寬厚,臣子自當更知本分,是吧,清曉?”

雲清曉默了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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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慢吞吞從屋內走了出來,來到雲清寒和應津亭面前,選擇了破罐子破摔。

“你們幹嘛啊,能不能好好說話了?”雲清曉遲來地先發制人,“不就是陛下把我當朋友,在宮裏無聊來找我玩玩,又怕走正門陣仗太大,所以才低調着來嗎,陛下你沒有跟我哥解釋清楚嗎?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懶,不知不覺睡個午覺起來得遲了點而已,你這反應弄得好像是我剛和人私奔回來似的,太奇怪了。”

應津亭輕笑了聲。

雲清寒也笑,就是語氣更涼了:“雲清曉,你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麽,你到底是在陪陛下‘玩玩’,還是在睡午覺?還是你覺得這兩件事你能同時做?”

“為什麽不能啊,哥是不是氣糊塗了,我跟陛下聊天累了就休息呗,陛下回宮也是無聊所以就沒走罷了,你反應太大了。”雲清曉堅定道,“對了,哥,孫莫學惹我不高興了,我跟陛下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去套麻袋揍他,行嗎?”

雲清寒拿他沒轍:“你這話題換得太過拙劣。”

雲清曉不服:“哪裏拙劣了?我這不是在跟你解釋我和陛下到底在聊些什麽嗎,我們真的要去打孫莫學!不過哥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暴露身份,讓孫莫學和丞相府抓住把柄的。”

雲清寒:“……你有事找我便是,不要叨擾陛下。陛下,天色不早了,您是出宮時有車駕,還是臣讓府裏安排馬車送您回宮?”

應津亭看了雲清曉一眼,雲清曉別過目光不瞧他,好像方才不是他說的今晚要一起去揍孫莫學。

“不勞靖安侯費心,朕自便,晚些再來尋清曉一起出門。”應津亭用能把雲清寒變成炮仗的語氣說。

雲清寒對雲清曉一聲冷笑。

應津亭說完了要走但也沒動。

雲清曉頭疼,突然想到了禍水東引——

他雙目一亮,說:“我們來聊聊怎麽對付秦王吧!”

只要有共同的敵人和目标,雲清曉相信他哥和應津亭就能暫時“化敵為友”……

雲清寒皺了下眉,語氣嚴肅了幾分:“清曉。”

雲清曉上手直接把他哥往石凳上按:“哥,先坐下,咱們好好說話,你也別老說不讓我摻和,反正我也會琢磨這些事,你明面上非不讓我摻和的話,我怕我纨绔少爺脾氣上來了暗地裏給咱家惹禍啊。正好陛下也在,我覺得至少就秦王這件事咱們還是有共同目标的,聊聊嘛,就算最後不合作,那好歹也別互相絆腳是不是?”

以雲清寒和雲清曉之間的差距,若是雲清寒不願意,雲清曉自然是扯不動他的,但雲清寒沒跟雲清曉較勁,在應津亭對面坐了下來。

先前假模假樣的“君臣”說辭也不裝了,雲清寒掃了眼從容不迫還看着雲清曉笑的應津亭,越看越礙眼,挂臉得十分明顯,這對生性長了張溫和臉的雲清寒來說非常難得。

應津亭沒搭理雲清寒的冷臉,看着雲清曉在他們之間坐下來,笑道:“你聽上去已經有些成型的想法了?”

南下回來之後,雖然他哥的意思顯然是不想讓他操心,但雲清曉這段時間的确時不時就琢磨一下打擊報複攝政王的事。

“有一點,但不成熟,我還是不太擅長這方面,你們誰笑話我就找誰麻煩。”雲清曉把話說在前頭。

雲清寒不太喜歡他這自然而然把應津亭劃到了己方陣營的态度,但方才明眼人都知道是在指桑罵槐的那些話說說便罷了,雲清寒不想真在應津亭面前嚴肅教育自家弟弟,所以忍了忍,沒找雲清曉的茬。

“直接動手搞刺殺或者毒殺這種應該不行,是嗎?”

雲清曉說着不許他們笑話,但真說起來倒也不怕被笑話,最簡單粗暴的這種置人于死地的方式他也拿出來确認一下。

應津亭和雲清寒并未笑話他,配合着正色起來。

雲清寒直言道:“秦王把持朝政近四十年,他突然死了,陛下若是接管不住朝局,大宛會亂。”

別看大宛朝廷整體散漫、好像有沒有人管都不影響的作派,實際上秦王在其中作用不小。

應津亭更直接:“哦,我倒不怕大宛亂不亂,但我讓影衛試過,秦王并不容易接近。雖然秦王似乎不太習慣新人出現在身邊,所以如今出入時沒有像石沒羽那樣寸步不離的近侍,但他周圍萬杉軍的防衛嚴了許多。殺他或許拼死能辦到,但萬杉軍圍攻下很難撤退,我就那幾個影衛,不想讓他們因為秦王送命。”

應津亭從雲清曉的态度間就猜到,秋城陵江船上所見所聞,雲清曉應當是都告訴雲清寒了,所以提及自己暗中有影衛時,應津亭也無所謂地坦然。

雲清寒掃了似乎沒把自己當大宛皇帝的應津亭一眼。

“至于下毒……秦王靠這招害過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他怕自己也被人毒害,所以入口的東西都慎之又慎,一杯茶水離了眼都不會再喝。”應津亭接着說。

顯然,他的确對如何謀害秦王這件事頗有偵查經驗。

雲清曉唔了聲:“那我接着說個很缺德陰損的法子?”

雲清曉和“缺德”偶爾能搭上邊,但“陰損”是聞所未聞,雲清寒和應津亭聞言都有些探究意味。

“秦王當了這麽多年攝政王,在朝中很有權勢威望,這是他的優勢,但與此同時他的勢力是靠這麽多年攢下來的,而他已經在這個過程中老了,他過了今年就六十了,所以他的老資歷也是他的劣勢。”雲清曉正兒八經地說。

雲清寒颔首:“的确,去年年底先帝重病駕崩,國喪期間秦王曾當衆暈厥,雖然後來都說是秦王為表哀思當衆作秀,但……”

雲清寒又看了眼外人應津亭,然後看在雲清曉的面子上勉強繼續說了下去:“我此前想方設法在秦王的攬明殿安插過一個宮人當眼線,他雖然近不了秦王近身,但在攬明殿外圍也能得些親眼所見的消息。”

“秦王剛暈厥被送回攬明殿時,那總是假人一樣的石沒羽所表現出的急切不似作僞。我想,秦王的身體應當是的确出現了衰敗,但可能并未到枯竭的地步,朝中此前也大多并未懷疑秦王壽數。”

應津亭道:“但前幾個月我們南下,秦王想設局坑景華宮那邊所以稱病半月,雖然這回是假的,但朝中有人心思浮動了,畢竟去年年底秦王才當衆暈過。”

雲清曉一拍石桌:“我就是這個意思!秦王老了,但凡覺得自己活得過秦王、自己的家族在秦王死後還要延續的,都難免要考慮萬一秦王死了,現在的朝局要怎麽辦。”

“只是至今為止秦王尚算老當益壯,所以朝中心浮氣躁的不多,也不敢貿然得罪秦王、改換門庭。但若是秦王露出的衰敗症狀越來越多、越來越明顯呢?若是秦王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已經老了、擔不住事情了呢?屆時朝廷裏各位高官顯貴肯定要趨利避害,人心浮動下秦王難免沒如今這麽游刃有餘……”

雲清寒問:“可如何讓秦王自己和朝中其他人都覺得秦王老了呢?”

雲清曉眨了眨眼:“所以我說有個缺德陰損的招,還得借應津亭你的……陛下你的影衛用下。”

應津亭笑道:“你說。”

雲清寒沒眼看。

雲清曉說:“咱們雖然接近不了秦王身側刺殺他,但趁他不在的時候讓影衛溜進他的攬明殿總沒有問題的吧?”

應津亭颔首:“這很簡單。”

雲清曉用正經語氣解釋惡作劇作派:“那就讓影衛溜進去。不用給飲食下藥或是從裏面拿出什麽東西,只要幫秦王換一換布置就好。”

“比如說他放在桌案上的書,攤開的就給他合上,合上的就給他攤開,或者給他放回書架上,書架上的書給他打亂幾本的順序,以秦王的謹慎程度應該會發現這種細節變動。”

“但他也會發現,除了這點變動之外,他的攬明殿裏什麽都沒多什麽都沒少。而秦王會相信有人潛進了他的地方,卻只是閑着手欠幫他挪挪東西,旁的都沒做嗎?他會開始疑神疑鬼。”

“攬明殿之外,他出行的時候也可以做做手腳,比如他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我聽說他挺喜歡出宮走路的——突然有‘老百姓’朝他潑一盆水之類的,問題不大,他不至于當衆追究,但能讓他這高高在上的秦王下凡出醜。”

雲清曉歪主意一籮筐,他興致勃勃地說:“再比如,再過兩個月長陵就要下雪了吧,雖然陛下你不上朝,但秦王和其他官員們不還五天一上朝嗎,到時候挑個雪大的天,把秦王必經之路弄濕滑一些,想辦法讓他摔一跤,也是不致命,但威嚴高的當衆出醜會降低人們對他的畏懼,是吧?”

“還有啊,可以想辦法搞點‘鬧鬼’的現象,比如大晚上攬明殿附近有人唱歌什麽的,不過這得小心別被抓住了,總之就是攪和得秦王晚上睡不好,讓他白天當衆打瞌睡……平時精神矍铄的老人家當衆打瞌睡,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對吧?”

“人心浮動,讓人真的意識到秦王可能真的老得快死了,而秦王自己也不可能不在意年紀問題,反正心浮氣躁起來你們才更好發揮嘛……不過後續怎麽發揮我就不知道了,我不太了解具體的局勢和你們手裏的棋。”

雲清曉說完了,眨了眨眼,問他哥和應津亭:“你們覺得怎麽樣?我這法子雖然看似幼稚,但……”

“是挺缺德,但攻心為上,并不幼稚。”應津亭說。

雲清曉莞爾。

雲清寒慢條斯理問:“可攬明殿有伺候秦王的宮人,秦王出行也有萬杉軍護衛,若他有不确定之處,問他們也可以得到答案,比如一本書原先是怎麽擺的、擺在何處,接着秦王就會發現并非是他自己記錯了……清曉對此怎麽想的?”

雲清曉說:“不怕他問,就怕他不問。”

雲清寒輕笑。

雲清曉盤算着:“秦王現在身邊沒了待他忠心不二的近侍石沒羽,對他而言并非毫無影響,他身邊其他宮人和侍衛可沒有石沒羽那麽忠誠又貼心,秦王自己也未必放心……”

“若是秦王一反常态拿瑣碎的事詢問身邊伺候的人,那些人向秦王回答的次數多了呢?不也說明秦王老了、記不住事了嗎?又或是他老了、開始疑神疑鬼優柔寡斷了?秦王身邊伺候的人會疑心秦王,這也達成了目的。”

“而秦王就算得到了和自己記憶中一樣的答案,但一次又一次看到不一致的細節,難免會疑心身邊的人是礙于他的威嚴才揣摩他的意思回話,可能是在對他撒謊。”

煤氣燈效應,一款打擊報複秦王的缺德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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