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不過既然應津亭自己來了,雲清曉尋思着正好省了他明早進宮的功夫。
“你來了正好,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幫忙。”雲清曉直接道。
應津亭莞爾:“清曉,你這也太冷漠了,我跟你提談情說愛,你都不應我一句半句。”
雲清曉:“……你別鬧。”
應津亭挑了下眉:“還是頭回有人說我無理取鬧,我可太傷心了。”
雲清曉:“……”
應津亭失笑,上前想要握雲清曉的手:“好了,你說吧,什麽事?”
“你幹嘛呢!”雲清曉連忙退了兩步躲開,難以置信地看着動作十分自然的應津亭,“我、你……是你單方面想找我好嗎,我沒答應你呢,我們又沒在一起,你上來就牽手是什麽毛病!”
應津亭一臉無辜:“清曉,你這反應吓我一跳,知道的以為我只是想牽你的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扒你衣裳了呢。”
被倒打一耙的雲清曉啞口無言,索性背着手不跟應津亭糾纏風花雪月的事了,說起正事來:“那什麽……哦,對了,我是想問問你手下的影衛,現在有抽得開身的嗎?我祖母知道了封前輩的消息,打算明天就回玉章山去,要是你的影衛能撥開,能不能幫忙送我祖母回去一趟?”
應津亭颔首:“當然可以,我受封前輩恩惠,讓人送你祖母回玉章山和封前輩師姐妹重逢,理所應當。不過怎麽會想到明天就走,來得及收拾行囊嗎?”
雲清曉嘆了聲氣:“祖母有她自己的主意,決定了就明天走,我和我哥也是今天晚上剛知道的,沒比你早一個時辰。”
這麽一說,應津亭就想到了:“你原本是不是打算明天早點入宮找我要影衛?”
雲清曉點點頭:“但你現在自己來了,那我就省了這一趟了,挺好。”
“哦,那明天你祖母和你哥問你怎麽沒入宮就把影衛要來了,你打算怎麽回答呢?”應津亭噙着笑慢吞吞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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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清曉:“……”
是啊,這問題他倒沒有想到。
應津亭笑着提議:“所以,清曉,你明天早上再入宮一趟呗,正好我悄悄搭你們府上的馬車回宮,你順道送我回去。”
雲清曉挑了下眉:“你什麽意思,今天晚上也不打算走了?”
應津亭:“宮門……”
雲清曉打斷他:“你別又拿宮門關了糊弄我……你出宮的時候如果是大張旗鼓的,那就能大張旗鼓回去,宮門關了也能給你這個皇帝重新開。要是出來的時候就是偷偷摸摸的,那你一定也能偷偷摸摸回去。”
應津亭就看着他笑。
雲清曉還尋思着:“而且你要是不打算走了,那最遲明早我哥肯定也會知道你留宿在我的院子裏了,就和上回一樣,那反正已經被知道的,我就更沒必要跑一趟皇宮遮遮掩掩的了。”
所以,要麽應津亭現在回宮去,雲清曉明早進宮一趟做做樣子,免得他哥意識到應津亭又來過靖安侯府然後動肝火。
而要是應津亭今晚就是不走,那雲清曉明早也就不必再入宮,應津亭這跳了雲清曉屋子窗戶“私會”後還要雲清曉送他回宮的算盤打不響……
應津亭嘆氣:“要不我們各退一步,你別趕我回宮,我今晚睡你房梁就行,不讓你吩咐人給我收拾屋子,這樣除了剛才看到我進來的那兩個丫鬟小厮之外,就不會有人知道我來過了,你哥不會找你麻煩,我也能被你送回宮,好不好?”
雲清曉:“……我們倆對‘各退一步’的理解好像不太一樣。”
反正最後雲清曉讓應津亭自己選,應津亭想了想:“那我還是借宿一晚,明早再回去吧,左右現在回去也是我獨自一人,不如待到明天早上,照樣能見到你了再走,還不用辛苦你奔波去宮裏一趟。”
雲清曉眨了眨眼,覺得他不走流程感動一下的話,好像有點對不起應津亭刻意的言語。
“你真是太體貼了,那要不你再多為我想想,明天離開前去跟我祖母和大哥解釋一下為什麽你會一大清早在我家裏?你解釋清楚了,我就不用再費口舌了。”雲清曉笑眯眯地說。
沒想到應津亭聽了這話居然還真思索起來:“你祖母此番回了玉章山,往後只怕和封前輩一樣不出地宮了,既然如此,為表誠心,我好像的确應該見過你的長輩,把我對你的癡戀說與她聽一聽……”
雲清曉想捂耳朵:“……閉嘴吧你!”
……
翌日一早,得知應津亭又出現在雲清曉的其雱院裏了,雲清寒對此發表了一聲冷笑的看法。
老太君任纖宜本來只當應津亭和雲清曉是合得來,就像雲清曉在國子監裏那幾個朋友一樣。
但應津亭和雲清曉畢竟不是年紀小、玩心重起來不瞻前顧後的孩童了,這冷不丁應津亭又出現在了其雱院裏……再琢磨了下雲清寒對此事的态度,任纖宜便隐約察覺到了些許實情。
不過她這都馬上要離開了,便堅持着兒孫自有兒孫福,沒對此插話,只是在和應津亭安排過來的影衛一起動身出發前,叮囑了雲清寒和雲清曉一句:“我把記憶中玉章山地宮的輿圖畫了下來,留給你們,來日若是有個萬一,你們也可去地宮避一避。”
雲清寒和雲清曉送祖母出了城,然後任纖宜不讓他們再跟。
兄弟倆便站在十裏亭中,看着祖母漸行漸遠。
“哥,你之前不是說不告訴祖母嗎,怎麽前兩天突然又對祖母說了?”雲清曉突然想起來,閑聊着開口。
雲清寒看向他,目光溫和下來,沉默片刻後他才說:“那日聽你提及有關對付秦王的想法後,我意識到有時的确不該太專制,你和祖母的想法都不該由我做主,尤其是祖母……我想,若是讓祖母選擇,她應當是更不願意一無所知的。”
雲清曉輕輕眨了下眼。
按制來說,任纖宜這個享食邑千戶的襄宜郡主、靖安侯府老夫人離開國都長陵,是該先上書朝廷得了準許才能走的。
但沒人提這掃興的禮制。
任纖宜在長陵這些年本就低調,此番又走得雲淡風輕,沒排場沒動靜,以至于她都離開半個多月了,朝中高官顯貴們才陸續知曉了這件事。
雲清寒也就順道寫了請罪的折子,表示祖母年紀大了想要落葉歸根、說自己是江湖出身想要回江湖去,晚輩不敢阻攔,但又憂心祖母康健,加之武将出身不通禮節,以至于延誤了向朝廷報備,實在是罪過。
秦王看了奏折,自然是十分大度地沒有追究。
襄宜郡主的确是年紀大了,靖安侯府父輩為國捐軀以至于如今人丁凋零,朝廷要是因為這麽件事較真發作,那多寒人心吶。
除了這個顧慮之外,還有就是秦王這段日子有些自顧不暇——
從半個月前起,他就發現自己身邊有些不對勁。
秦王疑心重,屋外往往侍衛疊了一層又一層,但不喜屋內有旁人的風吹草動,以前也就一個石沒羽因為經年的忠心而有了近侍在側的資格,自打石沒羽就那麽銷聲匿跡大概是死了後,秦王身邊便沒有過時刻相伴的近侍。
秦王本來也未曾在意,雖然身邊少了個影子,但既然是影子,從前在時本也存在感不高,他大多時候也想不起身邊少了什麽存在,只是偶爾開口說話時會意識到已經沒有人會一板一眼地回答他。
偶爾有點不習慣,倒也沒多要緊。
直到秦王發現,自己出門前翻閱過後随手丢在桌上的奏折,在他回來後居然規規矩矩被收拾到了桌角擺着,桌上筆墨的位置也有些變動,他慣常用得最多的那根毛筆被挂到了最遠的位置。
攬明殿裏的宮人雖然會在秦王出門後、回來之前把他的屋子收拾幹淨,但擺在桌案上的東西是從來都沒人敢動的。
發現這件事之初,秦王還未曾想得過多,檢查了殿內沒有其他古怪之處後,他只當是宮人有新來的不懂事,便叫了宮人來問,然而一問才得知在他出門的間隙裏并未有宮人進殿收拾過。
之後又陸續發生了幾回差不多的事情,他人在攬明殿時風平浪靜,出去一趟回來就總能看到些礙眼的不對勁,說大也沒什麽損失,說小呢卻又像是鬧了鬼。
秦王可不相信石沒羽死了都還忠心耿耿回來給他收拾屋子——雖然應津亭不承認,但秦王并不覺得石沒羽還有活着的可能,相比之下他較為想不通的是應津亭為何要引石沒羽一同南下後殺了他,難道只是為了讓他這個秦王身邊失去一個近侍嗎?
總之,對于身邊出現的一些鬧鬼似的狀況,秦王在第二次問過宮人卻得到了更讓他疑神疑鬼的答案後,便沒再開口向身邊人詢問過,只是再次出門時,他留了幾個侍衛、讓他們進殿內寸步不離地守着。
這樣一守,倒又沒出過問題了。
秦王并未放松,繼續讓侍衛在他出門時入殿值守。
如此時間到了十月中旬,年年降雪的長陵迎來了今年的初雪。
秦王走在大街上低調地與民同樂時,路過一個賣馄饨的攤子,攤主夫妻不知怎麽吵起了架,正在洗碗的丈夫端起洗碗水就要沖在煮馄饨的妻子潑過去,結果腳下打滑,灑出來的洗碗水全潑向了路過的秦王。
秦王身邊雖然有侍衛,但那馄饨攤子并未有可疑之處,所以侍衛沒有攔着秦王繞道,而洗碗水這種壓根不是什麽能擋下的暗器……于是秦王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被大半盆洗碗水澆了個十足十的狼狽。
不等秦王發怒,馄饨攤子的夫妻倆似是已經從面前人華貴的穿着中意識到闖了禍,潑水的丈夫和還拿着湯勺的妻子連忙在雪地裏下跪,害怕得頭都不敢擡。
“貴人息怒!貴人息怒!草民不是故意的,貴人您……您這衣裳很貴吧……”
“貴人恕罪啊貴人!都怪我們家男人沖動,都怪民婦和他吵架,他是氣昏了頭,地滑,剛下了雪地太滑了,不然他哪敢啊!求貴人不要跟我們這低賤的夫妻倆計較……”
看着夫妻倆放在雪地上那粗糙的雙手,秦王摘下衣間湯湯水水的菜葉,沒有追究,帶着侍衛走了。
但秦王到底年紀大了,雪天被潑了一身水,雖然衣物換得及時,但還是受了寒,當日便咳嗽起來,與此同時秦王在大街上被潑了洗碗水的“趣事”也在朝中不胫而走。
又過了兩日再次走在大街上,秦王發現那馄饨攤子沒了,讓侍衛去打聽,說是那對夫妻上個月起就在這裏擺攤,但昨日知道得罪的貴人是攝政王後實在害怕,便連夜不做了。
秦王後知後覺意識到,馄饨攤子的事,興許和先前發生在他攬明殿裏的怪事一樣,都是同樣的幕後黑手在操縱。
秦王吩咐侍衛深查馄饨攤子那對夫妻,卻也沒查出大問題,除了人确實連夜回了祖籍追不上了之外,其他都合情合理。
可秦王對此調查結果很不滿意,看得侍衛惴惴不安之餘又忍不住心生揣測……自打石侍衛不在秦王身邊後,王爺的确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似乎遇事沒那麽沉穩了?
馄饨攤子的事過去後,秦王試着撤了他出門時會入殿值守的侍衛,然而撤走當日,殿內就再度發生了書籍易位的狀況,于是秦王又要求侍衛繼續值守。
沒過兩日,秦王夜間正欲就寝時,突然聽到了有些詭谲的歌聲,那聲音似乎就在攬明殿附近。
而這也的确不是秦王一個人幻聽,攬明殿的宮人和萬杉軍侍衛們也都聽到了,只是沿着聲音的方向追過去卻總是追不到,空曠的宮殿太多,在此時反倒增加了搜捕難度。
那仿佛女鬼哭吟的歌聲飄忽不定,硬是在偌大的宮城裏飄到了天明方歇。
如此隔三岔五地來一回,讓秦王難以安歇,本就易疲的精力日漸消減。
終于在十一月裏,某日秦王會見朝臣,聽着一如既往沒什麽意義的群臣争執,秦王手肘撐在桌案上,竟是當衆睡着了過去。
見狀,群臣們臉色各異。
他們都聽說了,秦王近段時日很有些不對勁——
明明一直有萬杉軍圍守殿外,這麽多年以來秦王從未有過安危問題,但前些日子秦王卻在即便離開攬明殿時也特意要萬杉軍守着空無一人的殿內,而等秦王自己回去了又還和以前一樣不讓人在近前,後來某日突然又改主意不要萬杉軍值守了,但這主意改了沒兩天就又改了回去……
這不僅像是疑心病更重了,還有更怕死了的意思啊!
說起來,秦王的身體近一年似乎的确大不如前,不僅生過大病,前些日子被潑了點水都病了一場,咳嗽小半月才好,據說因此秦王大動肝火、懷疑那對膽子小的馄饨攤主夫婦潑他的洗碗水裏有毒,追根究底地查人家。
又據說秦王這些日子老是深更半夜讓萬杉軍和宮人在宮裏搜人,什麽也沒搜出來,偏硬要說有女鬼唱歌……雖然宮人和萬杉軍也有人說聽到了歌聲,但想來不過是礙于秦王威嚴不敢說沒聽到罷了。
秦王走到如今這地位,手裏沒人命不可能,大臣們心裏也都清楚,更清楚只有垂垂老矣之人才會開始心虛、擔心被過去害過之人冤魂索命……
秦王在打瞌睡,朝臣們隐晦地彼此看看,都沒吭聲。而秦王睡了一會兒後突然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麽後,他有些強忍惱怒地起身,率先離席了。
偏偏不知是腳步太急還是雪地太滑,秦王走出議事殿後腳下一滑便當衆歪了身形,這回眼疾手快的侍衛攙扶住了秦王,沒讓他當衆真的摔倒在地。
可朝臣們已經看見了這一幕,不約而同地想到——秦王,似乎真的老了。
大宛朝堂風氣不羁,為官要臉的是少之又少,意識到秦王只怕朝不保夕、說不準哪天起床時摔一跤就能沒了之後,不少人已經開始暗地裏活動,互相試探,想要調轉站隊了。
當今陛下雖然瞧不出什麽能力,但性格似乎還不錯,登基以來沒鬧出過幺蛾子,也不像前頭的皇帝那樣驕奢淫逸……
二十來天過去,到了十一月月底,秦王身邊雖然不見門庭冷落——畢竟秦王還沒死呢,牆頭草也不能做得太找死——但他尤為敏銳,早已察覺到了朝臣們态度上的變化。
朝臣們在秦王面前不似從前那麽處處謹小慎微了,到底還是下意識流露出來放松乃至輕視,相反的是提及當今陛下應津亭時,雖然不至于當着秦王的面就有多熱絡,但的确不像以前那麽瞧不上甚至直言譏諷、轉而恭維秦王了。
秦王冷眼看着身邊的變化。
“再過幾天,十二月的初一就是陛下壽辰了,陛下登基後第一回過壽,應當大辦才是。”
秦王提起這個話題,朝臣們紛紛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