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秦王自己并不會武,方才因為涉及應津亭身世之事太過隐秘,所以宮人和侍衛也被遣開,現在攔不住宋太妃,不過他似是錯愕了下後也沒打算阻攔,就那麽看着宋太妃喊完了自己一腦門撞上假山。

禁軍聽到了求救聲,理直氣壯推攘面前阻攔的萬杉軍,秦王中途離席、身邊護衛的萬杉軍侍衛自然不多,禁軍雖然窩囊,倒也不至于見縫插針都不會。

假山處離羅浮池宴飲一角不遠,宋太妃厲聲叫喊本就引起了注意,萬杉軍和禁軍一起沖突便更顯眼,撞了一腦門血的宋太妃跌跌撞撞趁機跑出了假山、跌倒在人前。

她滿臉驚恐地指着後一步不慌不忙走出來的秦王:“秦王圖謀不軌!”

“他先是哄騙本宮今夜以陛下母妃的身份來污蔑陛下并非先帝親生,想要借口陛下血脈有污從而逼他退位……秦王狼子野心,本宮原先渾渾噩噩聽之任之,但今夜被帶到羅浮池邊,看到陛下我兒後,本宮當即清明、誓死不從!”

“秦王見狀便打算殺了本宮做成意外,再将本宮屍首擡到宮宴上,讓所有人都以為本宮是瘋瘋癫癫尋子路上出了意外,扣陛下一個不孝生母的罪名……快把秦王抓起來!亂臣賊子!”

宋太妃幾乎沒有停歇地一口氣說完,期間有萬杉軍想要上前阻攔,卻被秦王輕飄飄攔下了,就那麽看着宋太妃說完。

聽到了宋太妃所言,周遭人神色各異……不論如何,就宋太妃如今談吐,的确不像是還在發瘋。

“這是怎麽回事?”應津亭突然開口,似是沒搞清楚狀況。

他話音落下,因為沒人敢回應,所以只餘滿場寂靜。

雲清曉看着這變故,心想所以秦王果然是打算今晚有大動作,難怪請這麽多人來參加壽宴,原來是想讓宋太妃當場污應津亭血脈!

皇室血脈茲事體大,宋太妃已瘋形象深入人心,若是讓秦王盤算成功,屆時在場衆人是會覺得宋太妃是在胡言亂語說瘋話,還是會覺得宋太妃瘋得不知輕重說了實話?

秦王真是心黑!

幸好宋太妃臨陣倒戈,大概也是覺得應津亭這親兒子潛力更大吧……

寂靜良久,秦王擡了擡手,更多萬杉軍湧入羅浮池周邊的同時,他帶着濃重的滄桑開口:“本王今夜本就沒打算太平,何須旁人特意設局激将,白費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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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羅浮池邊躁動四起。

宋太妃悄悄朝角落挪動。

萬杉軍人一多,軟塌塌的禁軍就沒了用武之地,很快都被繳了械,羅浮池被圍了起來。

雲清曉和雲清寒這邊的亭子外也站了兩個萬杉軍侍衛。

“沒事,別怕。”雲清寒低聲說。

與此同時,秦王游刃有餘地走到了懷世子應棠棣身邊。

應棠棣被他生母、懷帝在位時的皇後章氏抱在懷裏,看到秦王走過來,他下意識哭了起來。

章氏驚慌地安撫兒子,又求助地看向應棠棣的親祖母錢太後,錢太後卻閉上了眼——若是秦王還願意周旋,那她、她們、錢家和禁軍才有一搏之力,但若是秦王不再瞻前顧後,那麽就像先前廢了應棠棣的一只手一樣,就地坑殺滿朝文武甚至都不是難事,難只難在殺了之後怎麽辦罷了。

滿朝文武都沒了,那他秦椒這攝政王還攝的什麽政?

所以只要秦椒不打算殺完人就自殺,他目前就還不會那麽喪心病狂,但……若只坑殺天潢貴胄的應姓人呢?本就是些樣子貨都裝不像的酒囊飯袋,大宛皇室本就不得百官臣心,朝臣還能因此和畏懼多年的秦王反抗不成?

殺了姓應的,既能讓秦王自己解氣,又能震懾百官,不過是後世史書又多一道殺伐血罪罷了。

可後世史書與當下何幹?秦椒能從一介男妓爬上史書,本就夠光耀門楣了,他若是怕史書之上名聲不夠好聽,就不會當了這麽多年的攝政王。

先前秦椒假意稱病,想要激将景華宮出手,景華宮沒有動作,但事到如今,倒也殊途同歸沒了太大差別……

錢太後撚着手中佛珠,又心想若是靖安侯府的靖節軍在長陵,秦王的萬杉軍倒也嚣張不起來,可惜的是靖節軍不在。

撚過佛珠的手突然一停,閉着眼睛的錢太後感覺到有濕熱的血腥氣落到了她的面前,還濺到了佛珠上幾滴,與此同時應棠棣的哭聲徹底停了。

章氏愣住幾息,接着哭嚎出聲:“我的孩子——”

秦王将刺進應棠棣心口的劍拔了出來,撐在白花花的雪地上,他看着羅浮池邊驚駭失色的衆人,笑道:“你們不是都覺得本王老了嗎,想要另尋出路改換門庭了嗎?”

“本王為大宛鞠躬盡瘁這麽多年,都未篡了應家的皇位,如今老了、不中用了,先來幾個鳳子龍孫為本王到地底下探個路,不過分吧?”

席間宗親那片,十來個萬杉軍侍衛持劍落到了顫顫巍巍的天潢貴胄脖頸上,在秦王話音落下時,劍動血出,人很快就倒了地。

血腥氣滿地,有血珠濺到了羅浮池池水中,很快又被活水卷散了。

如此不留餘地手起刀落,其他人連尖叫都死死捂在嘴裏不敢出聲。

靖安侯府的席位離得近,風一吹,雲清曉聞到了鐵鏽味。

方才雲清寒及時按着他的肩膀讓他轉過了頭,雲清曉沒有看到殺戮畫面,但他還是看到了血液在雪地中蔓延開來。

然後他聽到應津亭的聲音不慌不忙地問:“那不知秦王是打算如何處置朕這個也姓應的呢?”

秦王笑得堪稱爽朗:“陛下莫急,臣自是不會忘了您。實不相瞞,諸位,本王這越俎代庖的攝政王做了幾十年,還是近日方意識到,雖然看着皇位上的應家人戰戰兢兢順從本王這個外姓人實在有趣,但到底還是不如自己坐在那個位子上來得高枕無憂啊。”

聽到秦王這話,雲清曉有點恍惚地想,怎麽還真讓他之前猜中了,搞得像他對秦王有多知根知底似的……

羅浮池邊更加人心惶惶,總覺得秦王現在瘋得厲害,下一個手起刀落的對象指不定就是自己和自家家族族人了……而這時候,剛狠狠甩了衆人一巴掌殺雞儆猴的秦王又開始往外給甜棗了。

秦王若有所思地說:“只是本王膝下無子,繼位過後只怕也沒幾年好活頭,儲君人選屆時只能從朝中諸位家裏的青年才俊中挑一挑了,到時還望諸位不吝舉薦,為本王分憂。”

此話一出,羅浮池邊人心更加躁動,只是不像方才那樣只有恐慌了,滔天好處在前,滿朝文武誰能不心動,一時間不少人竟覺得這秦王也沒那麽瘋癫不可理喻了。

應津亭失笑出聲:“諸卿,朕還沒死,秦王和你們都盼得早了些。”

秦王冷眼看着應津亭,似是在看他還能怎麽垂死掙紮——他不過是個在南穎為質十五年的年輕人,縱然有心機城府,可用權勢也不值一提,秦王覺得穎國皇室的陳家人縱然再無能,也不至于看管不住一個送去時才不過五歲的孩子。

即便先前石沒羽不知如何折在了應津亭手裏,但秦王還是沒把應津亭當勁敵,這位今年登基不過大半年的新帝在他眼裏還不如日常已經被拘在了景華宮的錢太後她們有威脅。

“靖安侯看了這麽久的熱鬧,還不打算出手勤王平叛嗎?”應津亭一臉輕松。

衆人的目光随之聚焦到了雲清寒身上。

靖安侯雲清寒正在倒一杯茶水,遞給他那不知是單純體弱導致還是被吓得臉色蒼白的弟弟雲清曉。

看着這專心照顧“孩子”的雲清寒,秦王笑道:“怎麽,靖安侯竟忠心至此,讓陛下相信他打算憑一己之力誓死護主嗎?”

應津亭看着溫吞吞的雲清曉,心情不錯地想着和雲清曉之間的賭約是他贏了,待今晚風波平定,他可以親到心上人一下了。

雲清寒也沒着急,等雲清曉喝了幾口水緩過神來,他才放心地看向秦王:“本侯一己之力自是辦不到,不過靖節軍誓死忠君平逆是應該的。”

他話音落下,接回雲清曉手裏的茶杯,手腕一動,當衆表演了一番何為擲杯為號。

茶杯撞上廊亭木柱,摔碎在地,靖節軍聞聲而動,竟是鬼魂一般迅速圍攏過來,比之方才的萬杉軍更加訓練有素。

整晚都游刃有餘的秦王終于變了臉色:“靖安侯!你擅自調動靖節軍潛伏宮中,可謂謀反大罪,你到底是想救駕勤王,還是想自己順道做了亂臣賊子?”

方才應津亭與雲清寒“一唱一和”,現在靖節軍一出,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顯然是陛下和靖安侯事先有商量過防範,也就是說靖節軍埋伏宮中應當是陛下同意了的。

秦王此時與其說是質問雲清寒,不如說是在警告雲清寒小心狡兔死走狗烹,今夜靖節軍為應津亭平定了秦王的萬杉軍叛亂,就不怕他們這陛下轉頭就翻臉不認人,說雲清寒這靖安侯狼子野心、擅自調動靖節軍回長陵後潛伏宮中嗎?

簡而言之,秦王在挑撥離間。

“這便不用秦王殿下代為憂心了,且恕本侯直言,在座之中秦王您最沒有資格質問這話吧?”雲清寒笑道。

雲清曉老老實實待在他哥身邊看着,只見雲清寒話音落下後沒再和秦王周旋,打了個手勢,靖節軍便行動起來,這回手起刀落的刀下亡魂成了萬杉軍的那些侍衛。

雲清寒并沒有走出廊亭,免得讓雲清曉落了單陷入危險,他從容地看着整個羅浮池周遭,突然低聲問雲清曉:“清曉,你說,咱們家今晚順道真反了怎麽樣?”

雲清曉一愣,有點拿不準他哥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所以他只好實話實說:“……應津亭大概不會有什麽意見,所以如果哥你來真的,那其實不用和應津亭起沖突。”

聞言,雲清寒顯得有些無奈:“你倒是挺關心他的安危……罷了,靖安侯府幾代清名,到我這兒落個亂臣竊國就不好了。”

周遭刀光劍影,靖節軍和萬杉軍打起來之後,不少朝臣和家眷或躲閃或想要趁亂奔逃。

雖然雲清曉在雲清寒的庇護下倒是半根頭發絲都不見慌亂,但眼下顯然并不是什麽合适的聊天場所,所以雲清曉接着開口時也覺得自己挺心大的。

他一本正經地跟他哥讨論:“其實,應津亭跟我說過,他打算找個時機卸任皇帝這位子,所以我覺得哥你可以等等看,說不定到時候你還真能趁亂撈個皇帝當當。”

雲清寒啞然失笑:“你啊,當帝位是咱們自家花園裏的石凳呢,想坐就坐?姓應的還沒死絕呢。”

秦王方才雖然心狠手辣一氣帶走了十幾個宗親,但到底還沒來得及滅了皇帝九族,即便将來應津亭舍得下皇位,那位子也自有其他姓應的窩囊廢還能頂上去。

靖安侯府不想擔亂臣賊子的史書罵名,雲清寒嘴上說得再興致盎然,也不會真用靖節軍去謀大宛的皇位。

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再度混戰大亂,建功立業開疆拓土各憑本事,雲清寒倒不否認自己的野心。

“你小心他是在哄騙你。”這會兒雲清寒只對雲清曉說,“他興許是知道了你顧忌他皇帝的身份,所以故意騙你說将來他願意放棄皇位,引你越陷越深,他再反口說無法從皇位抽身……”

雲清曉:“……哥,你要不改行編話本去吧。”

應津亭安坐在不遠處的主位上,原本空空如也的身側此時有靖節軍守着,他看了會兒廊亭下仍然裹得嚴實、仿若不沾風雪的雲清曉,又才不慌不忙地看向持劍在萬杉軍的護衛下靠近過來的秦王。

秦王走得并不快,應津亭等了片刻,索性自己起身主動湊近了幾大步,笑問此刻一臉冷意的秦王:“秦王殿下瞧上去似乎打算死之前一定要拉朕陪葬,為什麽?朕方才還瞧過了,萬杉軍誅殺的第一批宗親,是與永安皇帝關系最近的那些……秦王真是見不得永安皇帝還有子孫後人留世。”

應津亭話裏的“永安皇帝”成功激起了本已“冷靜”下來的秦王的怒意,他竟是舉劍親自朝應津亭刺了過去。

秦王沒有武藝在身,應津亭即便不會武也能躲開他的動作,就這麽着在靖節軍和萬杉軍的包圍下,應津亭躲閃間把秦王引到了雲清曉和雲清寒所在廊亭外面。

然後應津亭閃身來到雲清曉身邊,滿頭雪花地沖他一笑。

雲清曉反應過來,連忙對雲清寒說:“秦王來了,哥,快去!讓他死得越難受越好!陛下在這裏,你不用擔心我的安危。”

雲清寒之前說過,如果打起來了,秦王的命得留給他來了結。

十幾年前秦王命令石沒羽下毒手,雲清寒和雲清曉早失恃怙,石沒羽已死在封雁秋手中,雲清寒要手刃秦王。

雲清曉手無縛雞之力,上去只能添亂,所以繼續老實待在原地,不過沒像方才那樣刻意不去看周遭的刀光血腥,他看着雲清寒面若寒霜地挑開想要護衛秦王的萬杉軍侍衛,劍指秦王。

相比禁軍,萬杉軍自然是操練有度,但這一代靖節軍主力縱然沒有直面過沙場,卻也是戎馬老将操練出來的,平日又戍守邊城,萬杉軍在靖節軍面前正如禁軍對萬杉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羅浮池邊的萬杉軍節節敗退,早已抽不出更多人來護衛秦王。

秦王看着落在頸邊的冷劍,笑着丢開手裏無用的劍,問雲清寒:“靖安侯如此恨本王,又當真能繼續心無障礙效忠應家皇室嗎?”

“那便是本侯自己的事了。”雲清寒說罷,手腕翻動。

兩軍對陣,勝利在握時更當快刀斬亂麻,因為胸有成竹便自傲、給敵人太多茍延殘喘的時間,此乃大忌。

一劍穿喉。

在大宛朝廷攝政四十年的秦王死得近乎有些低調——畢竟偌大的羅浮池邊人人自危,躲避奔逃都來不及,大多只想把自家人藏起來直到刀劍消停、哪方贏了便跪哪方,少有人能大膽分神關注場上的“主心骨”們。

秦王已死,羅浮池邊刀光劍影歇下。

雪花落下的速度不敵血液蔓延開的走勢,目之所及如雪地裏開了大把大把的紅梅,新落下的雪花是其上點綴的花蕊。

雲清曉看着看着,覺得血腥氣越發濃得反胃,不知怎麽頭暈目眩起來。

“清曉……”站在他身邊的應津亭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只來得及輕喚了一聲,便見雲清曉浮軟地往下跌倒。

雲清曉栽到了應津亭懷裏,閉眼暈了過去。

……

再醒過來時,已經是翌日午後,皇宮羅浮池邊諸事塵埃落定,雲清曉在靖安侯府自己的其雱院中醒來。

頭還是有點暈,腦子裏東西太多,偏偏腹中空空有點餓,思索事情更費勁了。

應津亭就在雲清曉床邊,見他睜開了眼,松了口氣:“清曉,有哪兒難受嗎?”

雲清曉聽見聲音,眨了眨眼,看向應津亭的同時,他尋思着:“不對啊,我系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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