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說我是你的朋友
你說我是你的朋友
鹿呦呦驅車來到派出所,一下車,腳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果然不合腳的鞋子還是不能穿。這雙鞋是她為了參加艾瑞克的開業典禮特地買的一雙細高跟鞋,因為顏色和她準備穿的旗袍裙很搭,所以選了它。又因為沒時間去店裏試穿,所以直接網購的。
沒想到品牌的鞋子也有穿着磨腳的,更沒想到最後沒去成,這一天還跑了幾個地方,走了很多路,腳後跟早就被磨破了皮。聽到孔昭被抓的消息,心裏頭又着急,就沒顧上換鞋,穿着又出來了。
鹿呦呦忍着疼痛找到了薇薇安的堂哥安警官。
安警官早就接到了薇薇安的電話,提前知道了堂妹的好朋友,也是肇事者之一的女朋友要來找他,于是一見到鹿呦呦就告知了她調查的進展。
“本來這種情況我們都會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進行調解,可現在的情況是,兩個人都拒不接受調解。楊小軍呢,一口咬定,是孔昭無緣無故先動的手,他是出于正當防衛才還手的。而孔昭呢,承認自己動手打了人,可是問他為什麽,就是不說。”
“按照程序,如果調解不成,我們就要受案,調查取證,然後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對他們進行行政拘留處罰并處罰款。”
“情況我們基本都了解了,剛才我也跟孔昭闡明了利害,他還是不願意接受調解。于是我就問他如果拘留處罰下來,就無法更改了,到時候通知家屬通知誰?”
“他說他父親生病住院了,不能受刺激,讓我給他一個叫周行的朋友打電話,結果電話沒打通,關機了。”
“我的本意是讓家人朋友勸勸他接受調解就完了,沒想到聯系不上。正好你來了,好好勸勸他,也跟對方協商一下,大不了賠點錢私了完事。”
“那個楊小軍沒有工作,整天在街面上混,之所以不接受調解,也就是想訛點錢。他進拘留所跟進自己家一樣,都習慣了。可是孔昭就不一樣了,畢竟他的身份還很特殊,不及早解決,一旦楊小軍狗急跳牆,恐怕影響會不好。”
安警官沒有明說會有什麽影響,鹿呦呦也能想象的到。
于是她對安警官說道:“謝謝你,安警官,我知道你是從大局考慮,也是為孔昭着想。你看你能不能讓我見見這個楊小軍,我想代替孔昭當面跟他道個歉,征求他的諒解,然後跟他商量商量具體的賠償事宜。我想你也知道了孔昭是為什麽動手打人,他肯定不可能去跟侮辱他父親的人道歉的,更不用說接受調解了。所以我想替他了結這件事,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安警官聽完鹿呦呦的請求,覺得她是個有見識又顧全大局的人,同時也覺得孔昭有這樣一個既聰慧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朋友真是他的福氣。自己怎麽就遇不到這樣好的姑娘呢!
安警官無奈地長嘆一聲,然後給他們安排了單獨會面。
楊小軍聽說對方女朋友要跟他見面商談賠償款,心裏很得意,心想着既然是個女的,那就更好吓唬了,得跟她多要點,然後就把腿搭在桌子上,悠然自得地晃着,等着對方的到來。
誰知一見到鹿呦呦本人,口水都要流下來了,趕緊把腿放下來,色眯眯地盯着鹿呦呦的胸部和臀部,嘿嘿笑着,露出一口大黃牙。
鹿呦呦一看到他下作的表情,直犯惡心,耐着性子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問道:“你就是楊小軍是吧?”
“啊,是我,是我,美女怎麽稱呼?”楊小軍笑得猥瑣。
鹿呦呦冷笑道:“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我問你,你打算要多少錢才肯罷休?”
楊小軍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清了清嗓子,伸出五個手指頭:“五萬!”
“五萬?不多。”鹿呦呦笑了笑。
“就是不多嘛!他好歹是清泉老板的兒子,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五萬對于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美女那咱們怎麽轉賬?你早點給我,我好回家睡覺。你也可以早點和你男人回去,幹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啊?哈哈哈……”
鹿呦呦咬了咬牙,克制住想扇他一巴掌的沖動,平靜地說:“五萬塊錢小意思,随時都可以轉。我聽說你爸媽在清泉飲料廠上班,一個月能拿七八千呢,一年就是十萬塊錢,是嗎?”
“是啊,怎麽了?”
“據我所知,你爸媽現在的年齡到退休,至少還可以幹五年,也就是至少五十萬。”
“嗯,沒錯!他們的錢也就是我的!”
“可是如果他們被辭退了,那五十萬也就沒有了,而且,他們還不到退休年齡,也領不到養老金,這五年時間,坐吃山空,吃得可都是你的呀!”
楊小軍突然意識到她并不是來道歉談條件的,目露兇光:“你在威脅我?”
“我只是在跟你分析利弊。”鹿呦呦不慌不亂地說,“他是打了你,可是你也打了他,而且,你心裏應該也很清楚,你完全是咎由自取。如果你揪住不放,日後我們有的是辦法讓你過不痛快。可是,如果你主動讓步,那你爸媽的工作就還能保住,他也不會再跟你斤斤計較。畢竟你的父母和他的父親,是那麽多年的同事,有很深厚的感情,打斷骨頭連着筋,你們可是一個廠子長起來的兄弟啊!兄弟之間吵個架,拌個嘴,推兩下,還用得着讓外人管嗎?你說呢?”
楊小軍低頭思量了半晌,然後問鹿呦呦:“你保證我父母的工作不會丢?”
“我保證!”鹿呦呦信誓旦旦地說,“如果你父母的工作丢了,我負責替他們找新工作,而且,工資絕不會比清泉少!”
聽到鹿呦呦的保證,楊小軍放下心來:“好吧,我大人不記小人過,這件事就這麽算了!不過醫藥費你總得給我點吧。”
鹿呦呦笑了笑說:“就這點傷還用上藥?我怕一旦讓你道上那些兄弟們知道了,會讓軍哥你的威名掃地呀!”
說完站起來轉過身,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然後開門出去找到安警官,告訴他已經談妥了。
“你們談得什麽條件?”安警官問。
鹿呦呦說:“還是讓楊小軍自己說吧!”
安警官萬萬沒想到,剛剛還叫嚣着沒有五萬塊錢絕不善罷甘休的楊小軍竟突然分文不要了,還主動表示完全是個誤會,根本沒有打架,臉上的傷是自己喝多了摔的。
安警官看了鹿呦呦一眼,鹿呦呦只是淡淡笑着,看不出什麽古怪。既然當事人都說是誤會了,那他們也沒必要深究,口頭批評教育了幾句,就讓楊小軍簽字走人了。
“那麽安警官,孔昭也可以走了吧?”鹿呦呦問。
“當然,我帶你過去接他吧。”
鹿呦呦跟在安警官身後,長長舒了一口氣,總算圓滿解決了。
其實她在來派出所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如果孔昭拒絕和解,那她也不會去勸他接受,更不會代他去向那個他絕不會原諒的人道歉,賠錢更是不可能。如果她今天解決不了,還可以找專業人士幫忙,如果專業人士也不能讓孔昭在不被拘留的情況下全身而退,再和解不遲。當然也得是孔昭他自己願意和解,她絕不會勉強他。
總之,不能輕易咽這口惡氣。
至于剛才為什麽沒有跟安警官直說她的想法,因為她畢竟跟他不熟,同時也不想讓他為難。
——
調解室裏安靜地可怕,自從安警官離開後,不知又過了多久,孔昭只是感覺應該很久了。
他一個人呆在調解室裏,一種深深的孤獨感湧上心頭。
現在他出了事,自己唯一的親人不能找,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聯系不上,他感覺自己好像被這個世界給抛棄了,突然感到很凄涼,很失落。
又不知過了多久,門打開了,是安警官。
安警官笑着對他說:“孔昭,你可以走了。”
“什麽?”孔昭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問道。
“我說,你可以走了,有人來接你了。”
孔昭這次聽清楚了,安警官确實是說他可以走了,還說有人來接他了,會是誰呢?還有誰會在乎他,主動來接他呢?
孔昭稀裏糊塗地跟着安警官走出調解室,竟然看到了一個他怎麽也想不到的人。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旗袍,亭亭玉立,優雅婀娜;她的眼睛波光潋滟,柔情似水。她站在那裏,微笑着望着他,就像一個突然降世臨凡的仙女,整個人都在發着光。
不知為何,孔昭忽然有些感動,剛才在調解室裏陷入的無邊落寞和黑暗,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終于可以回家了,直到坐上那輛熟悉的寶來車,孔昭才真正放松下來。
他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鹿呦呦,她正認真地看着前方的路,似乎絲毫沒有疲倦。可是,現在明明已經淩晨了,再有一兩個小時就要天亮了,她怎麽可能不累呢?而連累她這麽晚還要奔波的,恰恰又是自己。孔昭心裏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想起今天早晨,他在電梯裏遇到她,她熱情地跟自己打招呼,自己對她愛搭不理的,她卻還能不計前嫌來搭救他,更是慚愧不已。
可是,她為什麽會出現在派出所呢?記得安警官說,他給周行打電話沒有打通,關機了,她是怎麽知道自己出事,又為什麽會來救他呢?
“你是不是有話想要問我?”鹿呦呦突然說道。
孔昭一愣,既然心思被看穿了,只好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你怎麽會來?”
“酒吧老板是我朋友,她知道你是我朋友,所以就把你的事告訴了我。我想,也許我能幫上一點忙,所以我就來了。”
她特意沒有說“打架進派出所”這幾個字,只說你的事,讓孔昭聽了很是溫心,同時也有些驚訝。
“你說,我是你的朋友?”
“對啊,你是周行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嘛!”
她說得很輕松,仿佛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是真心把他當成朋友。
“噢,原來是這樣。今天的事,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你沒事就好。”
孔昭不知為何有點小小的失落,他自己也想不清楚究竟是為什麽。今天的事情總歸是不光彩的,他就沒有再多說什麽,呆呆地看着窗外。
鹿呦呦悄悄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再說什麽,只安靜地開着車,一直開到小區的地下停車場。
下車的時候,鹿呦呦腳上又傳來一陣痛感,忍了那麽久,終于忍不住了,她“哎呀”叫了一聲。
孔昭聽到了,忙問:“你怎麽了?”然後繞到她身邊,看到她正把鞋子脫下來檢查傷口,腳後跟那裏已經血肉模糊了。
孔昭忽然感到一陣心疼和自責,難怪在派出所的時候,就感覺她走路姿勢有些怪,還以為她不習慣穿高跟鞋,原來是因為疼。可是她為什麽不說呢?
孔昭忙蹲下來替她檢查傷口,絲襪已經和破損的皮膚粘在了一起,硬撕下來的話,肯定很疼。他擡起頭來問她:
“你家裏有碘伏和棉簽嗎?”
鹿呦呦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沒有用過,也沒見過。”
孔昭皺着眉,仿佛在考慮着什麽,然後猶豫着說:“我家裏有,要不然,你跟我去趟我家吧,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鹿呦呦看着他臉上的淤青,還有幾處劃痕,模樣有些滑稽,有點想笑,但看他一臉真誠,忍住了,說:“好吧,不過你不用自責,我是因為今天白天走路走多了,才磨破了腳,跟你沒關系,只不過是恰好被你趕上了!”
孔昭聽她這樣說心裏更不是滋味,但他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更不能辜負了她,于是點點頭,然後把她脫下來的鞋子拿在一只手上,站起身來,另一只手想去扶她,被她拒絕了。
“我只是磨破了皮,可以走路,不用扶的。”鹿呦呦嬉笑着說,然後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鞋子,很是難為情。
“要不,還是我自己拿着吧,怪不好意思的。”
說完伸手去拿,孔昭卻躲開了。
“沒事,走吧,我們趕快回家吧。”
“……”
鹿呦呦擡眼看着他,一雙大眼睛blingbling的。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好像有些歧義,連忙解釋:“我是說趕緊給你處理一下傷口,別感染了。”
鹿呦呦看到他又有些臉紅了,抿着嘴笑了一下,說:“我知道呀,你不用解釋的。走吧!”
孔昭看到她眼裏的頑皮笑意,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好像很喜歡捉弄他,總是讓他很尴尬,可是,他卻一點也不讨厭她,這種感覺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