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契約

第007章 契約

“喂,剩下的,還不出來?”

焦黑的樹上毫無動靜,高高的屋脊上有人緩緩露出頭。靛青色頭發,一身繃帶的男孩兒縱身躍下。

李清河瞬間确定了他的身份。

小夜左文字,平造、三之棟、身幅寬廣,弧度極淺,左文字刀派中比較大的短刀。地肌杢板目。刃文是較寬較淺的互目文。帽子亂紋入,有火焰紋。有顯著左文字派的風格。

最初的主人、一位母親被人殺害奪刀。幼子發誓複仇,十五載後找到了配戴此刀的浪人,親手用這把刀葬送了殺母仇人。小夜此刀後來被輾轉多家買賣,甚至還落入過山賊之手。

“小夜殿下雖然得名于西行法師的和歌,但是卻生活在充滿了鮮血和怨念的複仇故事裏。即使被原主人細川幽齋視作僅次于生命重要的刀,被珍惜過被愛撫過,依然沒有安全感,不信任審神者,以仇恨為食,被仇恨吞噬。明明早已完成複仇,卻依然追求着複仇。”

狐之助的話猶在耳畔,李清河上前接住嬌小的男孩,小心地避開了繃帶纏繞的部位。

“繃帶下面是傷嗎?”李清河對待小夜左文字的态度與對待成年刀劍的态度完全不同,非常親和。她蹲下身,放手讓男孩站穩,皺眉看着那一身的繃帶。

“這是……磨損。”藤四郎短刀們印象中,不善言辭離群寡居的小夜左文字居然認真地回應了,“每個仇人,都會打磨我。

“我不喜歡。”

小夜左文字讓李清河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帶過的一個小狼崽。

那小狼崽送來的時候不過換牙的年紀,帶她來的七秀坊姑娘一臉擔憂地告訴她,這孩子是在狼窩發現的,赤身裸體被母狼當作狼崽用奶水和生肉喂着。

在七秀坊呆了數月,不知道是學不會還是不願開口,一句人話不吭,成天嗚嗷嗚嗷嚎。女孩子家不愛穿衣服不說,還動不動就襲擊坊裏放養的天鵝。坊內上下都沒了辦法,只好送到天策教養。

缺了兩顆牙,到了陌生地方的小姑娘一臉不高興緊抿嘴唇,身子藏在七秀姑娘身後,一對野獸般的淺色瞳仁帶着警惕四處張望。看到她的時候毛發全炸開,喉嚨低低咆哮着。李清河起了壞心眼,故意放出內力,撲天蓋地壓向小姑娘。七秀也是個心黑的,沒出手攔住,任憑她以大欺小。

出乎李清河意料的,在龐大的壓力下瑟瑟發抖的小姑娘,下一秒竟然顫顫巍巍仰面躺下,那雙帶着野性的眼睛裏全是對強者的溫順馴服,直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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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臉期待想讓她撓肚皮。

小夜左文字的表情和那時分毫不差。一張沒有表情的臉硬生生透出親近來。

回憶起和小狼仔的初遇,李清河了解該怎麽和這個同樣帶着野性的男孩相處了。

“磨損可以治愈嗎?”她側頭詢問狐之助。

狐之助回想了一下,“磨損不同于受傷,很難消失的。”

“很難也代表着有方法吧。”李清河回過頭,“不喜歡的話,以後就再也不會發生了。”她試探着牽起小夜左文字,感受到搭上手掌的綿綿觸感時粲然一笑,絲毫不見之前一臉戰鬥狂的模樣。伸手在玲珑囊裏摸了摸,摸出一支飽滿誘人的糖葫蘆遞給小夜左文字。

小夜猶豫了一下,接過去,試着咬了一口。表情未變,眼睛閃起了細碎的光芒,頭上開始莫名飄出粉嫩的花瓣。

“謝謝時平姐姐,時平姐姐對我最好了!”

狐之助:???

“這還有呢,去吧,分給那幾個小夥伴。”李清河臉上訝色一閃,從包裏又摸出五支糖葫蘆,分出四支對着縮成一團的藤四郎們晃了晃。小夜左文字特別乖順地接過,“噔噔噔”跑到藤四郎們面前,伸手。

……能不接嗎?博多藤四郎哆哆嗦嗦接過一支,看着三個兄弟都帶着僵硬的表情接過糖葫蘆,四人視死如歸的張口咬下——

下一秒群體飄花。

原來真的是小孩頭上在飄花啊。

“謝謝時平姐姐,時平姐姐對我最好了!”X4,童聲清脆甘甜。

狐之助:?幕內便當?

李清河收回方才投擲剩下那只糖葫蘆的手,搭在腿間。八風不動,欣慰微笑,深藏功與名。

飄花的粟田口四把小短刀吃完糖葫蘆,沒好意思頂着一頭花再對蹲在那一頭的李清河表示敵意。平野看了看怕生的亂,膽小的博多和一根筋的厚,再瞅瞅一地橫七豎八心驚肉跳的屍體,自覺地站出來和李清河搭話,“您真的只是要接手我們嗎?”

好問題,說實話我只是想找個地方住,順便看看成精刀。別說幹點什麽了,接手我都懶的接。

不過被各種細節引起了興趣的李清河已經改變了之前看戲的态度。雖然還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哪,但這不妨礙她招徕心儀的戰力。

經過剛才的交手,她發現這些成精刀的實力還算不錯,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一時間做為統領吸納人才的本能蠢蠢欲動。

而且邪教的事情她還沒搞明白呢。

“是呀,狐之助哭着喊着讓我招安你們呢。”李清河內心思緒萬千,和和氣氣笑着說,“別害怕,我還挺喜歡你們的,何況狐之助可不同意我傷害任何一把刀。”

……大人您高興就好。原話根本不是這個意思的狐之助同情着那邊明顯放松很多的四小短刀。

“……一期哥會怎麽樣。”亂手指絞緊,帶有奇妙效用的糖葫蘆下肚,亂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害怕敵視新來的李清河,鼓起勇氣開口問道,“我是說……一期哥也不是自己想變成這樣的,不,一期哥還是原來的一期哥!就是,就是……您會怎麽對一期哥?”

“她不會。”小夜跑回李清河身邊,堅定地說,“她才不會那樣做。”

“乖小夜。”李清河越來越喜歡這個孩子了,伸手揉了揉那頭藍發,嗯,和小狼崽的發質也一樣,粗粗硬硬毛茸茸的。“對我來說,一期一振就是這個一期一振,不存在暗堕不暗堕。我這樣說你能理解嗎?”

“不太懂。”直覺動物系厚藤四郎誠實開口。

“笨!她的意思是,一期哥就是一期哥,她只認我們的一期哥啊to!”博多一臉恨鐵不成鋼看着自己愚蠢的哥哥,得到了爽朗系的直球攻擊一次:“你還說我笨?是誰一門心思鑽在錢眼裏?剛才還滿臉發光幻想拿人給的甜食出去賣?賺一屋子小判?”

“蠢貨不要說出來to!”

“說話帶老土的博多腔的人沒資格說我!那什麽to!”

“博多腔怎麽了!你這個只知道打架的大老粗to!沒有我你的月例早就虧到下個月、下下個月、明天了to!賣身還錢吧to!”

吵起來了。

李清河笑翻在地。

平野藤四郎默默捂住臉。

戌時,安頓好橫七豎八的刀劍男子和粟田口的小孩子們,李清河牽着小夜左文字的手,站在最高的樓閣上,望着昏暗的天空。

狐之助靜靜蹲坐在欄椅上。

小夜左文字拽了拽手裏溫暖幹燥的大手,仰頭注視順着力道低下頭的女性。

“你複仇的對象,是誰?”

李清河微微愣了愣,看着小夜認真的表情,想了想,蹲下身。“我想複仇的對象,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可是我分明感覺到了。”背負着漆黑的烙印,踏着荊棘追求複仇的小夜左文字和其他的刀劍不同,對情緒極其敏感,在看到李清河的第一眼就察覺到了她眼中搖曳的熊熊火光。所以他沒有選擇和大哥二哥一起拔刀,而是藏在屋頂觀察着她。李清河也沒有讓他失望。

她和上一任審神者完全不一樣。

她才是他想要追随的那類人。

“複仇的心,有可能不單單對某個人。對事,對物,對虛無飄渺之存在,複仇之意可以向天向地,向世間一切不平事。但是最終怒氣三千丈,還是皆作飛花流。

“小夜,你感受到的不是我複仇的怨念,那份怨念我早就忘記了是什麽滋味了。你察覺到的,大概是我時刻不敢忘的決心。

“不過你要記住,我報仇不用劍,輔國不用兵。”

看着小男孩似懂非懂的表情,李清河非常溫柔的笑了,“

李清河帶着小夜左文字轉了個身,“一起來嗎?”

小夜低低地應了一聲,李清河彎腰抱起他,站到了樓宇的正中央。

狐之助沒有阻攔李清河帶着刀劍契約的不合常理的舉動,它輕盈地跳下欄椅,走到李清河面前。琉璃珠一樣的眼睛閃過莫名光茫。

“時平大人,您是否願意聆聽神之谕言,辨明神之真僞,審理神之德行,成為本丸和付喪神的審神者?”

李清河腳下開始發光,木板之上漸漸亮起圓形的陣法,複雜文字和圖形層層錯綜交疊,環繞着她,速度不一靜靜旋轉着。

亮光映出她的臉,褪去了之前的笑容,肅容的李清河方洩露出一個征戰四方殺伐果斷的将軍的氣息。

她緩緩開口。

“我天策府将士素有‘東都之狼’的稱號,以長.槍之利刃守衛我大唐河山,天策槍法之精妙亦是天下聞名。

“槍者,本為殺戮之器也,然我天策将士向來訓練有素,兵法有雲:‘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

“我将用我的長.槍,守衛我身之所至,目之所及,心之所念的每寸土地。

“和土地上生活着的百姓。

“我願意成為審神者。”

随着擲地有聲的話音落下,陣法徹底激活,裹挾着龐大深厚的紅色靈力升入高空,逐漸擴大直到隐沒于天際。

靈力如同火焰升騰奔湧撲向四面八方,呼嘯着直沖雲霄,燒穿籠蓋天空多日的黑雲,并迅速向外圍吞噬。光芒從越來越大的縫隙中透出普照大地,天地間滌蕩一清。

久違的清風吹過山間,吹進本丸,所到之處死氣退散,萬物複蘇。

霸道的力量像一匹餓狼一樣撞碎啃噬掉刀劍們身體裏殘餘的靈力,咆哮一圈後不情不願地安靜下來。已經回屋的四把小短刀感受着體內已見枯竭的靈力被補全填滿擴充如同浩海,都為李清河深不可測的實力感到震驚。

狐之助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

這一把,它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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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之助:【騙】到手了!

李清河:原來我的flag是在這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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