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甘願
第042章 甘願
壓切長谷部的眼睛是灰紫色的, 在陽光下微微透出剔透的青色。
壓切長谷部的頭發是煤灰色的，在陽光下可以看到鈍色的光芒。
李清河注視着跪在腳邊的人，思維有些發散。
壓切長谷部，長度二尺一寸四分, 反三分餘。鎬造，庵棟, 身幅寬廣卻薄如蟬翼。尖銳的長峰切先，地肌板目肌, 帽子一側為亂刃大丸, 另一側亂刃，刃文小亂文、小互目刃交替；中程之後大亂，皆燒刃交替。飛燒而成的華麗亂紋各處交彙，狂放而深刻, 積威重重, 做工華美無上。刀栫極具安土桃山風格，金霰鲛青漆打刀栫, 黑漆和印金箔在腰元處斜拼而成的刀鞘, 朱漆鲛皮卷革柄, 信家镡，正紅的絲絹纏繞其身，豪華大氣。
是被譽為相州正宗十哲之一、長谷部國重的最高傑作。
她見的那位壓切長谷部，有些莽撞, 但是活潑熱情, 認真負責, 眼睛熱烈地追随砂糖，分寸不舍得離開。
明明不是個一眼能注意到的青年，相比驚豔的三日月宗近，昳麗的髭切而言微微平庸了些，但是沐浴在陽光下，眼睛、發絲和不掩飾的笑容，像是在發光。
然而跪在她腳邊的壓切長谷部，完全被重重疊疊的冰層覆蓋，陽光被眼中的積雪隔絕。
令她生厭。
“不是合格的部下，多管閑事，不懂人心，礙手礙腳，惹人厭煩……”李清河慢慢重複長谷部之前的話，每重複一個詞，男人的背就佝偻一分。
“這就是那個男孩兒在折斷你之前說的話？”
壓切長谷部劇烈地顫抖。
藥研藤四郎面露不忍，撇過頭去。
“然後你，”李清河蹲下去，捏住長谷部的下巴，逼迫他擡起重新低垂的頭。“覺得他說的很對，自己就是個廢物，在重獲第二次生命之後完全沒有活下去的欲望，想讓我幹脆利落地折斷你送你一程？”
這話……太過不留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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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廊下的三日月宗近皺眉，忍不住擡起腳想上前，卻被石切丸攔下。
石切丸對看過來的三日月宗近搖搖頭。
“回答我，壓切長谷部。”
眼睛上的羽翼震動着，壓切長谷部嘴唇蒼白，克制着牙關的抖動，吐出微不可聞的氣音。
“……是。”
莺丸站在一旁，絲毫不擔心壓切長谷部。
李清河給一棒子再加塊糖哄的套路他早就摸清了，下面估計就是打一——
“哦，你把刀拿來吧。”
……哎？
李清河對壓切長谷部伸出手，漠然道：“拿來，我送你去死。”
……哎哎哎？
“大人冷靜！”莺丸唰得沖上去從背後抱住李清河往後死命拖，青江一愣，反應過來後緊跟着沖過來拉住李清河伸向壓切長谷部的罪惡之手。
“大人長谷部君不好看！您還是看看我吧！吶！我可是斬鬼之刀哦！”
“別拉我！讓我折了這個瓜娃子！”李清河怒火沖天，在莺丸懷抱裏掙紮。很快莺丸就架不住了，和泉守和燭臺切幾個人七手八腳你拉手我拖腰，幾位小短刀也一擁而上在李清河的腿上挂了一串，藥研撲上去把李清河往後推，太郎和次郎對視一眼，果斷一人一邊架住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壓切長谷部就往屋內逃。
不管怎樣先把兩個人隔開再說！
“主公冷靜！長谷部先生不是真心的！”
“主公大人別、別生氣嗚……”
“你們他媽就一個個氣死我吧！這個傷春悲秋那個神神叨叨，這又來個不要命的！”李清河擡手指向穿着神父服的背影，破口大罵。“老子的朋友被老子害死郊外屍骨無存！老子的小妹被剁成肉醬斂屍都不知道怎麽撿！老子的三千将士跟着老子心甘情願殿後送死！”女人的雙眼發紅，可怕駭人，“只要他們能撿回一條命我去死千萬次都樂意！只要他們活着！——
“只要他們能活着！”
李清河眼角漸漸濕潤，霧氣氤氲。
“你他媽運氣好，撿回一條小命兒還不感天謝地，在這唧唧歪歪尋死覓活！老子大妹妹被囚在軍營裏五年都——！”
話音戛然而止，後半截被李清河硬生生吞了回去。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四周靜得只能聽見獨屬她一人的呼吸聲。
太郎和次郎停住，驚訝地望向眼角發紅的李清河，手下力氣一松，壓切長谷部跌在地上，他轉過頭，死水一樣的眼睛升起波瀾，“這不一樣！我是不被期待的！”他手指插進泥土，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
“沒人需要我！”
他大喊着，發洩着內心的屈辱和疼痛，“那個男人不要我，審神者厭惡我，我根本不是被期待的刀劍！不是合格的付喪神！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
“既然不需要我，為什麽一開始不說！得到我之後再丢掉！”
他拼盡全力吶喊。
“只有弱者才會這麽說。”李清河“哈！”得嗤笑出來，積攢了一天的怒火洩洪，此刻她忽然覺得無比疲憊，突然解封的記憶、黑暗中漸漸逼近的陰謀、被過去囚禁的付喪神、暧昧不清的面孔、不知是敵是友的狐之助……所有糾纏的謎團湧上喉嚨，溢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她不想說話了。
她合了眼，倚上後面莺丸的肩膀。
“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莺丸感受到懷內漸弱的掙紮，和肩上多出的重量，突然明悟李清河失态的原因。
“抱歉，剛才失态了。”
“是我該說對不起才對，大人。”莺丸猶豫，還是擡起手，摸了摸李清河的頭。“非常抱歉，大人，我沒有及時履行身為屬下的職責，為您分擔。”
這一個多月裏，李清河一直都是游刃有餘的樣子，善心寬容，冷靜自持，敏銳睿智，矯勇善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多麽理想的主公啊！像面屹立不倒的旗幟。
可是仰望她的人總是會忽略掉強者背後的苦難。
時平大人是一路磕磕絆絆、跌跌撞撞成長起來的有血有肉的人。
每一份寧靜之中，總隐沒着悲痛的呼號；每一份寬恕背後，總有鮮血灑落大地；每一次接納之前，也總要經歷失去。
時平大人到底經歷了什麽才能成長到現在的模樣？時平大人一個月來殚精竭慮，究竟背負着多大的壓力？
“大人，您不要總是自己扛着。”亂抱着李清河的腿，像只小動物一樣蹭了蹭李清河，“您說過，鶴丸殿下需要幫助，”男孩仰起臉，幹淨的瞳孔對上李清河低下來看他的眼睛，“您是不是也背負着我們都不知道的東西，孤獨地行走呢？
“您從不告訴我們，您是不是也需要幫助。”
“如果不是長谷部的刺激，”藥研接過亂的話，眼神複雜，“您是不是還要忍耐？大将，我也是在戰場上長大的，難道還沒有資格站在您身邊嗎？”
“主公，您跟我說跟随您，什麽都不需要思考，什麽都不需要顧慮，只要做您的尖刀就好。我之後反反複複地思索，發現這并不對。”和泉守兼定松開手，腳下一轉單膝跪到李清河身前，“我既然獲得這肉身，就該以人的方式輔佐您。不只是做冰冷不會思考的刀沖鋒陷陣，而是作為能為您排憂解難、為您遮擋風雨的人。
“超出我能力範圍的事也好，讓我痛苦的事也好，我都能承受的。大人，既然得到了這具肉身，就該去經歷一番，而不是被您護在身後。
“您将我們從囹圄中救出，”和泉守兼定，這位曾經軟弱放縱自己沉入血海的最年輕的付喪神，此時跪在李清河身前，肩背像山巒一樣沉穩厚重。
“現在請允許我們回報您。”他說。
此時在此地的付喪神，一個一個，都跟随和泉守兼定跪了下去。以李清河和莺丸為中心輻射，四面八方，都是心甘情願單膝跪地獻上忠誠的人。
“您看，”莺丸笑着扶正李清河，拉着她的手單膝跪下，湖綠的眼睛裏閃爍着細碎的光芒，“您在這裏仍然有一群忠誠于您的将士啊。我們可能實力不如您和您曾經的部下，但是我們甘願為您而生，為您而死，為您的笑而笑，為您的哭而哭。
“您不是一個人。”
李清河感受着被溫暖包裹住的手，眨眨眼睛。
她擡起頭，環視四周。
不知不覺所有的付喪神都到齊了，不算寬敞的前院擠着一群付喪神，說實話，看着就氣悶。
她看到站在廊下的三日月宗近，秀眉長目的付喪神笑着向她深深俯身拜下去。
她又眨眨眼睛。
黑色的鶴落在櫻花樹間，對她抛了個滑稽的飛吻。
李清河的眉頭一松。
剛才的疲倦憊懶漸漸被從心髒處湧出來的力量驅散。這一個多月來，李清河從沒這麽輕松過，她眉眼飛揚，笑聲情不自禁從胸腔升騰噴發而出，她露出了一個不帶一絲陰霾和複雜情緒的，單純而明媚的笑容。
“好啊。”
她說。
“那你們要保護好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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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河：【抹眼淚兒】
莺丸：哎呀呀大人，這是感動的淚水嗎？
鶴丸國永：誰也別想看到時平掉眼淚——你！說的就是你！她當然不是一個人，不要臉你，油嘴滑舌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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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捉蟲，感謝“墨染素錦”寶貝，賀茂家後來苗字是勘解由小路，上一章手癌打錯。
日更生死時速果然對質量有影響【摸下巴】字數就不要太糾結了想想我之前月更的時候【呸】
長谷部超級帥氣威武好看，亂紋很狂氣華麗【打call】。
人不是鋼鐵，李清河這一個月太累。這幾天事情太多，還是失控了。
終于！寫到！雙向信任了！42章！42章！42章的時候李清河終于說了這句話！不是同情不是愛屋及烏不是喜愛！
“你們要保護好我呀。”
是真正的交付了信任啊。
【熱淚盈眶】
下一章繼續hsb和清河的場合【啥？下一章？什麽時候有下一章？】。
跟你們港，死鬼們我這個月更的鹹魚這幾天日更不容易的，我這麽可愛，不多多評論和作者收藏鼓勵一下我嗎【比花花手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