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冰雪
第051章 冰雪
扒掉時之政府的皮。
李清河接下來的行動, 将完全圍繞這一中心展開。從演練場到出陣,從萬屋情報到遠征查探,她已經制定好周全缜密的計劃,只等時之政府露出破綻。
在一無所知的世界裏, 她按捺住環境脫離掌控的焦躁和遠離親友故鄉的苦楚,步步小心, 謹言慎行,像缺水的海綿一樣瘋狂汲取陌生的知識, 耐心培養引導身邊的人, 接納全新的夥伴,努力與之磨合——
她的情緒已經瀕臨爆發點。
發現嶄新的世界、遇見可愛的孩子、結識值得信賴的同伴、回憶起忘記的親人,這些都不能讓她忘掉被抹消記憶、操縱命運的恥辱,反倒時時刻刻都刺激着她, 她正在被看不見的巨手随意擺弄。
作為天策之狼, 武衛營副統,最年輕的萬騎将, 李清河發誓——
這些忍耐和恥辱, 她要讓時之政府翻倍償還。
“一隊:鳴狐、後藤藤四郎、信濃藤四郎、物吉貞宗、龜甲貞宗、博多藤四郎。
“二隊:次郎太刀、鲶尾藤四郎、骨喰藤四郎、太郎太刀、笑面青江。
“三隊:宗三左文字、禦手杵、獅子王、藥研藤四郎、亂藤四郎、山姥切國廣。
“四隊:燭臺切光忠、鶴丸國永、和泉守兼定、堀川國廣、長曾彌虎徹、厚藤四郎。
“三隊由宗三左文字帶領, 四隊由燭臺切光忠帶領,兩隊輪流按照政府下達的出陣指令出陣。”大阪城搜查結束的第一天,李清河便立即傳下出陣安排。“次郎,你拿着這份單子, 按照上面的順序依次進行遠征勘察和搜索, 一隊跟随我去演練場, 近侍三日月宗近随行。大家都辛苦一些,以審神交流日為期限,本丸的其他調度由壓切長谷部進行,莺丸協助。有什麽問題嗎?”
“四隊活動啊……”坐在中間位置的健壯男人打了個哈欠,懶散撐住下巴,“我說一期一振……咱倆換換呗?”
四隊編成後,留在本丸的人不多。一期一振是駐紮本丸的人之一。
被拜托的一期一振表情為難地婉拒:“抱歉。”
Advertisement
“啊啊,”高壯的黑發男人頹廢嘆氣,像泥一樣癱軟在桌面上,“好想休息啊……”
“這樣就受不住了?”蜂須賀倒滿一杯茶水,拍在男人面前,聞言冷笑,“照顧弟弟都嫌累,還想做虎徹家的大哥?”
“這一個月都是我在照顧浦島啊。”浦島虎徹的大哥、長曾彌虎徹拖過杯子,仰頭咕嘟咕嘟灌下,長出一口氣抱怨道:“作為二哥你好歹也擔心一下啊,”
“你不是一直自稱大哥嗎?做大哥的自然要照顧弟弟們了。”蜂須賀虎徹慢條斯理梳順垂在胸前的紫色長發,挑眉,“而且有什麽好擔心的?虎徹家的人可不會輕易被打倒,也就你這贗品,主公靈力一撤就失去控制,淨給虎徹丢臉。”
“饒了我吧……”
“浦島虎徹還沒清醒?”李清河眉頭一皺,坐在一期一振旁邊的棕發小少年看到最前方女人嚴肅的臉龐,心裏頓時一緊。
要被趕走了嗎?
他帶着支撐不住的浦島虎徹悄悄脫離傳送中的部隊,在本能寺附近游蕩不知幾天才遇到了僅此一位審神者,還仁慈地願意幫助他們,收留他們。
在這半個月內,他做好了被責難的準備,惴惴不安地等待這位大人詢問他,卻始終等不到反應。
然而現在這份施舍終于要被收回了嗎?
他急得身子前傾,欲要開口卻被攔下。
粟田口的兄長,藍發的青年将手指豎在唇邊,“噓——
“安心。”
一期一振含笑小聲說。
此時,李清河腦海裏思考的事情完全不是棕發男孩兒想象的那樣,她皺着眉,有些擔憂:“這已經半個月了,沒問題嗎?”
“停——”鯰尾藤四郎一哆嗦,立馬擡手做停止手勢,“大人你是不是在想些危險的事?!禁止!禁止!不會再有下一次!心髒受不了的!”
這一次入夢已經足夠心驚肉跳了!
鯰尾藤四郎頭疼地扯扯自己長長的紫色馬尾,暗想。
李清河生死不知,本丸陷入混亂的情景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品嘗到的被暗堕侵蝕、自顧不暇的無力感至今都如潮水,反反複複上漲,提醒他自己是有多無用。
不光是鯰尾,在座的付喪神皆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李清河瞄瞄衆人的表情,湧到嘴邊的話明智地咽了回去。
“主公不必擔心,浦島虎徹君的情況很平穩。”擅長祛除災禍,淨化污穢的石切丸笑道:“可比當時的和泉守殿下好得多。沒清醒的原因大概是因為缺乏靈力太久,神魂有些萎靡。在您的靈力溫養下很快就會恢複的。”
李清河若有所思,視線投向角落裏的黑鶴。
“真麻煩……你什麽時候能約束一下你那過剩的責任感……”被灼灼目光盯得心煩,鶴丸國永挫敗嘆氣,“嘛就像石切丸說的那樣啦,浦島虎徹什麽問題都沒有,你多輸點靈力給他醒得會更早。”
“這是肯定的,”健壯的黑發男人揉揉脖子,和浦島虎徹相似的橙色發尾被揉得翹了起來。“就像蜂須賀說的那樣,虎徹家的人,可不會随随便便被自己的恐懼打倒爬不起來。
“況且,有我們陪着呢。”長曾彌虎徹咧嘴一笑。
“長曾彌,你這樣說我是不介意……”李清河摸摸鼻梁,往旁邊指去,“和泉守和粟田口的幾位眼神可不太妙。”
“喂你這個老土男……好好解釋一下什麽叫做随随便便被打倒……”和泉守帶頭猙獰一笑,緩緩伸出爪子,“這段時間我們編在一支隊伍裏,還請你多、多、指、教。”
“等等我只是重複蜂須賀的話!要打別照着我來啊!好痛別捏我脖子!啊啊啊你這自大狂!”
“這些話從長曾彌先生嘴裏說出來分外的刺耳啊。”鯰尾嬉笑着,變魔術一樣拿出一個癢癢撓,“不如我們來點開心的聲音吧?”
骨喰沉默不語,卻非常默契的架住長曾彌的胳膊。
“住、住手哈哈哈哈哈哈!我求饒哈哈哈哈哈哈!”
“看來浦島虎徹的情況不用擔心呢。”莺丸忍俊不禁,笑着對李清河說,“大人可以安心一些了吧?”
“是呢。”李清河托腮看着嘻哈着打鬧成一團的幾人,眼簾微垂,神情柔和。
粟田口的棕發男孩把那溫柔的臉龐看進眼裏。
“一期哥。”他突然生出勇氣,伸手扯了扯一期一振的衣袖,仰起臉小聲問看過來的一期一振:“這位大人,是願意收留我們嗎?”
“那是自然。她是位非常重感情,充滿了責任感與道德觀的主公。無需擔心她會抛下你。”一期一振擡起手小幅度地揉揉那顆圓圓的棕色小腦袋。
“但是……”
“但是該感謝的還是要感謝,前田是這個意思吧?這一個月前田是不是都沒有好好向她道謝呢?這可不對。”藍發的青年眉眼彎彎唇角彎彎,笑容含着鼓勵,“如果覺得不好意思,就去道歉吧。問問她有什麽事情可以幫忙。”
前田藤四郎目光轉向一直帶着笑容的李清河,深吸一口氣。
“大人,請留步。”會議結束後,前田藤四郎急急跑上去叫住準備出陣的李清河。
“前田藤四郎?”李清河揮手示意一隊的成員先行準備,轉身對上小跑過來的男孩。
好高!差點沒剎住撞到李清河的前田被一片陰影罩住。
這大概和一期哥一般高了吧……比那位……高出不少呢。他胡亂想着,猶豫幾番,最後也只是憋出幹癟的道歉。“您收留了我和浦島君,十分感謝……也萬分抱歉,給您添了那麽多麻煩。”
“無事,”李清河擺擺手,“身為粟田口和虎徹家的主公,幫助你和浦島虎徹是自然的,無需局促,把這當成自己的本丸安心住下去吧。”
“但是!——”李清河擡步欲走,前田本能地扯住女人的衣擺,看到詫異回頭的李清河,立馬反應過來慌張松手,“啊抱歉!”
李清河看着急急後退、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廊柱的男孩兒,哭笑不得地伸手攬過前田藤四郎,“別再往後退了,小心撞到頭。”
……好丢臉!
“真是抱歉!”男孩的臉蹭得一下漲紅,結結巴巴開口,“那個,還請您留步。
“并、并不是這樣的。”
在李清河的視線下,男孩背在身後不停絞緊的雙手已經泛起白印子,“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我知道的,不是每一位審神者都會選擇幫助我們。您不但幫助我們,還收留我們。真的非常感謝您。
“我們給您和大家添麻煩了,還害您受傷……真的非常對不起。”前田藤四郎完全不敢擡頭去看李清河的表情,一直盯着李清河青色的前襟,語無倫次地解釋:“我知道,我向您尋求幫助,本該對您言無不盡。但、但是我覺得、還是由浦島君親自說比較好。一直沒來向您道謝,是因為我自己對現在的情況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如果您問起為何我們淪落在外,該對您怎麽解釋,才選擇沉默。請、請您——”
“我知道的。”
“——請您不要生氣……哎?”
“不奇怪為什麽浦島虎徹的兩個哥哥什麽都不問你嗎?自己的弟弟還人事不知,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焦急啊。”李清河蹲下身,看進那雙暖洋洋的幹淨棕眸,“真是個小呆子,”她噗嗤笑出來,“你的愧疚都寫在臉上了。”
“哎??”
“蜂須賀可是和我說過,每次遇見你時想問些什麽,你都一臉快哭出來的可憐模樣,可是讓他很有罪惡感,一直懷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減少了。”李清河揶揄眨眨眼,“如果說不出口,不用勉強自己。就像你所說,浦島虎徹清醒之後我們就知道了不是嗎?我們可是大人,這點耐心還是有的。”
她伸出雙手,把男孩撇下去的嘴角向上一提,“小孩子不要想太多,既然安全了就放心呆下去,剩下的事讓大人來解決。”
“您和各位殿下……還有哥哥,”前田藤四郎認真地說:“果然是在做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如果我能幫上什麽忙,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
李清河粲然一笑,“那就拜托,去幫長谷部他們處理文書吧?如果回來迎接我的是可愛的笑容、條理的文件和豐盛的飯菜,就是幫我大忙了哦?”
“我會全力以赴的!”
李清河直起身,狀似無意随口問了一句:“還适應嗎?如果想你主公的話可以和我去演練場碰碰運氣。”
無意識挺直腰板,前田緊抿嘴唇,“這裏很好,至于那位大人……我并不是很思念,多謝大人挂念。”
不是叫主公,而是叫“那位大人”嗎?
李清河捕捉到那一瞬間濃重的抗拒情緒。
至此,在流浪的兩個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麽,李清河大致有數了。
“多去看看浦島虎徹吧,醒來看到你在身邊,他一定很高興的。”她不再試探,而是揉揉男孩兒的頭,帶着笑容看着開朗一些的男孩點點頭,轉身向虎徹住的三區走去。
“真是小孩子。”看着可愛的小鬥篷一晃一蕩,金色流蘇飄舞消失在拐角處,李清河搖搖頭,轉身向前面對她招手的龜甲貞宗走去。
“您在套話。”
李清河停住腳步。
“您在套那個孩子的話。” 夾雜着冰雪的冷冽,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遍。“您知道前田藤四郎會為您的寬容不問詢而不安,您在等他撐不住來找您。
“您在試探他。”
“是,我是。”李清河身子也不轉,面對遠處的龜甲,臉上笑容不變。就這麽回應道:“在接納新成員前,我至少要了解他們的情況,保證本丸的安全,有什麽問題嗎?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
“看吧,你自己也知道沒有問題。”李清河嗤笑。“江雪左文字,你的願望我已經幫你實現了。不出陣,不戰鬥,連手合都沒有,丢掉自己的本質,像正常‘人’一樣,和平美好地度過每一天。你還想要什麽?做人可不能太貪心。
“現在的你,沒資格質問我。”
扔下幾乎諷刺的話,她擡腳離開。
前面不遠處,特地停留等候她的龜甲貞宗迎上來。
“發生什麽了嗎?主人?你在和誰說話?”粉發青年疑惑地向李清河停留的方向看去,然而拐角過于昏暗,他看不到站在陰影裏的人。
“無事。準備一下出發吧。”李清河拍拍龜甲的肩膀,“怎麽,準備好大幹一場了嗎?”
“是!我已經做好了用全力碰撞的準備!”
“你這德行該改改了……”
二人閑談的聲音逐漸消失在江雪左文字的耳邊。
他緊緊攥起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