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墜落

第057章 墜落

怎麽可以不去。

李清河站在時空隧道裏, 通向本丸的入口在她背後徹底閉合。

鳴狐的呼喊戛然而止。

她靜立一會兒,開始向通道的出口疾馳,并且速度越來越快。

身邊不再有嬉笑打鬧的付喪神,不再有拽着她撒嬌的孩子, 不再有追随的熱烈視線,李清河的速度越來越快。

越來越快。

怎麽可以不去。

她滿腔的疑問亟待證實,她滿腔的怒火亟待發洩!

怎麽可能不去!

李清河撕開空間, 躍向地面。青色的圓領袍被阻力撐開, 在風中震蕩,獵獵作響。

幾乎是同步的, 在她跳出時空隧道的那一刻,天空上出現巨大的詭異金色光環。

“來得正好。”

李清河咧開嘴,露出森白的兩排牙和尖銳的犬齒。她從玲珑囊中緩緩抽出線條猶如流火的吞虹,在落在地上那一刻, 舞動着六尺紅槍立于身前,紫金精鐵所鑄的蛇形戟尖凜冽生寒。

“我現在,一肚子火沒處使呢。”

話音未落, 她猛地踏出游龍步躍入天空!化作一條青紅色的閃電直直插向天空中的黑雲,紅槍以撕裂肌肉的力度脫手刺出雷霆一擊!直接釘透前面敵人的身軀!在巨大的沖力之下紅槍繼續向前,在密集的穿透皮肉的“噗噗”聲之後留在了後方敵人的胸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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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河跟在槍之後緊随而至, 一腳踩在敵人肩上, 向後一翻雙手壓在槍上, 狠狠往下貫去!

飛揚的鮮血中, 她重重落至地面, 挽起袍子擦了擦槍身不停滴答的血,被熱血燒熱的吞虹一經擦拭,發出陣陣嗡鳴。

“聽到了嗎?”

李清河一邊擦拭吞虹,一邊笑着對壓城湧來的黑雲說話:“吞虹也很生氣。”

槍身重新變得幹爽,李清河随手抹了一把臉,在臉頰留下了一抹觸目驚心的紅。她沐血站立着,重新橫槍于身前,将槍身的鐮鈎翻轉向外。

“此番怒火,唯有鮮血能平!”

森白的牙齒和槍側的鐮鈎凜冽生寒。

青紅色閃電第二次和黑雲相撞。

“不行!”鳴狐看着閉合的時空隧道,轉身撲向日晷。

“鳴狐?”石切丸不明所以,見狀連忙制止。

“別動日晷!大人還在時空隧道裏!重複操作日晷會使隧道不穩定的!”

“!”鳴狐捂着臉蹲下,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鳴狐?發生什麽了?”石切丸擔憂地問。

“還有時間!快叫剩下的人!莺丸、江雪左文字、一期一振、蜂須賀虎徹、你和我!”

鳴狐抹了一把臉迅速爬起來,“快些準備,立刻出陣!”

“出什麽事了?”石切丸表情變得嚴肅,“大人這次出陣有何不妥?”

“非常不妥!”鳴狐快步走到廊沿,使勁搖響本丸集合的鈴铛。

“大人此次去大阪城,”當鈴铛的清脆聲音傳遍本丸各處,鳴狐回過頭,“我有預感。”

聯系到鳴狐的通靈體制,石切丸愈加嚴肅,“你預感到了什麽?”

“……不順。”

鳴狐幾番欲言,終是将八神的事情咽了下去。

“很能……幹嘛。”

李清河用袖子胡亂擦了一把汗,呼吸有些急促。她深深吸氣,踏着還沒有消失的敵刀的斷壁殘肢,邁向殘破的大阪城。

浪潮一樣兇猛源源不斷的時間溯行軍和檢非違使從她的後方和上方湧來,之前倒下的敵人在紛亂的鐵蹄下,漸漸化作黑霧散盡。

不知道為什麽,李清河總覺得時間溯行軍和檢非違使在有意識地将她向城中驅趕。

“想給我看什麽?”

她冷笑,矮身錯過襲來的幾道刀鋒,手一撐空中前翻躲避從空中灑落的槍雨,落在地上後微微歪頭,從側方射來的流矢擦着她的發冠飛離,擦斷了與衣服同色的青灰發帶。

頭發失去束縛,如鴉羽紛紛散落。

“‘頭繩斷,憂愁生’嗎……”

李清河接住發帶,圍着磨破的手心纏繞幾圈系牢,重新握緊粘上血汗變得有些滑膩的槍身。

“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愁什麽憂!”

她大笑着,大步流星踏上通往內城的石橋。

“緊急事态!臨時出陣!一期一振、莺丸、江雪左文字、蜂須賀虎徹、鳴狐快做準備,速度要快!”

與此同時,石切丸雷厲風行下達命令,他忽然想到什麽,看向一期一振,“不,還是壓切長……”

“無事。”一期一振搖頭,“我沒問題。”

石切丸了解點頭,“出陣隊伍由鳴狐擔任隊長,留守本丸的人裏壓切長谷部坐鎮本丸,前田照顧好浦島虎徹,其他人維持好本丸正常運行。”

“是!”雖然疑惑,但是大部分付喪神還是應聲準備離開。這時有人直言疑問:“怎麽回事?

從仍然昏迷的弟弟身邊離開、急急忙忙趕來的蜂須賀虎徹皺起眉。

“怎麽突然出陣?是主公的命令嗎?”

“不是。”石切丸說。

“那——”蜂須賀不甚愉快地開口——

“主公有麻煩。”

石切丸做出了完全不符合他言行的事情:他不合禮儀打斷蜂須賀的下文,快速地說:“我們要去支援主公。”

石切丸說得太模糊了。

鳴狐正準備解釋,剛才極不情願的蜂須賀卻立即轉身大步、接近于跑地向寝殿奔去。

“那還磨蹭什麽?”紫色的頭發被風吹起,蜂須賀頭也不回、提高聲量喊道:“還不快點!

“磨叽什麽!”

“那麽一刻鐘後在日晷前整備!”石切丸拍拍手,“解散!”

付喪神們聞聲而動,紛紛快步離開。

“江雪殿下,”和左文字一家住同區的莺丸出聲喚醒發怔的江雪左文字。

“搭個伴?一起回去比較快呢。”

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戰争嗎……?

話到嘴邊,江雪左文字卻說不出口。他環首四顧,發現所有人都已經走遠,只有他還站在原地,旁邊的莺丸維持着邀約的動作。

“……好。”

大阪城內城。

長達六百米的櫻花林內。

“呼……

“呼……

“雖然我想揍人消氣……但也不至于來這麽多吧……”

李清河急促地呼吸着,撐着槍疲憊倚在櫻花樹下。紅粉的花瓣紛紛揚揚,落在她黑色的長發上,肩頭上,腳邊的屍體上。

她一路厮殺走進石橋盡頭的櫻花林,石橋另一端的金明水井戶屋安靜別致,石橋上三三兩兩的時間溯行軍屍體正在消散,石橋這頭櫻花樹下屍山血海。

不遠處有人聲熙熙攘攘,卻沒有人影接近。

“真是特別的景色……”李清河低低笑着,“落花流水,血海浮屍。

“不過這一路,”李清河槍尾在地上一撐,站直身體。

“只聞人聲,不見人影……除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什麽活物都沒見到……”

她注視着櫻花掩映的天守閣,如同注視着地獄之門。

“大道通天閣,真是不詳到極點了。”

日光突然變強,李清河擡頭,她的正上方又一次出現了标志時間溯行軍到來的金色光環,比之前見過的任何一個光環都要巨大。

“啧!沒完沒了!”

她不耐啧聲,閉眼運氣,丹田運轉,有些枯竭跡象的力量又重新灌滿經脈。

“外五層立內八層,城牆環繞內堀擁。

“石橋盡頭櫻花現,天下榮光天守閣。”

李清河望着金碧輝煌的天守閣和緊閉的黑漆大門,聲音輕忽地喃喃自語,擡腳慢慢走去。

“我的天……”

緊急出陣的部隊一出通道,便被震懾在原地。就連喜怒哀樂很少形于外色的莺丸,也在短短的失語後讷讷驚嘆。

“這……”

豈止是麻煩,簡直是災難。

天上的金色光環完全遮蔽了日光,将整個大阪城籠罩在內。

“快!”鳴狐心中的不詳鼓聲聲音越來越大頻率越來越快,他最先回神,極速沖進外城。

“快!”

“鳴狐!”太快了!石切丸本想喊住鳴狐,但是緊接鳴狐之後,一道水藍色和一道湖綠色的殘影一左一右擦着他閃過,留下兩條虛影。

這種速度?!

蜂須賀虎徹走至石切丸身邊,說:“這不是我們能有的速度。”

“……這個以後再談。跟上!”

石切丸駕馬狂奔。餘下三人迅速向殘影消失的前方趕去。

而李清河終于站在了天守閣的門前。

她的背後是不複美麗的櫻花林。

“真是可惜了這副美景。”

李清河回頭看了最後一眼戰鬥之後淩亂殘敗的景色,毫不猶豫伸手推開了門。

仿佛已經将天守閣的構造熟記于心,她輕車熟路尋到衛兵處所後的樓梯,一層一層,毫不停頓,拾級而上。

仿佛走在命運規定好的道路上,早已确定目标在何處。

略過城主殿,略過士兵寝,上到第四層,她終于停住,沒有繼續向上登上瞭望臺,而是徑直向室內走去。繞過狩野屏風,穿過黑書院,她在書房停住,伸手拉開了障子門。

她的目光一點都吝啬分與豪華的金器漆盒,直直看向桌案後的刀架。

本該放着那振傳世太刀的刀架上空無一物。

她走上前,彎腰打開桌案下的漆盒。

空無一物。

李清河謹慎地搜尋一圈,仍然毫無所獲。

“果然……”

她被這現實抽空了力氣,疲憊倚上牆壁。百感交集,彙作一聲嘆息。

果然這裏不是——

“離開那!”

?鳴狐的聲音?

李清河敏銳地捕捉到遠處傳來的細微呼喊。她撐着牆,正要向窗外看——

“咔嚓。”

咦?

李清河訝異睜大了眼。

她倚靠着的牆突然憑空消失了。

李清河內力狂轉,想要提氣扶搖上跳,丹田卻猶如幹涸的河床,空空如也。

她當機立斷擡手去抓飛檐,幾乎就要摸到瓦端時,毫無預警刮過一陣飓風,直接将李清河遠遠吹出幾米。

她眼睜睜地看着觸手可及的飛檐以近乎滑稽的方式遠離。

“離開那!”

鳴狐一路狂奔到內城外圍,遠遠看着天守閣的檐頂,不詳的鼓聲密集連成一片,化作震破耳膜的“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他奮力呼喊:“離開牆壁!”

他沖過牆壁,沖上石橋,擡頭看到李清河如落石一樣迅速墜落。

鳴狐覺得他的心髒同那道人影一起墜落了。

他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是一味瘋狂跑動,快得連殘影也不見。

一定——

一定要接住——

要接住啊啊啊啊啊!

他終于沖到李清河身下,欣喜地張開雙臂想要迎接差點失去的主公!

下一秒,不,下一微秒,他感覺到了地獄一樣的炙熱。

黑色的火焰突然從李清河背後噴發,遮住了他上方的視線,在即将接觸到鳴狐時又消失地幹幹淨淨,一絲餘焰也沒落下。

連帶着本該落進他懷裏的李清河。

鳴狐只接到了一陣殘餘的熱浪,和一句說到一半戛然而止的道歉。

“抱歉,可能不能——”

很快回去了。

從李清河手上脫落的青色發帶在空中飄飄蕩蕩,緩緩飄到鳴狐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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