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出發時,印無玄恹恹的,沒什麽精神,跟謝非白行禮時都無精打采,宛如一顆霜打的茄子。
他取下背後大劍,劍懸浮于空中,變寬變大,成了一艘船的大小。
謝非白踩上他的劍,他緊跟其後上去,一掐法訣,劍迎風而起,蹿入雲天。
劍周布下了結界,風吹不到他們,行使得相當平穩,兩邊白雲飄過,陽光透過雲層縫隙灑向天際與陸地,暖洋洋的。
印無玄盤膝坐下,問:“宮主,神算子居無定所,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謝非白遙望遠方,說:“自然知道。”
印無玄:“哦。”
謝非白挨着印無玄坐下,兩人的膝蓋相抵,體溫互相傳遞,“印護法,取下本座的面具。”
最近,謝非白總讓印無玄替他取面具。
印無玄側過身,朝謝非白的方向微微傾斜,伸手碰觸那銀色的面具。
他的手大,謝非白的臉小,一只手就能覆在面具上,将其摘下。
若說方才覺得山美水美雲美,此時卻覺天光都黯然失色,天地間唯謝非白一人熠熠生輝。
印無玄盯着謝非白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宮主實乃國色天香。”
謝非白:?
印無玄:“如花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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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非白:……
印無玄:“出水芙蓉。”
謝非白:“大護法,你在做什麽?”
印無玄老實地說:“上次宮主讓我形容你的美貌,你不滿意,讓我多讀書,這些詞都是我從話本上學來的。”
說到話本,謝非白輕笑了下,問:“還學了什麽?”
在印無玄開口前,他又補充道:“成語以外的。”
印無玄冥思苦想,想着想着就臉紅了,憋了半天說:“人體……很奇妙。”
謝非白:“怎麽個奇妙法?”
印無玄:“能被掰出我用劍砍都砍不出來的形狀。”
謝非白:……
謝非白的無語太過明顯,印無玄這才省悟過來話本大多都是以他家宮主作為原型的,忙補救道:“宮主,我沒有要砍你的意思……不是,我怎麽敢對宮主不敬,我……”
印無玄“啪嗒”跪下,沮喪地說:“我錯了!”
謝非白也沒指望石頭一般的大護法能突然開竅,他站起身,迎風而立,道:“提速。”
印無玄忙操縱大劍疾行,往謝非白所指示的方向飛去。
*
神算子身處一方秘境,要入此秘境需得特制令牌,否則便會遭遇鬼打牆,迷失在幻境裏。
謝非白和印無玄都沒有令牌。
他們此時在一座森林裏,樹木的排列對應五行八卦,随着他們的走動而變化排位,迷惑他們的方向感知,只會被引導到錯誤的方向。若是飛到天上,樹便會不斷拔高,直到遮天蔽日,将他們的出路全部封死。
印無玄扛着大劍,說:“宮主,我把這些樹全砍了!”
謝非白不疾不徐地說:“你是吳剛嗎?”
印無玄:“吳剛是誰?”
謝非白:“……這樹砍了也會重新生長,沒用。”
印無玄撓撓臉,“哦。”
他擅長的是正面戰鬥,對這種需要用到頭腦或者偏門法術的頗沒辦法。
謝非白掐了幾個法訣,往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各一指,一團團緋色的火焰從他指尖飄出,落到他所指的地方,接着大火平地起,迅速燃燒整片森林!
印無玄立刻張開結界,将兩人與火焰隔絕,不多會兒,樹木被燒成灰燼,滾滾的濃煙染黑了空氣,飄起了灰色的雪花。
謝非白一揮手,霞彩從他袖子中飄出,擠開烏雲與暴雪,灰蒙蒙的天被劈開了一道裂縫,頓時天光大亮,雲彩挂在空中,燒毀的森林枯木逢春,新鮮的綠芽從地底鑽出,青甜的溪水從遠處蜿蜒而來,各色花朵遍布草地,為這無邊的綠意增添了生機盎然的顏色。
一時之間,鳥鳴陣陣,流水潺潺,蓬勃的靈氣噴湧而出,此地竟成了仙境般的寶地。
印無玄舉目四望,問:“宮主,我們進秘境了嗎?”
謝非白雙手背負于身後,說:“嗯,去找神算子吧。”
他們走出沒多遠,便見一小木屋矗立在田間。
木門開啓,一個蒙着眼的人走了出來,朗聲道:“小生何德何能竟讓謝宮主親自上門,合該小生拜見謝宮主才對。”
此人長身玉立,着一身藍色長衫,眼睛雖被蒙住,露出的鼻梁和下巴卻都俊俏秀美,正是他們此行的目标——神算子蔔問。
他掐指算了算,語帶笑意地說:“謝宮主與人見面時都戴着面具,來見小生卻是露着臉呢,真是榮幸之至。”
謝非白淡淡道:“反正你也是個瞎子。”
“非也非也,”蔔問擺擺手,道,“小生雖目不能視,但謝宮主的美又何止是體現在容貌上,你的聲音如清泉入耳,令人迷醉,若要叫小生毫不沉迷,怕不是要把耳朵也給割了。哎不對不對,不止是眼睛,連鼻子也得切了,謝宮主光是香味就能讓人拜在你的腳下了。”
謝非白冷笑了下,說:“既你不想要耳朵也不想要鼻子,本座倒也不是不能幫你。”
蔔問頓感殺氣襲來,忙一手捂耳朵,一手捂鼻子,很識時務地說:“雖然小生從頭到腳就這張嘴最有用,但別的配件能保留着還是最好的。謝宮主既專程來找小生,何必站在外面吹風呢,快快與印護法一道進屋吧。”
他側過身,讓出道來,謝非白帶着印無玄進了木屋。
這木屋在外面看着不大,進來卻是別有洞天。
木屋內空間廣袤,竟是沒有屋頂,擡頭望去是浩瀚星空,而星空中除了閃耀的星子之外,密密麻麻排滿了數不清的門,也不知門後通往何處。
蔔問說:“每一扇門都代表一種未來的可能性,若是随便打開,或者毀了,會發生什麽事就說不準咯~”
印無玄默默收回打算去開門試試的手。
蔔問選了一扇門打開,這扇門後是一間正常的的房間,白牆上挂着八卦圖,房中則擺放着下了一半的圍棋。
蔔問在棋盤前坐下,做了個請的手勢,謝非白一撩衣擺,坐到他的對面。
蔔問執白子,謝非白執黑子,兩人下起棋來。
印無玄抱着大劍站在謝非白身後,他根本看不懂圍棋,多看兩眼便覺眼前一片花,就把目光落到了謝非白的手上。
謝非白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白皙,當他夾着黑子時,更襯得他的手如玉般清透。
他的袖口寬大,落子時為了不弄亂別的棋子,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攏着袖口。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個動作,他做起來偏生優雅動人,讓人想要捧起他的手,親吻他的手背。
印無玄沒有這樣的沖動,但他腦海裏回想起了話本中關于謝非白手部的描寫,心想那些描寫不及宮主本人的千分之一。
棋未下完,蔔問就把白子兒丢回棋罐裏 ,說:“謝宮主棋藝精湛,小生輸了。”
謝非白仍把黑子放到本該要放的位置,說,“棋還未下,你已知輸贏,何必又要下?”
蔔問:“難得能有和謝宮主對弈的機會,小生不願錯過嘛。”
謝非白:“既然不下棋了,那便來談正事吧。”
蔔問:“謝宮主的推衍術在修真界亦是鳳毛麟角,你推算不出的天機,小生也未必能推算出來。”
謝非白:“不試試又怎麽知道?”
蔔問:“小生這個月已為人推衍過一次,謝宮主若非要讓小生算,怕是得等下個月了。”
印無玄聽蔔問一再拒絕謝非白,早已不耐,他把大劍拔出些許,威脅道:“神算子,我家宮主要你算你便算!”
蔔問笑了,他微擡起頭,明明一雙眼是瞎的,還蒙着白色布條,可印無玄總感覺對方在盯着他。
蔔問:“印護法,你可知謝宮主要推衍的是何物?”
印無玄:“不知道,那又如何?宮主無論要推衍什麽都自有安排,你聽話做事就行!”
蔔問又“看”向謝非白,“謝宮主,你要算之物不在三界內,小生幫不了這個忙。”
謝非白似笑非笑地說,“若在三界內,本座也不會來找你,蔔問,你想要什麽直說便是,別跟本座兜圈子。”
以蔔問的推衍之能,必是算到謝非白會來找他,他要是不想被找到,早就找地方藏起來了,何須還呆在這秘境之內?雖說此秘境需得有令牌才可進,但這又哪裏難得住同樣會推衍術并比他高了一個境界的謝非白呢?
因此,蔔問在等謝非白。
他會為謝非白推衍,不過他要些交換。
“謝宮主既這般有誠意,那小生也不客氣了,”蔔問慢條斯理地說,“小生想向宮主讨一個人情。”
雲隐宮謝宮主的人情,那可比金銀財寶還值錢。
畢竟人情可大可小,若是日後遇到性命攸關之事,能得謝非白相助,死裏逃生的機會能提高九成!
謝非白沒有猶豫,很幹脆地說:“好。”
修真者之間的承諾并不像凡人那般可随意出爾反爾,話一旦說出了口,自會有約束力,若日後違約,視嚴重程度而定會遭到不同的反噬。
得了謝非白應允,蔔問喜笑顏開,說:“推衍不在三界之內的事物費時費神,約莫明日方能給謝宮主答複。”
謝非白:“可以。”
蔔問:“在此之前,還得請謝宮主明确說出你要推衍的是何物,如此才能更準确地推衍。”
謝非白瞥了眼印無玄,印無玄會意地說:“屬下出去等宮主。”
“不用,”謝非白說,“本座要算之物與你有關。”
印無玄疑惑地說:“與我有關?”
謝非白:“本座要推衍的,是印無玄的心髒所在之處。”